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梓七主仆乘车抵达琰王府前。
吴伯见梨儿状似魂不守舍,颇有担忧。“小姐,梨儿姑娘这是……”
戚梓七瞥了梨儿一眼,道:“无妨。吴伯,你且去附近候着。最迟,咱们晚膳前也能出来。”
“是,小姐此去千万小心。”说完,吴伯重又坐回马车台子上。
戚梓七略略颔首,转而对梨儿道:“食盒拿稳喽,咱们走吧。”
梨儿僵着脸,攥紧了手,随戚梓七往琰王府府门方向去。
梨儿心里苦。只因在马车上,戚梓七冷不丁告诉她,皇甫清琰正是当日虎跳崖上的夺命鬼。
每每忆起那般逼人煞气,梨儿总是心有余悸。然则此番【阎王爷】与【夺命鬼】居然是为同一个人!怎能令她不慌?
梨儿举步维艰、腿如铅注,但见戚梓七行迈盈盈、姿态轻倩,便不由暗叹:小姐不愧是小姐,心也忒大!
仆人赶到时,皇甫清琰正在院子里与几名炎卫比剑。
“王爷,将军府的戚小姐又来了。”
皇甫清琰恍若未闻,兀自轻转腕子,手中钝剑势如雷电般快速闪动,挑开炎一、炎二齐齐挥来的剑尖。
见今独有炎五观战,他虽瞧惯了皇甫清琰的身手,却仍忍不住击掌称快。
仆人讷讷站了许久,终又询了一回。
却是炎五先出的声。“爷,那等无信之人,不见也罢。”
“照这意思去回了罢。”皇甫清琰目不斜视,专注于切磋,话确是对着仆人说的。
仆人内心无限凄凉,不得不硬着头皮再道:“王爷,戚小姐还让奴才给您带了句话儿。”
皇甫清琰一面避开炎四、炎六从其项背招呼来的攻势,一面劈下对其左右夹击的炎一、炎二,并还顺便应了声“讲”。
“戚小姐说,当知人情薄如纸,一朝不见便路人。”仆人背完,随之长吁口气,幸好他一路来都在默述,亏得没忘词。
皇甫清琰蓦地收了长剑,四名炎卫也跟着止了动作,均不解的面面相觑。
炎五见状,内心是为打鼓,道一声:“爷?”
琰王府府门外。
梨儿悄声道:“小姐,琰王殿下此次果真会见咱们么?”
戚梓七同样小声道:“当然了!只要他听了本小姐捎去的话,嘿嘿。”
(梨儿)“竟这般灵验么!小姐,您先前所言可是有什么深意?”
(戚梓七)“诶呀,平时让你多学学人家桃儿,多读点儿书,也不至于连这都不懂。”
梨儿噘起嘴,略表抗议:“小姐,您说就说呗,干嘛非得挖苦人家。”
“哟,脾气渐长。”
梨儿羞的跺一跺脚,低唤声:“小姐!”
“好啦!不逗你了。我那一句实则是在讥讽那位【阎王爷】。大致是说,他欠了你家小姐人情,需记着还,可千万别当作不认识。”
“小姐,奴婢不明白,琰王殿下何曾欠过您的人情?”梨儿不求甚解。
戚梓七直言道:“若没有本小姐替他们出谋划策,蟠龙之祸又怎会如此轻易化解。”
“哦,奴婢明白了。奴婢晌午去回生堂时,孟公子可夸您来着。他说小姐您绝顶聪慧,不费一兵一卒,就将此事了了。还说,若非有您献计,朝廷就得派人去镇守南境边关数十载哩!”
一番话听得戚梓七甚为受用,不觉将自个儿尖俏的下巴扬了扬。“孟大哥的消息倒是很灵通么。”
琰王府门巍峨气派,上嵌铺首,铺首鎏金,镌雕细致。猛兽怒目栩栩,露齿衔环。戚梓七主仆在如斯门前又静候了些许时刻。
未久,梨儿猛道:“小姐糟了!咱们快回去罢!”
戚梓七被她吓了一跳,先是十分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守门的侍卫,再转过身将梨儿拉到一处。
“怎么了这是?”
梨儿惶惶道:“便是先前那事儿。小姐,皇上尽能遣了旁人去牵制蟠龙的军队,却不是非得琰王殿下不可呀!如此一来,琰王殿下欠您人情一说便作不得数,咱们还是快些走罢!”
戚梓七讪讪一笑,道:“怎么不作数?你也说了,皇上可派旁人去,自然也可派他去。他堂堂一朝王爷,怎能不为国分忧?推己及人,是以这个人情,他欠定了本小姐。”
梨儿单瞧戚梓七那干干的笑容,便知她心中没底,不由倒抽了口凉气。“琰王殿下可不好糊弄,这本就属没谱的事儿,您居然还敢拿那种话去激他!恐怕,恐怕……”
戚梓七抬手拍了拍梨儿的肩胛,宽慰道:“莫慌莫慌,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样一番没营养的言语,如何能令梨儿心安?
“难道小姐就不怕弄巧成拙么?”
戚梓七无奈道:“我也不想冒险啊,可又当如何呢?我若不出言相激,那人势必不会见咱们的。”
梨儿听了,整一阵心酸。“小姐,咱们非得靠着琰王殿下这条路子方能报仇么?传闻中,此人最是冷绝。奴婢怕,将来大仇倒是未报成,别还把您自个儿也给赔搭进去。”
“哎呀,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行了行了,多说无益。”
梨儿见戚梓七心意已决,只得合掌望天,口中还振振有词:【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求各路仙佛千万保佑我家小姐】云云。
戚梓七见了,便也忍不住在心底隐隐拜了拜。对于皇甫清琰,实则她自个儿也没太大把握,姑且只能赌上一赌了。
又等了些许功夫,仆人总算小跑着来了。“戚小姐,王爷现下正去中堂。请戚小姐随奴才来。”
戚梓七朝梨儿挤挤眼,以口型无声道:“瞧我厉害吧?”
梨儿却是另一副崩溃心境。她家小姐怎就这般不怕事呢!
今次乃戚梓七头一遭进琰王府。
首先要经过的是为三间相隔等距的大门,梁栋、斗拱、檐角均用流彩绘饰;门窗仿柱不同于天玺皇宫的赤朱,而是用的黑漆油饰,门上并着对儿金漆兽面锡环。
一路行来,所见房舍的屋顶均采用碧色琉璃瓦铺制。这不仅体现了府邸中路的威严气派,同时更也彰示了亲王身份是何等的尊贵显重。
终于抵达目的地,只主人却还没来。仆人领戚梓七入厅,并告知她稍等片刻。
中堂客厅敞亮大气,内有雕饰精美的楠木隔段。戚梓七瞅着眼熟,左思右想,发现竟是仿照先皇后长乐宫里的式样。看来天玺帝果真很疼爱他的这个三儿子呢……
不多时,皇甫清琰便到了。
琰王殿下着一套银紫锦袍,十分衬他的颀长身形。
戚梓七见了来者,先是怔了怔,继而生生望着那人由远及近,确是无论如何都移不开眼去。其目光自下而上,扫过那微淡的薄唇、掠过那笔挺的鼻梁,直至对上那双摄人心魄的凤眸。真他_妈帅!
皇甫清琰老远就瞧见厅中之人正呆愣愣的看他,其胸中委实有种感觉说不上来。
见今,若没先头那句讽话,他原是不打算传见戚梓七的。
即那日中秋夜始,皇甫清琰便自觉有些异样,乃是因着他竟屡次梦到一双清澈好看的眼睛。而那眼睛不偏不倚,正是此刻将将望着他的这双。
分神间,已来到戚梓七近前。
二人四目相接咫尺,皇甫清琰不觉略有些须臾的恍惚,怎知竟就脱口了如下一番话来。
“戚小姐,本王脸上可是沾了什么?”
匿在暗处的炎卫们全都瞪大了眼珠子,还以为是自个儿耳朵魔障了;炎五更是惊得险些从藏身的枝头跌落。他们爷见今说话,当真是趣味过了头!
电光火石间,戚梓七也骇然一场,她适才意识到这【阎王爷】居然已经走到眼巴前儿了。于是连忙慌慌张张的行了礼,道:“臣女见过王爷,王爷万福。”
梨儿婉婉哀叹:小姐果真又犯花痴走神了!
梨儿不似戚梓七素常容易缺根筋,自打皇甫清琰出现起,她就已然憋足了十二分的精神头。尚未瞧清相貌时,梨儿便晓得此人正是当日虎跳崖上的危险男子。那一身隐隐透出的凛冽寒气,她决计不会认错。
皇甫清琰早就察觉出周遭的细微动静,彼时又想起刚那般调调的言语,未免有些尴尬。
诚然皇甫清琰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即便是四大国中央地带的蜀山倒在跟前,他大抵连睫毛都尚不肯动一动。
故而,不论皇甫清琰心间有无计较,其面上形容确也是寻常人瞧不出的高深莫测。
戚梓七见了,委实忐忑得很。但要想打破当下的困窘局面,她只能采取主动出击。
“臣女日前不慎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莫要计较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