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休息了几天,就要找工作了,有工作才最稳当,人就是这样,就算有一万次失败,还得要做一万零一次尝试。
我叫方涵之,小涵,快三十了,还是单身,历史专业毕业,工作不稳定,身材中等,较强壮,长相普通,性格比较敏感、偏激,但什么事都敢做,是打不死的小涵。
提起工作,整个人都开始犯愁。我这种学历史专业的人,不会溜须拍马,也没有一技之长,高不成低不就,能找份合适的工作不易,加上我这人不太受得了职场那种氛围,所以每份工作都是做得不长久。
想了半天,觉得还是买台小货车做个到处走的卖货郞,这样可能较适合,但这样一来,又得回家找爸妈要钱,一时踌躇不定。
这时候,小香来了。这个女医生,高中就是同学了,大学时也邻校,是我的老同学,兄弟,除了谈感情和结婚,我们之间可以发生的事,都发生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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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进门,就帮我收拾屋里那些乱哄哄的东西,丰满的胸部在我眼前晃动着。
“你是不知道自己身材好,还是故意要引诱我……”我笑道,稍动一下,才知道背上那伤还痛。
这是一个看起来比女人还女人,但性格比男人还男人的女人。
“满屋都是酒气!臭死!”她狠狠地盯了我一眼。
我其实挺怕她的,她永远象个大姐,但这个大姐还没能嫁出去,都快成大妈了。
我住的地方是一所旧房子,是老爸以前买下的,不大,但小小的也间隔了有三个房间,地处县城中心,生活挺方便的。
房子离小香工作的医院就几百米,所以她经常过来蹭饭,她不太会做饭,都是我做的。
“小香,其实你挺好的,要不你嫁我好了。”我又笑道。
“你说真的?咱们等会就去登记领证!”她瞪了我一眼。
“这……等我存足了钱,能买个新房子再说……你那个医生男朋友呢?”我忙转移话题。
“什么医生男朋友,是医生男性朋友,医院里的同事!”小香认真说。
“你还是快点嫁掉吧,免得有一天我把你娶掉,那就破坏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感情。”我说。
小香一下没转过弯来,想了想才笑了起来。
其实她人长得好看,人品当然更是没得说,职业也是极好的,但我们就是那种朋友姐弟感情,她是大姐姐的角色。
聊了一会,小香给了我一个建议:“横竖你也是闲着,不如到我爸那里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我们兄弟姐妹都在外面打工,家里就他们两个老人,又不肯请人。”
小香兄弟姐妹多,但都不在家,他爸妈都有七十了,而且干的是重活,的确需要人帮忙。
以前经常到她家里玩,她爸爸秾叔也曾经当我是半个儿子一样看待,只是时过境迁,很多事都变了,我也有两年没到他家去过。
她爸爸,是个木工匠人,但不是造家俬的,主要是造小木船,就是在水乡里穿来穿去的那种小艇。他的工作,那真是太累人了。
他造的那种木船,是最传统的那种,采用纯手工操作,工序繁复,全凭眼光和经验,劳动强度大,工时耗费多,利润较薄,虽说是传统工艺制作,但现在基本已经没有人做了。
光想着他那里拉线开料尘土飞扬的场境,我心里就发怵,更不说到处的铁钉、麻丝,还有石灰、桐油。
小香见我皱眉不说话,白了我一眼:“又不是要你跟他学造船,你就帮他前后照看一下,也总比闲着要好。我兄长姐姐都成家了,两个弟弟也都在外面打工,现在只有他跟妈两个人在家,两个老人家做这种重活,我是有点不放心的。又没有说要付你工钱,你就当去帮帮忙,打发一下时间,一旦你找到了工作,也不会留着你。省得你跟些不三不四的人天天喝酒闹事!”她倒是知道我不喜欢嗟来之食。
她还加上一句:“总比你跟着祖中流做事要强得多!”
我有个大学的同学,叫做祖中流,武汉那边的,是个算命师,一直想叫我入伙。
我知道她口硬心软,都是为了我好,作声不得,也只能先暂时答应着,幸好那老家离县城不远,也就十公里以内,开摩托车每天早去晚返,就当是去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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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我用摩托车载着小香,到了她老家。
她父母秾叔和莲婶,见到我到来,当然笑逐颜开,听说我要帮忙,更是合不拢嘴。我这人虽然在职场混得不好,不会伺候上司,但讨老人家欢心倒是挺会的,以前秾叔就喜欢跟我喝喝酒聊聊天。
我到的时候,他正在制作龙舟,端午比赛用的。
小香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所以她父母的年龄比较大,秾叔年过七旬了,但身体还极好,身上的肉结实得很。他一见到我话就多,倒不是他是个哆嗦的人,而是因为他早年是个船工,一辈子在跟一帮老伙计们一齐干活,现在那些老伙计要么已经走了,要么就是行动不便,所以平时能说话的也没几个。
他正细心地为船身吸尘、上油。“我这条是小龙。一条标准的龙舟一般在三十米以上,分为主骨(龙骨)、脚旁、大旁、花旁,坐凳等;中间还可包括大鼓架、铜锣架等配件。”他一边扫油一边娓娓道来,“龙骨又叫龙缆,相当于龙舟的脊椎,……”
我只好装作很有兴趣的听着,又问这问那,装得很专心的样子,忽然想起了最近到处闹鬼的事,就问他:
“秾叔,最近总是说闹鬼,我们这里真的很多鬼吗?你在这里生活了多年,当年又是船工,一定见闻过很多吧?”
他呆了呆,答道:“我们行船的,早年最怕这些事,所以也特别上心。我们的行话说,‘南风不上,北风不下,行船最怕鬼仔角’!鬼仔角最猛鬼!”
出于专业的习惯,我对本地的历史,也有些研究,我们这里,是西江的出口处之一,就在城区那个尖峰山公园近河一带,以前,下面有一块突出的小洲,河水在那里盘旋,造成很多漩涡,很多船都在那里出事,所以人称鬼仔角。
他看着我,诡异的一笑:“当然不是了!那只是原因之一,真正的原因却鲜为人知。整个珠江水域的鬼,都跟这个鬼仔角有关!”
秾叔是这里的名人。他自小就是个孤儿,算是吃百家饭大的,长大后以村为家,为人乐善且爱助,加上又好学,什么书都喜欢读,所以慢慢就成为了这个村子里的中心人物之一,而且早年四处行船,见闻广博,每次从外面归来,村里人都围在他,听他讲各种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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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间,老秾叔拿出了一瓶珍藏了许多年的陈酒,边喝就边讲上了。
“我说的这些,都不是我自己猜想的,都是以前那些老船工一代一代的传下来的,有些更是我亲身经历的!”他说。
我们用力点点头,表示相信他不是乱吹牛。
“这个故事,得从三皇五帝讲起。”他呷了一口酒,挪动了一下姿势。我心说,不是从《山海经》上讲起吧?他偏偏就是从这讲起:
“根据《山海经》上记载,珠三角一带,以前是一大片水泽,黄帝的后代番禺管治这里,当时的珠三角一带叫做番禺,这个番禺就是做船的祖宗。”
“黄帝生骆明,骆明生白马,白马是为鲧。帝俊生禺号,禺号生淫梁,淫梁生番禺,是始为舟……”我信口就背了出来,小香踢了我一下,不知道是怪我打断她爸的话还是对我的博益强记表示认可。
莲婶笑着说:“你看,小涵这才是真正读过书的人,你是乱看书,乱编故事吓人。”
小香向着我啐了一口:“不务正业,专好神鬼,就知道《易经》《山海经》,却没有正经!浪费一个好脑袋!还想着跟人家去算命,做算命师!”
她又提起祖中流的事了,其实她对祖中流的印象也很好,但就是不喜欢我做“神棍”。
秾叔斜了她一眼,“你这是看不起中国的传统文化,那是国粹,懂吗!”说完,转头对着我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这个番禺,造的当然不是龙舟,但也不是一般的艇仔,是鬼船!”
“鬼船?!”我和小香听得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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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江,你们知道吧?”他说。
这个当然知道,西江,是中国第三大河流,发源于云南省曲靖市,流经滇、黔、桂、粤4省(区),至广东三水思贤滘与东江、北江交汇,合珠江三角洲诸河合称珠江,在磨刀门注入南海。磨刀门就在我们这里。
“番禺造了很多鬼船,这些鬼船当然是用来运鬼的,从西江起源的云南贵州,要运着这些鬼到海上某个地方,经磨刀门水道和黄杨河、泥湾门水道出海,途中就经过尖峰山前的鬼仔角!那时的泥湾门是一大片的海面,黄杨八景之一的环海镜面,指的就是站在黄杨山顶望出去都是一片汪洋大海。”
秾叔继续说:
“可是,这些鬼船却不知道尖峰山前有一个小洲,小洲名叫牛牯仔(小牛犊的意思,可能因形而名吧),以前水面高,牛牯仔全都掩在水中,周围全是险滩漩涡,于是不少鬼船在这里搁浅了,整船整船的鬼就散落在这一带,然后游走在珠三角的各大水道,希望能搭上其他鬼船。
千万年来,沧海桑田,河流改道,无数的鬼再也找不到当时的船和当时的路,只能一直在珠三角一带浮游着。每年七月中旬,这些鬼都会聚集在这里,看看鬼船重新修好了没有,想要重启行程。鬼仔角由此而得名。估计这些大鬼小鬼,经达万年的修炼,应该也有很多修成一定的形体了。”
我想到在白水带碰见那一堆鬼,也就是秾叔说的成形之间,心里凉凉的,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吗?还有,张文的话也间接证明的秾叔说的内容并非空穴来风。
这个地方,在农历七月中旬,真的是万鬼齐聚吗?
“你们不要不相信,这些鬼,在当年的船工生涯我就见过,后来疏通水道,炸掉鬼仔角中间那个小洲,叫做牛牯仔的,我当时也参与了运输疏浚,又一次见到了这些鬼!”老秾叔静静的说,喝掉杯里的最后一口酒。
“啊!”小香叫了出来。
莲婶说:“你当年真的见过鬼吗?”
……
这鬼船运的是什么鬼,为什么要运鬼,鬼运往何处?老秾叔当年看到了什么,那又是一个故事,一个秾叔亲身经历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