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主街最是繁华,戚梓七等人随便选了间首饰铺子进去。
侍者见进来几人皆着华服、贵气逼人,忙殷勤地凑将上去,介绍起物件儿来也相当卖力。
戚梓七心道,外在行头果真重要。可不知怎的,她竟蓦地想起回生堂的孟晋轩来。
孟晋轩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自从她来到这世上,他是第一个不顾她穿着,对她客气,与她善意,愿意同她结交的人。
戚梓七让双生姐妹花可劲儿挑。这二人心有灵犀,最后只挑中一对儿珠花,款式相同颜色不同。
戚梓七笑她二人:“莫非一辈子都得一模一样么!将来若要嫁人了可怎生好,也要找一对儿双生胎?”
“小姐!”桃儿梨儿双双跺脚,一阵娇嗔。
看得首饰铺的侍者一愣,原来这白衣少年竟是名女子,难怪相貌生得这般水灵,似粉雕玉琢的瓷器娃娃般精致。
戚梓七不理会她们,正准备付账,忽而想起一事,悄悄对凌鹫道:“阿鹫,你往日里就是太过轻佻了些,想来你在琉璃宫定也不是什么重要职位吧?”
凌鹫挑眉道:“小东西,你就这般看不起我么?”他哪里轻佻了?他那眉眼本就生成如此,他又有什么办法?不对!他从来就是令人敬畏的下一任宫主。小东西会这般评价他,只怪他从不在她面前显露狠戾的一面罢了。
戚梓七见凌鹫不服,有心打趣道:“我不是看不起阿鹫,而是在夸你平易近人哩!”
“哦?是么?”凌鹫将信将疑。
“那还有假!只是,等下去了书局,你可千万要记得绷着脸啊!装严肃会不会?”
“……”凌鹫汗颜,他什么时候竟沦落到,连【严肃】都需是【装】出来的。
戚梓七见凌鹫不作答,以为其不会,嫌弃道:“阿鹫,你怎的这样笨!看我的。”说着,摆了个自以为严厉肃静的表情,看得某人只觉可爱得紧。
凌鹫强忍笑意,正色道:“原来如此,我领教了。”
戚梓七跟众人将计划描述一番,方带头走进水石巷。
怀麓书局地处水石巷深处,巷子虽窄,而门面倒不小。高长的门楣上置一块蓝底金字大匾,匾上有字,提曰【怀麓】。
守门小厮一见来人,连忙笑脸相迎,恭顺道:“几位公子小姐,里边儿请。”他平素只负责驱赶那些不入流的下等人,而这几位一瞧便知是人中龙凤。
进得大厅,侍者见来的有两男两女。走在最前头的是名傅粉何郎、堪比女子的翩翩少年;中间是名美如冠玉、气宇轩昂的冷面青年,看来是几人中身份最尊贵的;身后还跟着一对儿双生胎,一样的容貌,秀丽非常。
四人神色皆淡漠疏离,加之周身透着华贵之气,确实让常人不敢靠近分毫。
好在侍者并非普通人,在怀麓书局侍奉多年,也算见惯皇亲贵胄。这时候哪敢怠慢,赶紧上前来问:“不知几位爷同小姐,此番来我【怀麓】有何贵干?”
戚梓七摆出一副冷傲模样,漫不经心道:“找你们管事的来。”
“是是,请几位稍等片刻。”侍者点头哈腰地去了,以为遇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没多久,侍者便跟了名两鬓斑白的老者出来,对先前说过话的戚梓七道:“公子,这是咱们书局的曹管事。”
曹管事双手合十,恭谨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找老夫有何贵干?”
却听戚梓七道:“此地人多嘴杂,曹管事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饶是耳顺之年的曹管事,也瞧不出这四人是何身份,只觉得大有来头,方道:“几位请随老夫来。”
曹管事带众人走出前厅,穿过一方异常开阔的天井。
戚梓七见四周均是三层高的小楼,每间从外观上看都极为宽敞。暗道,怀麓书局原来这么大,难怪有空闲地方能供朝中官员过来修撰藏书。
曹管事引戚梓七等人绕出天井,进到一排小楼里。
小楼自然是由诸多房舍组成。这几间房内收拾的与别处不同,竟分不出间隔来。
原来四面皆是雕空玲珑木板,或“流云百蝠”,或“岁寒三友”,或山水人物,或翎毛花卉,或集锦,或博古,或万福万寿各种花样,均为名手雕镂。
戚梓七怕自个儿看痴,露了马脚,便下意识地去瞧凌鹫,却见他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丝毫未被那些精美的雕壁所吸引。
曹管事先吩咐了下人端来茶点,待一切就绪后,道:“公子有话请讲。”
戚梓七正襟危坐。“曹管事,这几位是琉璃宫的人。”
“什么!”曹管事显然受了惊吓,骤然跳起,惶恐道,“老夫未曾得罪过贵宫之人,公子何故带这几位大人来找老夫?”
戚梓七心道,看来这琉璃宫的名声果真不大好,确是给人一种闻风丧胆的可怖感觉。
不过,她要的就是此类效果,稍顿了顿,道:“曹管事误会了。是在下欠了琉璃宫一笔款子,实在是还不上,便想到能卖书挣钱。在下写了部小说,曹管事帮忙瞧瞧,若是装订成册,兴许能卖个好价钱。”
说着又指了指凌鹫,阴森道:“这位便是琉璃宫派来催我款项的爷,若是仍旧还不上,那在下就得偿命了。望曹管事行个方便。”
曹管事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不还钱就拿命!战战兢兢道:“咳咳,小说写的甚?不妨先拿来老夫瞧瞧。”
曹管事又看了看戚梓七身后三人,小心翼翼道:“不若请这几位先回吧,老夫或许要久些。”这厚厚一沓纸,一时半会儿必定看不完,若是琉璃宫这几位等得不耐烦,那他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凌鹫闻言,淡淡道:“无妨,我等只负责追债,不做多余之事。”
梨儿也应和道:“老头儿,我家主人已发话了。你不必顾忌,咱们等着便是。”
“是是。”曹管事生怕对方一个不满意,就劈了自己。
琉璃宫是江湖上首屈一指的大派,亦正亦邪,几十年前因灭了南蛮的一整支部族,而声名大造。
随便抓一个平头百姓都能说得出,北有听雪楼,南有琉璃宫。
这两大门派都不是好相与的,他们做事随心所欲,行踪又飘忽不定,各国朝廷也拿他们没辙。
坊间皆传,凡是惹上其中任何一派的人或者家族,都没有好下场。虽传闻真假无从考究,但无风不起浪,谁敢拿自个儿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曹管事接了戚梓七递来的纸叠,便独自坐于一旁快速翻阅起来。此人是名老学究,看了一辈子的书,早已练就一目十行的本事,不到一个时辰,竟全数看完。
“公子,后头怎的没了?”说完方知自己失态,曹管事稳住心神,方道,“让几位久等了,只是此书太过精妙,老夫一时忘情。”
戚梓七料定曹管事会这般反应。“这只是前二十回。先出一卷摸摸底,后头的还未动笔。”
曹管事甚是焦急:“敢问公子,何时能写来?”开头这般精彩,不会江郎才尽,虎头蛇尾了吧?
戚梓七略一忖度,方道:“再快也需五日之后。”
“竟这么快?”曹管事不敢置信,眼前这名白衣小公子,五日功夫便能再写二十回出来?
“想不到公子能有如此七窍玲珑心,当毋需烦扰还不上款子而丢掉性命才是哩!老夫敢打保票,此书一出,定能掀起惊世浪潮。”
戚梓七听他夸赞,心下受用,挂上一丝微末笑意,道:“曹管事谬赞了。只是不知,在下要出多少印书的本钱?”
曹管事严谨道:“敢问公子要出多少册?”
戚梓七不假思索道:“有多少人买,便出多少册。”
“这……”曹管事面露难色,这部小说一经问世,必将引来众人争相购买,故而要出几册,还真没个数。
戚梓七先前所言自然是故意的,曹管事为难也在她意料之中。
继而神秘兮兮地提议道:“曹管事,不若咱们做个买卖,如何?”
曹管事不明就里。“此话怎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