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玄道人听莫声直言想要下山降妖,本欲挽留,但见他态度坚决,最后也只得作罢,只嘱咐他一路上多加小心。
第二次站在高耸的山门,莫声只觉得心内百感交集,没有了钱师兄李师兄的庇护,多了云遥子的记忆,没有了初次下山的忐忑,此时他心中所想的唯有除尽妖邪,还天地一片正气。
想到大妖天玉是在居庸城附近逃脱的,莫声一路疾行,向着居庸城奔去,走到城外时,不由得踌躇了一下。此时不过距离他们离开居庸城不过月余,但看过去,已有物是人非之感。
定下心神,莫声混在进城的人群中慢慢走了进去。一路上细心观察着,仍是那般熙熙攘攘不尽的繁华。
走到一间牌坊下时,忽然听见有人叫道:“道长留步。”不由得停步看过去,原来是自己先前曾救过的老人。
老人见了莫声,笑盈盈地上前道:“老朽远远看见道长进城来,追了这一路才追上,道长这是要去去向何方?”转头看了一眼四周,又问道:“不知另外两位道长可在?”
莫声温言道:“我那两位师兄现下正有要事在身,已经去往别处了。”
老人闻言笑道:‘即使如此,道长请移步驾临寒舍用杯清茶吧。”
莫声本欲拒绝,又想到现在自己正是要打探城中情况而来,还不如跟了去,也好细细盘问一番,便微微点点头,跟着老人向着城东行去。
一路上只见房屋低矮,门厅破旧,于别处的繁华格格不入,想来这里就是穷苦人家聚居的地方了。
老者女婿家果然如他所说,长了好大一棵柳树,此时正值盛夏,绿荫如盖,一名妇人打扮的女子正坐在树下摘了六条编篮子,见他们走进,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迎上前来。
老人指着女子道:“这是我的女儿芸娘,我那女婿现在正在市场上卖猪肉,道长请屋内稍事歇息吧。”
又对着芸娘道:“这便是我跟你提过的救了为父性命的莫道长。”
芸娘盈盈一拜,低声道:“道长请屋内歇息。”
莫声回了一礼,走进屋去,只见这屋里陈设简单,并没有什么贵重的物品,想来这一家人生活也不十分宽裕。
芸娘用托盘端了一盏茶,一碟点心上来,语带歉意地说道:“些许简陋茶水,道长莫怪。”
莫声让了一让,端起茶来只是不喝,说道:“我今日前来居庸城,是想打听打听,最近城内可出了什么怪事?”
老人笑道:“要说怪事,也就是一个月前城外南湖山被雷劈开的山洞,一夜之间自己长好了,现在那里碎石仍在,那怪山洞确实已经寻不见踪影了。”
莫声暗自想到莫不是那阵法未免再有人误闯隐匿了山洞,又或者是阵内的残魂施法堵住了山洞,只是说道:“那山洞内古怪异常,当日我们兄弟去的匆忙,也不知有没有人误入。”
老人闻言忙道:“不曾听闻有人误入。”莫声这才安心地点点头。
芸娘在一旁欲言又止,犹豫地说道:“说起怪事,我倒想起一样。隔壁的李大娘原本是在一家帮佣,主家是一位书生,只得一人带着一名十一二岁的小厮,李大娘每日里只做些洗衣打扫,准备三餐的活计,忽然有一日那书生就将李大娘辞退了。”
老人闻言在一旁嗔怒道:“妇道人家晓得什么,许是那书生自己煮饭洗衣呢。”
芸娘不服气地反驳道:“他一介书生,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若说做些打扫收拾还能凑合,可就连三餐也不要李大娘做了,那小厮有那样小,能做些什么?又没见他另雇他人,这不是奇怪么?”
莫声仔细一思索,确实奇怪,先忙道:“夫人说得有理,这件事确实透着蹊跷。”
芸娘闻言羞涩一笑:“道长只唤我芸娘便是,小门小户,称不得夫人。”
正在这时,听得门外脚步声,有人粗着嗓门叫到:“芸娘,快端凉茶来,这鬼天气,可热死我了。”
芸娘忙道:“是我家夫君回来了。”说着起身端起一旁小几上的凉茶,出了门,不一会儿,只见一名彪形大汉,袒露着胸怀,一手端着茶壶,一手正拿着衣角搽汗,见莫声端坐在堂中,愣了一愣,连忙放下茶盅走上前来:“这便是泰山说过的莫道长吧,小人这里有礼了。”
莫声见他满脸横肉,偏生要挤出一副笑来,又满身的猪臊气,连忙屏息凝视,微微颔首示意。
老人此时在一旁接话道:“这便是我那小婿,平常唤作牛大。”又转身对着牛大说道:“道长此次前来,是想打听这城中可出了什么蹊跷事。”
屠夫闻言一拍大腿:“蹊跷事倒是没听说,可是我最近到时遇到了不少晦气事。要知道我一日里要卖两口猪,这猪都是前一日定好的活猪,乘着天色未亮杀好了,好让主顾买个新鲜,可从十几日起,每每定猪的身后看着鲜活,等杀的时候就萎靡不堪,一刀下去只接得小半盆血,肉色也不鲜亮,到如今我一日里能卖一口猪就不错了。”
莫声闻言,忙问道:“是只有你一家还是.”
屠户端起茶壶喝了一大口,才道:“我们一道卖猪的都是这样,想着是不是遭了猪瘟了,现在正商量着集了钱去远处买猪呢。”
莫声点点头暗暗地将这些记在心中,见屠户使唤着芸娘张罗饭食,连忙起身告辞道:“就不用饭了,我再去城中逛逛。”
一边说着一边走了出去,出了城门沿着护城河慢慢走着,此时正值中午,河边没什么人,一路上只听得蝉鸣声声,忽然看见一十一二岁小厮打扮的男子正坐在河边哭泣,连忙走上前去问道:“小兄弟出了何事,何意在此啼哭?”
小厮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小脸,脸上一枚掌印通红,见了莫声也不动弹,只是跪坐着哭道:“我那主家近日也不知是何原有,脾气古怪异常,今日只因我取错了一只毛笔便讨得一通打骂,现下正叫了人牙子要把我发卖了去。”
莫声闻言不禁怒道:“这样的主家好生没道理,纵是犯了错,好生教导便是了,又何必要发卖人。”说着伸手去拉那小厮:“你且跟我前去找你那主家,我为你讨个公道。”
小厮听莫声这样说,哭得更厉害了,双手拉着他哀求道:“道长慈悲,小人本就贱命一条,发卖了也就发卖了,若是带了道长回去,少不得让我那主家难堪,恐怕日后我的日子更是难过。”
莫声又气又恨,气的是这样不讲理的主家,恨的是小厮不知自爱,不过这终究是人家的家事,他若贸然插手必然讨不得好不说,只怕还会耽误正事,只得取了些药丸交给小厮,交代他用水化开,一半服了,一半用来搽洗伤处。
小厮得了药丸,自是感激不尽,对着莫声连连叩首道谢,莫声将他扶起来,叹息了一声,见他擦干眼泪一瘸一拐的进城去了。
这边厢,牛大吃过晚饭早早歇息了,待到四更时分起床,把一把剔骨尖刀别在腰上,借着月色走到屠夫临时养猪的猪圈边,见猪圈门大开,里面黑洞洞的,用来照明的油灯倒在地上,只当是进了贼人了,一边想着一边放轻了脚步,自腰后摸出剔骨刀,一手握刀一手拿着火折子,蹑手蹑脚地走进猪圈去。
猪圈里黑洞洞的看不清楚,牛大一面大声叫骂着,一边吹燃手中火折子,恰在此时,外面街上打更的敲着梆子路过,只把牛大吓得肝胆欲裂跌坐在地,滚了满身满手的猪粪,好半饷才回过神来,连哭带叫地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