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琛一入前堂,看着莫和铃一身外袍有些眼熟,等入座后,仔细看她这身段样貌举止,二分英气,八分女相,终究是个女子。
“这是我家大公子。”老管家在一旁介绍,莫和铃坐着便行了礼,如此严琛是更相信她就是莫家小姐中的一个,只有平日里被伺候惯的人,才会见了别家当家的还如此盛气凌人。
“莫归见过严大公子!”莫和铃随即给自己起了个小名。
严琛只知道莫家有莫和铃,字慧祯;莫兰玉,字雅树。如今这莫归又是哪档子人物?
“余至莫府多次,不曾听闻阁下大名,敢问阁下与莫家是何关系?”
莫和铃早已想好如何蒙混过去,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莫归是二小姐身边的人,此番本是前往雷城办事,不料途中遇劫,钱财尽失,辗转至匀城,还望严公子相助!他日莫家定有所回报!”
严琛一听这话,不由得一笑,一个差使怎么敢做莫家定有所回报的承诺。眼前的人,虽不知到底是莫家的哪位,但定是地位不低。莫家总是对严家生意有利的,如此一来,于公,严家确实该助其渡劫。
不过,严琛这个素来将利益放在第二位的人,莫和铃的利诱还不足以让他应承相助。作为大贾,严琛从不做没有把握的生意。如今,此人化名易装来此求助,不搞清楚来者身份,严琛便吝于一针一线。
“公子如此肯定,可还有其他凭据?毕竟孤证不立是个道理。”
莫和铃本来只想借钱走人,可他严琛偏不让。这想来是谎话编的不够天衣无缝,但就此亮出身份,也未免太过草率。倒不如借个纸笔,写封信让舟宁来人稳当。
“既然如此,莫归就不打扰贵府了,烦请公子归还墨玉环。”
严琛一笑,示意管家归还指环,莫和铃接过指环正准备离开,庭前便出现五六人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指环可以还给公子,但人得留下。你们把这位公子带到东院歇着吧!”
果然,严琛没那么容易放过她,四个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带走了莫和铃,将其关进东院的一处厢房严加看管。
莫和铃坐在房里,千般万般,只怪自己愚蠢,明知严琛手段厉害,还来找他帮忙。如今是无论如何都出不了严府了,更何况是回舟宁,更不用说与李靖远的事。
严琛关了她三日,好吃好喝待着,一直在等手下报舟宁各达官贵人的事,等人来报白玉发冠的出处。事实也证明了莫和铃就是住在那客栈的穿着官服的人,因为这三天,客栈掌柜都没见那天字号房的客人。严琛也从给莫和铃换下来的官服上找到了官制的绣印。
这三日里,莫和铃还不知道严琛到底有何用意,但找丫鬟强行给她换了衣服,应该知道她是女子,若要杀早杀了。现在,反正不会死,也就好生歇着了,有人伺候着也闲适得很。
“大公子,舟宁的人报,最近没有达官贵人出京。只是前些日子莫府与术国和亲,摘星阁来闹了一番,不过已被朝廷处理了。”管家也是半信半疑,倒不是这情报有假,而是做的太过息事宁人,反而让人觉得事有蹊跷。
严琛双手合十,闭上眼,头靠在手上,“白玉发冠呢?”
管家拿出一张纸,打开念道:“舟宁璞礼斋的人说,是靖远王府的东西。”
“那就是了,移步东院!”严琛缓缓睁开眼,斟了杯水入口,随即去了东院。
莫和铃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见开门的声音也无动于衷。
严琛行至其榻前,看眼前一袭青衣的莫和铃,倒也有几分清丽。严琛淡淡一笑。“我该唤你一声二小姐还是王妃呢?”
莫和铃前些日子吃了亏,知与严琛谈话胜算微小,还不如假装没有听见,避免与其正面交锋。
“既然你不作回应,我就当你二者皆不是了。你易装入我府,还假称自己是莫家人。我严琛向来锱铢必较。看你生得好看,若你同我成婚,自家人,此事既往不咎,如若不然,我就只好报官了。”
莫和铃万万没想到严琛打得是这个主意。既然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还要逼婚,这明摆着是和莫家靖远王府叫板,但惹上莫家和朝廷又有什么好处,莫和铃还是想不通严琛走的是什么棋。
严琛语罢,遣走了身边的伺从,面莫和铃而立,小声说道:“我知你是莫家二小姐,也知你已成婚。但如今匀城和家族内部对我虎视眈眈,我需要莫家来护我兄妹二人周全。既然你不愿承认你是莫和铃,你就可以用莫家的其他身份与我成婚,我也不用与莫家和王府结怨。婚后我会送你回舟宁。待我解除威胁,我便对外宣称与我成婚的莫家小姐病逝,你我再无瓜葛。”
莫和铃一笑,“严大公子说笑了,您这呼风唤雨的,实在看不出有何难处,竟需要这样大费周章。”
“二小姐不相信也罢,如今我已无路可走,得罪就得罪了。”严琛态度之坚决,是莫和铃始料未及的。
不过,这对她莫和铃来说不失为一个逃脱靖远王府的良机。
“大公子留步!一切好说。”
严琛恍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二小姐请讲!”
莫和铃从榻上走下来,方觉今日的严琛有所不同,淡蓝紫绣,似乎比三日前那身衣服更适合他的年纪。严琛不同与出入将相的男子,又不同于一般的文弱书生,身上的不凡与世俗似乎都恰到好处。
“我以莫家表亲的身份与你假婚。届时,莫家与靖远王府都会派人来,莫家会应允你的求助。之后,你与表亲的关系,就随你处置了。婚事结束后,我只要二百两银子,其余的你就无需再管了。”
严琛将信将疑,“话是如此。可严某如何保证二小姐不会反咬我一口?”
“你是有不信的缘由,可大公子不也说,走头无路,又何必怕我来日问罪呢?”
严琛无奈笑笑,如今一举一动都在匀城和族中人的眼下,明面上的来去自如,呼风唤雨,实则举步维艰。横竖不过是死,也不怕赌这一局。
“一切照着你的戏走。明日,你替我送两封家书到靖远王府。”
严琛应是,“我遣散护院后,二小姐可以自由出入,但出了府邸,严某就无能为力了。盯着您的不只严家的人。”随即散了东院厢房的护院,叫人给莫和铃拿了笔墨纸砚。
莫和铃给莫渊、李靖远写了书信。
两日后,舟宁便收到了由严家送来的两封书信。
“王爷,匀城严家送了两封信来。一封是王爷亲启,一封是莫大学士亲启。”渔辙将信呈给李靖远,还有不到两日,他就要归北漠了,却还未找到莫和铃。此时,李靖远早已病急乱投医,无论是谁的信,哪里来的消息,只要有一点与莫和铃有关,随即带人去找。这几日,已奔赴不少地方。
昨夜方回舟宁,还来不及打理。宛溪同渔辙看李靖远风尘仆仆的模样,一面替李靖远担忧,一面替莫和铃忧愁。
李靖远先拆了写给自己的信,一眼望见莫和铃的落款,手拿着信就开始颤抖。往下读,却没有读到莫和铃现在何处,信中只提到她的表亲莫归雨将与匀城严琛七日后大婚,请他将另一封信送至莫府。
李靖远立即将这封信烧了,派宛溪拿着另一封信回莫府。匀城。虽然莫和铃没有让他赴严家婚宴,可信是严家送来的,她自然就在严家呆过或者说就在严家。但是李靖远想不通莫和铃的用意,在严家为何不回舟宁,这么多日,为何不早来消息,偏偏等到今日。还有,两封信都送到了王府,由王府转送给莫渊,这又是什么意思。
不过管她是哪种情形,一去匀城严家便知。“渔辙,宛溪回来之后,我们从官道入匀城。给严家备份大礼!”
莫府。
那日之后,莫府上下加强了戒备。再过两日,便是莫长云送央珠回术国的时候。
“老爷,这封是小姐给您的信。”李靖远禁止王府上下走漏莫和铃失踪的风声,尤其是对莫府。宛溪不知道李靖远的用意,但随莫和铃进了王府,就必须守王府的规矩,即使对莫渊也不能说多余的话。
莫渊拆开信,实在不记得莫家还有位叫莫归雨的亲戚,但莫和铃在信中提到了,就当自己年事已高,忘了些事,也命管家备了礼,明日遣人送到匀城严家。
“小姐近来可好?”莫渊看着宛溪,未免不寒暄两句。
宛溪点点头,生怕露了破绽,“甚好!”
莫渊点点头,即示意他将歇息,管家送宛溪出了府,叮嘱她好好照顾二小姐。
刚过午时,宛溪回到了王府,渔辙告诉宛溪收拾东西即刻启程去匀城。
宛溪便收拾好包袱与李靖远同上了路。
官道入匀城,途经三四座小城,四日便至匀城。
李靖远这一行摆足了架势,刚到匀城就有府台出来迎接。
“下官恭迎王爷大驾!”府台把整个府辖范围的县令都叫来给李靖远接风。
李靖远也不失礼节,“有劳各位大人费心了!本王此番前来乃赴严家之邀,出席内子远亲与严大公子婚筵。私事就不便打扰各位了!”
府台一听严府婚事,倒捏了把冷汗。本以为是严家虚张声势,如今连李靖远都来了,此事也马虎不得了。
“那下官为王爷开路。”
李靖远即阻止府台,“大可不必,大人给本王一位指路人便是,不必叨扰民事。”毕竟是私事,进城了摆官谱,顾及朝廷颜面也不当如此。
府台与其他知县商量后,让匀城的捕头做了引路人。
捕头随即带李靖远一行人到了严府大院。
“不愧是匀城第一大盐商,这宅子修得好生靓丽。”宛溪与莫和铃当年寸步不离,富人的大宅子见多了,但严家这等形制的商贾宅院,修得眼前这般气派的实为少见。
而且,严府门口满挂的红绸很是耀眼,门环都用绣着金线的红绸包了起来,看得出严家对这门亲事的重视。
捕头为李靖远等人敲开了大门,开门的自是熟悉匀城的捕头,捕头后面的人,一看就绝非等闲之辈,在捕头通报之后,严琛即刻带着人出门迎接李靖远。
“草民严琛见过王爷!恭候王爷大驾多时!”严琛是懂礼数的人,还未见过李靖远,先行了揖手大礼。
“严公子有礼!”李靖远一直望着严府里面,若不是莫和铃的信,他一辈子都不会来严家。
两人问候后,一前一后进了严府,管家在前面带路,严琛跟在李靖远身后。
至前堂,严琛安排了李靖远上座,这才有机会一睹李靖远真容。
不禁开始揣测李靖远此番目的,开始怀疑莫和铃的意图。他严琛的计划,容不得任何人来扰乱。
“婚筵定于二日后。鄙人居室简陋,望王爷海涵,在府上小憩两日!”
这严府与王府是不能比,可也不是一般商贾财力所能修建的,李靖远常年住居塞外,早已不介意住行。
“有劳严公子了!”
严琛亲自领李靖远去了北院,一共三间厢房,皆是府中鼎好的厢房。
“草民住在王爷左侧,王爷若是有需要,可随时唤我!”
李靖远来这里目的很清楚,所以,不会浪费任何机会。
“本王有一事相问,烦请公子屏退左右。”
严琛随即遣退左右,请李靖远进一步说话。
“王妃说是先行一步,邀本王来此婚筵相聚,这时为何不见她人?”
李靖远这话问得严琛有被卖了感觉,可转念就看出了李靖远在寻找莫和铃的事实,而莫和铃不愿被李靖远找到,也不想让莫府知道她真正身在何处。也就是她与靖远王爷做了,和他严琛一样的交易,严家她做的十拿九稳,王府那头却只做成了一半,还需严家这头帮她做成另一半。
“实不相瞒,在下未曾见过王妃。约六日前,在下收到一封书信,王妃交代将两封信一并送至靖远王府,并留下墨玉环为信物。严家与莫家素来交好,见墨玉环,在下便按照王妃的意思遣人送了信。”
严琛编的合情合理,李靖远知道莫和铃可能有意在躲他,但也不排除有人把他和莫家的人引到匀城,伺机报复。
“严公子可否将你收到的信借本王一看?”
严琛有些为难,毕竟没这回事,索性一起推给莫和铃,不给李靖远再留追问的把柄,“王妃嘱咐两封信送出后,烧毁我那封,我便烧了。”
李靖远听了险些暴跳如雷,可毕竟在外,不能让人看出破绽。
“那无事了,想必王妃不会失信!有劳严公子了!”
原本以为能找到莫和铃,来却扑了一个空。可严琛的话,李靖远还在仔细斟酌,试图找到些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