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梓七随戚老太君入太师府,姜大人夫妇上前相迎。
姜大人即姜玥婷的父亲,官拜正二品特进。
这是及笄礼的一个环节,主人迎客,相互行揖礼后入场,方可入座。戚梓七等人座于观礼位,等待开礼。
及笄礼过程繁琐,耗时又漫长,台下的宾客坐了里三层外三层,台上及笄者的礼服也换了一套又一套。看来看去也没什么新鲜,戚梓七只觉得无聊,便悄悄与跪坐在身后的桃儿聊起天来:“霓裳今日不来教琴,留梨儿一个人看家应当无事吧?”
桃儿回道:“小姐且放心,梨儿只在您同奴婢面前轻佻些罢了,关键时候还是很靠得住的。”
戚梓七点点头,又道:“那也没咱们桃儿沉着稳重哩!”
桃儿当即小脸儿通红,道一声:“小姐!”
终于礼成。戚梓七总算舒了口气,方才跪坐在那里一动不能动,简直要命。她正打算扯个谎,借故脱离戚老太君的视线,却被一声“梓七姐姐!”给叫住了。
戚梓七略感不耐地回头去看,萧婉容?喊她的女郎大约只有十三四岁样子,两颊融融,霞映澄塘;双目晶晶,目射寒江,透着一股子英气!一身橘红衫子,戴金丝攒花头面,长发垂腰,当真是丽若春梅绽雪,美若秋惠披霜。
“哦,有什么事儿么?婉容妹妹。”戚梓七干巴巴地回道。这个萧婉容她不喜欢。
不过记忆里,萧婉容的哥哥萧逸尘却是个极好的人。原身少时受了委屈,身边总有个【逸尘大哥】陪着笑脸,哄原身开心。但因萧家也是武将世家,萧逸尘稍大一些便理所当然参军上了战场,就很少再见到了。
后来历经几场大战役,萧逸尘少年成名,很快就当上了将军;五年前又因南塘关大捷,天玺帝龙心大悦,钦封他做了镇南大将军。恰与当年戚梓七的爹戚朗大将军一般,均是在十七岁被封的少年大将军。
二人皆是天玺国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当然还有位战神,皇家三子皇甫清琰。
“玥婷姐姐刚行完礼,妹妹正要赶去向她道贺,不如咱们一道吧?”
戚梓七心道,这萧婉容当她没脑子么?明摆着去了准没好事,傻子才去!
“姐姐还需侍奉祖母左右,婉容妹妹且先过去,姐姐随后就到。”
谁知萧婉容眼角精光一闪,竟越过戚梓七,走近戚老太君身前道:“老太君,婉容给您见礼了。”
“哟,是婉容啊,过来让老身瞧瞧,恩,好些日子不见,愈发长得俊了!”戚老太君虚扶住萧婉容的双臂,笑呵呵道。
“嘻,老太君惯会笑话宛如。”萧婉容先是羞涩一嗔,随即又道,“老太君,她们都去给玥婷姐姐贺喜了,婉容便想着过来喊了梓七姐姐一道同去。”
戚老太君听了笑道:“去吧去吧,难道我这老婆子还拦着你们不成!”
“梓七呀,你快些随婉容去,祖母这儿有丁香侍奉,不打紧。”
什么?!戚梓七不禁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可真有一位好祖母啊……
戚梓七被萧婉容拉着,朝太师府一处别院走去,路上还遇到许多跟她们同样目的的少爷小姐,于是贺喜的队伍变得越来越壮大。
这些人见戚梓七居然不似往日般低垂着头,便有意多瞧了她几眼。
这不瞧还好,一瞧竟乐坏了戚梓七。她好笑地从这群人脸上分别看到了吃惊、怀疑、惊艳、嫉妒等等有趣模样,敢不敢再丰富一点?
但最终让戚梓七有些在意的是,当一切夸张的表情纷纷平复下来之后,在这些人的眼神里竟然全都统一透出一股浓浓的幸灾乐祸的意味。
别院离太师府主宅有些距离,众人熟门熟路、浩浩荡荡地走出大观园,穿过一层竹篱花障编就的月洞门,忽见粉墙环护,绿柳周垂。最后,戚梓七随众人来到一处院门外,上有匾额,题字【蘅芷苑】。
一入院门,两边全是游廊相接,院中点衬几块山石,一边种着数棵芭蕉;另一边乃是一棵西府海棠,其势若伞,丝垂翠缕,葩吐丹砂。
戚梓七从前到过此处几回,但都是低头数蚂蚁,什么也没看见。如今面对如此美轮美奂的景致,她自然是一个劲儿得猛看,仿佛要看个够本儿才肯罢休。
“哟,戚梓七,你那眼神也太寒酸了吧!我这院子有那么好看么?将军府就算再不济,你也不该……这般失态吧?”说话之人正是今日刚行完及笄礼的主角。
姜玥婷身穿粉色绣花罗衫,下着珍珠白湖绉裙,漆黑长发用珍珠白色宽丝带绾起,额前耳鬓佩一片红白相间的嵌花垂珠发链。一张白嫩如玉的瓜子脸淡抹了胭脂,两道簇黛弯眉似画非画,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黑白分明,颊间微微泛起对儿梨涡,模样好不娇俏可人。
可就是这等容貌的人,竟能说出如此讽刺挖苦的话。
戚梓七早就见怪不怪,况且任凭将军府怎么落魄她都无所谓,便装出一副诺诺的样子沉默着。而她这副姿态,在姜玥婷看来确是一种心虚。
此时,议论声此起彼伏,有个小姐甲说得最大声:“可不是嘛!我前些日子听人说啊,这戚老太君专门请了个妙音坊的宫人教她琴技哩!”
小姐乙听了便更大声:“不会吧!都这个年纪了,再学这些抵什么用?”
小姐丙也很大声:“自然是有用的,还不是为了在中秋宴上能表现出彩呗!”
小姐丁同样大声:“天啊!如今眼见将军府快不行了,她居然要打几位殿下的主意!真是……”
戚梓七听得很是感慨,京城中的消息果真这么灵通么?还是在场的这几位真的太八卦?
“好了好了,咱们今日是来给玥婷道喜的,别总说些有的没的了。”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将原身曲谱占为己有的相府大小姐穆熙雯!
此时,穆熙雯正从姜玥婷身后施施然走出来。只见她风髻露鬓,淡扫蛾眉眼含春;皮肤细腻,润如温玉、腻若柔光,身材高挑,体态丰盈,言行举止端庄娴雅,乌发如漆,美而不娇,艳儿不俗,不愧为京城第一女。除了才气,更有美貌。
哼!一看就是个假仙儿,装什么端庄温柔识大体?戚梓七在心里腹诽。
然而众人却很吃穆假仙这一套,议论声竟真的就止住了。戚梓七因穆熙雯在人前人后表里不一,想起上一世的【绿茶婊】,两者之间简直如出一辙。
先前还扯着戚梓七的萧婉容,早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姜玥婷身边,她此刻正挽着今日的主角,道:“玥婷姐姐,容儿来给你贺喜了,从今儿起,玥婷姐姐就可以张罗着嫁人喽!”
姜玥婷一听,瞬间羞红了耳根,嗔道:“好你个小蹄子,竟敢打趣起你家姐姐来了,看我不打你!”
萧婉容边笑边躲,嘴里还振振有词:“哎哟!快来瞧快来瞧,看以后哪个敢娶你!”
“你还说!”姜玥婷作势便要打下去。
萧婉容连忙拽过穆熙雯挡在身前,娇笑道:“熙雯姐姐快救我!你看她,如今做了大人了,人家开个玩笑都不许!”
穆熙雯被萧婉容摇得有些东倒西歪,却依然奋力地保持着优雅身姿,用极尽温柔的语调说道:“好了好了,玥婷,如今你已及笄,怎么还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姜玥婷不依道:“熙雯,就你护着她!眼看她年底也是要及笄的,哪里还小?”
穆熙雯无奈回头对萧婉容道:“看吧,让你招她,我可劝不住她,还不赶紧去赔罪!”
萧婉容听后立马求饶道:“好姐姐,我错了我错了,容儿给您赔礼了……”
戚梓七看着眼前一幕,感到阵阵恶寒。合着这里这么些人,就她们仨关系好,这都是做戏给谁看呢?反正她是不想看。做作得很!
正当戚梓七希望赶紧来个人制止这出扭腻戏码的时候,竟真的有人帮她实现了。
这时,一名高瘦男子进得院来,看着年纪大约弱冠,其面如冠玉,肤色白皙,着一袭绣绿纹的紫杉长袍,更显玉树临风。此人便是淮阴侯府的小侯爷,楚秋白。
楚小侯爷一进来,便成功吸引了众人目光。
“秋白哥哥快来!快来救救容儿!”萧婉容一见楚秋白,便撒起娇来。
得!又来一个。戚梓七今日已不知翻了多少个白眼,只听那人说:“容儿你又胡闹,仔细别伤着雯儿。”戚梓七听罢瞬间明了,原来这楚秋白居然喜欢穆假仙儿!还真是个肤浅的。
“算了算了,既然秋白大哥来了,我便放过你,免得到时弄伤了谁……”说着,姜玥婷竟欲言又止,还意味深长地瞧了一眼穆熙雯,笑得暧昧。
原本还在做和事佬的穆熙雯听她这样说,当即就变了脸色,似怒非嗔道:“你说谁?”
戚梓七见了,便又接收到一则信息:看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这穆熙雯竟然不喜欢那楚秋白。
姜玥婷微微一怔。以往就他们几个在时,调侃楚穆二人,穆熙雯也没怎么反感,可是今日当着这么些公子名媛的面,这穆熙雯却是如此反应。亏她还以为他们俩是一对儿了呢!姜玥婷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幸好有萧婉容岔开话题,道:“秋白哥哥,怎么岚大哥没跟你一起?”
楚秋白先前也是一愣,正巧萧婉容问他,便答道:“锦岚去接映雪了。”
萧婉容不悦道:“她自己没脚走不来么?为何每回都要咱们去请她。”她厌恶公孙映雪总是摆出一副冷冰冰的、世人不可侵犯的模样。至于萧婉容不喜公孙映雪的缘由,只有她自己知道。
萧婉容从小长得英气可爱,嘴巴也甜,见着比自己年纪大的,就哥哥姐姐的叫起来,自然十分惹人喜爱。唯独遇到冷美人公孙映雪却吃了憋。
儿时,萧婉容如往常一样,拉起公孙映雪的衣袖就叫姐,谁知公孙映雪只说了一句“放开!”,之后又淡漠地看向她,直至她尴尬地松了手,才珊珊而去。
那是萧婉容第一次碰壁,顿觉十分丢脸,自此便记恨上了公孙映雪。奈何人家公孙映雪也是丞相之女。
之前忘了提,穆熙雯之父乃本朝左相,而公孙家的家主确是与之比肩的当朝右相。
京中的年轻新贵们就算不主动向公孙映雪示好,也必不会与之交恶。故大家平日里在一起,表面上总要做做样子,萧婉容也只敢在背地里不满几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