自高田城始,虽然不是沿着曲江宽达六七丈的巨型驰道,但因为栖凤商贾盛行的缘故,往来的行人却是络绎不绝。
陈绍庭不好展开身法,不过有两匹马在,一路狂奔之下,近午时分就赶了七十里地,天刚入黑,便到了曲江之北,和凤城郡只得一江之隔。
至此,和广惠国已是只有凤城、云城两郡之隔,五百余里地面。陈绍庭当然不会跨入林家在始洲的老巢,寻思着就在凤城郡以南找个地方再做一票,明日再到云城郡旁边寻个客栈留下林亢龙的痕迹,事情就圆满了。
此时一轮明月早已高挂在东天之上,月色之下,眼前的曲江烟波浩荡,雾气蒸生,煞是好看。
陈绍庭也懒得贪看景色,曲江到此,最窄处其宽也有十四五里,便寻了一个船家,只说要到凤城郡下住宿,足足花了一个时辰,方始过河。
此时夜色已深,眼见得再过一个时辰,想过夜都要拍不开门了。陈绍庭心中不耐,将两匹马的缰绳往船家手里一塞,说了声:“送给你了!”展开身法,绝尘而去。
这等阴阳阶巅峰的人物极速狂奔,半个时辰便能轻轻松松跑出一百二三十里去,这是何等的威势?那船家只见眼前烟尘滚滚,在夜幕下便和一条黑龙都没什么区别,顿时吓得心惊肉跳,以为碰上了什么江洋大盗。连家都不敢回,老老实实在凤城郡城门外等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急急忙忙报了官。
凤城郡可谓是栖凤国的天子脚下,如今城门早关不说,陈绍庭也不敢在这种京畿之地闹事,只是随便找了个叫小湾镇的地方落了脚。等到第二天,自然又是一场案子,弄得衙门一片忙乱。
次日一早,陈绍庭先趁天黑人少赶了六十余里,等到行人渐多,才缓缓而行。
如此走了半晌,后面忽有马蹄声笃笃传来,他便让在路边,想着让人先过去。谁知那马儿堪堪过了陈绍庭身侧,那人忽然“吁——”了一声,勒住了缰绳,转头对陈绍庭笑道:“好俊俏的哥儿,小哥这是从何处来,又要往哪里去啊?”
陈绍庭抬头一看,见是一个三十七八的红衣女子,背挂长剑,面容娇媚,正笑吟吟地和他说话。
“糟了……怕是今早杀人的事儿发了……”
心中不由得就是一凛,这女子,面有荧光,气息收敛,你说她是个阴阳阶也象,是个元替阶也有可能,就是寻常的女子,也和她没什么区别,总之看不出深浅。
“能蒙就先蒙着,蒙不过也不怕她,就算是元替高手,我也有手段对付!”
他这么一想,也露出了一脸世家弟子的温文尔雅,先灿若阳光的一笑,方开口道:“在下来自香洲句阳,此次出门游历,却是准备前往广惠的林家分宗盘桓一二。不知这位……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姓林?”
“竟然称广惠林家为分宗?”
那女子眉头一蹙,依然笑吟吟地道:“哦,句阳林家,你不会是林氏宗家的人吧?”
陈绍庭笑得愈加甜美,便连天上的太阳都失色了几分:“鄙姓林,名亢龙,正是决升堡出身,家中行六。”
决升堡,便是林家三房所居之地。如果说句阳姓林的,大多是林家的嫡系的话,那么武原、宽复、决升三堡,住的就是最核心的嫡系。
“咯咯……”
那女子依然在笑:“广惠林家,已是让人仰望的存在,句阳林家,岂非到了不可想象的地步?林公子,你的靠山好大哟……”
“不过……句阳林家,便可以在我栖凤国杀人了嘛?”
陈绍庭实在是想说:“句阳林家,便是将栖凤国随手灭了也是正常……”
但人家的“小哥儿”变成了“林公子”,明摆着马上就要翻脸,立时在脸上装出一副愕然的模样,道:“你……你这是何意……我杀了什么人了?”
辩解的话还没说完,那女子就已立马打断,冷冷笑道:“怎么,你可是不服气?”
陈绍庭犹自硬着头皮喃喃说话:“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在下确是不服!”。
“这一路来,就你一个先天人物……”
陈绍庭继续强辩:“先天怎么了?只有先天能杀人?”
“还有,昨日晚间你送了两匹马给一个船家,走的方向正是小湾镇!”
陈绍庭送马,一则是骑马不如走路低调、快捷;二则是大张旗鼓,以后也能留个证据。
马拉回了家,瞒是瞒不住的,只要有人查,就一定会查出来——但这要等到查的人来,那时,他自然早已鸿飞冥冥,留下的就只有“林亢龙到此一游”的证据了。
但他万万想不到的是,栖凤国人和曲江国的剽悍风格全然不同,白捡的马都不要,生生地等到天亮去报了官!
“娘老子滴!不是说栖凤国人眼里只有铜钱,从来只占便宜不吃亏嘛?”
他一面心中暗骂,一面就放出了“冥煞术”,嘴上还兀自强辩:“哼哼!栖凤国人,都是这般强入人罪,不辨是非嘛?”只是语气冷冽异常,和方才已是全然不同。
那女子脸上似笑非笑,一只手缓缓地伸向了背后:“我说你是,你就是!”
“还有,饶你叫了这么多声姐姐,我便告诉你,姐姐名叫林亦昭,和你们林家八百年前倒是一家……”
这一句话还没说完,陈绍庭就已一记无定心火打出,翻身就跑!
玩什么啊,金丹人仙都碰到了,老子还玩个屁啊!
林亦昭,绰号林一招。栖凤国六金丹之一,但已十余年不曾显迹,居处不明,现年七十五岁——这是文家的记录。这年纪,连陈绍庭奶奶都能做了,亏他那姐姐叫得出口。
这位林大奶奶,其实就居住在大湾镇,职业呢,是卖猪肉的。人家谁也不知道她是金丹人仙,更不知道她的年纪,所以甚至还得了个“猪肉牡丹”的绰号。
大湾镇离小湾镇只有十五里,而陈绍庭杀的人中间,有一个就是林亦昭的侄孙——杀到金丹人仙的眼皮子底下来了,还杀了我一个侄孙?所以林大奶奶才决定出来教训教训这个不懂事的孩子。
陈绍庭转身就跑,林亦昭还在马上,所以转眼就间隔了七丈开外。
然后林亦昭就招了招手——她那林一招的名号,不是一招败敌,而是招手的意思。
“啹——”
林亦昭漂漂亮亮地招了招手,空气中就骤然响起一种刺耳的尖啸!
一招手!
就要人命!
陈绍庭扭身!
错步!
然后继续奔逃!
但后面的一条黑线,忽然拐了个圆弧,同时出现了一种怪异的空气扭曲的波纹——
“噗!”
切进了陈绍庭的左腰!
“嗖!”
截断了陈绍庭左腹的两根血脉!
“咻!”
冲破了陈绍庭身前腹壁,然后“叮——”地嵌进了前面的一块石头之中!
这是一枚铜钱,一枚以青铜百炼千锤叠打而成,光人工就要八百文,拿出去当钱用,却只值得一文的铜钱!
这个时间,离陈绍庭翻身奔逃,才刚刚过去了一秒。
“林一招,一招手,就没钱!”
这是二十三年前林亦昭某一个朋友开玩笑说的话,现在却已经在始洲广为人知。
她一招手,一枚价值八百文的铜钱没了,你的钱也没了——人都死了,还要钱干什么?
陈绍庭的脸猛地变成一片青白!
这一枚铜钱!
好!
残!
忍!
铜钱飞出来的时候,是蕴含了真力和元力的,所以一碰上“冥煞术”的界域范围,铜钱上的元力和真力就和界域内的法力波动产生了反应,方向也偏了几分。
如果上面根本没有灌注真元——那么方向就不会偏移,陈绍庭现在的心脏就会多一个洞,已经死了。
但问题是铜钱上面还有残存的元力!
人入先天之后,他的攻击会根据元力和真力的特点,出现四种特性——
其一,是最普通的切割和撞击伤害,这样的伤害,只要你有元力,就能瞬间弥补。
其二、是侵彻、破碎和粘附伤害——即使穿了盔甲,元力也有一定可能无视防御,侵彻到你的体内,并发生破碎、分解,然后粘附在你的体内。而你会因为异种元力的存在,导致伤口不能愈合,甚至因为元力的某些特性,可能成年累月都不能驱除。
其三、真力的湮灭和爆炸伤害——因为真力和元力阴阳对立,因此有多少的真力,就必然会和相应的元力相互湮灭——这是真力最小的伤害。而真力的爆裂性,则导致了它不一定成比例的消耗你的元力,而极有可能因为爆炸出现更大的损伤。
其四、法力的燃烧伤害——法术,或者某些武技会出现各系的属性伤害,持续消耗你的元力甚至真力。
寻常的元力粘附,不过瞬间就能清除,损失极微。但现在,陈绍庭面对的是一个金丹人仙精纯的元力粘附!
这一点元力虽然微乎其微,但对于陈绍庭来说,却至少需要二到三次呼吸的时间才能清除。
极速的奔跑,必然会导致血液的狂飙!
而一点元力的粘附,却导致了两根血管上会有一道微小的缝隙——这在平时或许还没什么,但在升高到了一定地步的血压面前,就必然会出现持续的流血!
对于一个炼气圆满的武者,血或许就是生命,但对一个先天高手来说,持续的流血,就是持续的损失元力!
(从今天下午开始裸奔,求书友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