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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常家的院子可不是李氏先前所在的四合院能比,绕过垂花门出了大院,院门口正对着影白墙的正是门房。

方才李氏就站在门方便上,满脸失望的看向沈福祥。当年二丫和长生受欺负,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一位顺从老太太,护着春生和四丫。如今俩孩子脱离苦海,他却又想起自己亲爹的名分。

这样的人,着实让她恶心。

“叉出去,叉远点儿。”

宜悠连声吩咐道,这些时日常爷为她把过脉,说她身体没问题。只是孕妇本就易怒,所以她情绪可能有大波动。

如今即便她知道这事传出去,难免有人说道,她却不想再憋屈自己。望着边上窃窃私语的邻里,她狠狠地瞪一眼。这些人有事没事都要想些别的,若是一切都由着他们满意,那她的日子还不要过了。

“杀人啦!杀人啦!”

北风裹夹着老太太凄厉的嗓子,传遍这条街的被一个角落,宜悠站在门边,岿然不动。

“给我捂上她的嘴,若是有什么话,你自可去县衙说道。”

常家这些伙计确实训练有素,捂住嘴直接向街口走去。沈福祥挣扎着,却正好见到李氏。

“芸娘。”

老太太也停下来:“你在里面,也不管管二丫,她这是要欺师灭祖。”

李氏本不想露头,她倒不是怕,也不是嫌麻烦。而是成亲后常逸之对她很好,虽然只有几日,但给她的感觉却与沈福祥天差地别。越是如此,她越觉得在云林村那些年委屈。

见到沈家这些人,她总会不由自主的心塞。

“此处乃是常家,你们闹上来,究竟有何用意。”

真正被人找到了,李芸娘也不是那怕事的人。走上前,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沈福祥。

“长生是我的生的,也是我养大。”

“我呸,长生分明是我儿养大。他是我沈家的,将来要孝敬福祥,要跟沈家人共进退。”

宜悠恍然大悟,她说老太太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应,看她望向常家宅子时那贪婪的眼神就知道了。全云州都知道,去年迅速崛起的常爷并无子嗣。

如今李氏嫁过来,长生也跟着过来。等到两人百年后,这偌大家业会给谁?想想常爷那四十岁的年纪,在云林村已经算是可以抱孙子的老翁,他的一切显然是留给长生的。

老太太坚持这一点,就是想让长生的变成沈家的。她是长辈,本就占着优势,若是闹一闹把这事定下来,日后她可以沾许多光。更重要的事,凭借长生的地位,她完全可以继续在沈家作威作福。

“哦,长生是沈家养大的?这话可真好笑。”

走下台阶,她站在两人跟前:“这些年我娘在沈家,当牛做马。每年春耕秋收,她天没亮就去地头,一直熬到最后一个人才回家。单她一个人打出来的粮食,足够养活我们娘仨。

至于你们沈家的人,沈福祥所出的那些东西,可全都被你要了去。今日一碗燕窝,明日一支人参。你自己大鱼大肉,绑架着孝道把东西全都要过去。我们娘仨在快要倒了的茅草屋里,几乎要饿死,生个病没钱请医问药,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能活到现在,着实也是命大。就这样,你有什么脸去说沈家养大长生。”

“孝道本是应该,我就知道你这样,是变着法不想尽孝。你我管不了,长生是沈家人,必须得回沈家,怎么能一直认别人当爹。”

提到儿女的事,沈福祥也不想退让:“芸娘,长生他怎么能改姓。”

李氏也上前扶住女儿,扬眉怒道:“怎么不能,二丫的话你也听到了,这俩孩子是我养大的。你在地里刨得那些食,全都去供养了你娘。孩子是我生的、我养的,和离时也跟着我,你跟他们也没多少关系。”

沈福祥一哆嗦,他已经知道自己与芸娘间的巨大差距。可他却没想到,如今仅仅是一个眼神,便让他彻底抬不起头来。

“长生……”

“弟弟如今在官学念书,若是你真为他好,就莫要再把他拖到云林村,给你一块伺候这人!”

宜悠指着老太太,眼中的仇恨几欲迸出来。周围趴在门边看得邻居纷纷有些了然,沈家这个样,让儿子改姓似乎也可以理解。

“杀千刀的……”

老太太再次嚎丧起来:“我的孙子啊,你这改了姓可是没了根,往后要被祸害一辈子。”

宜悠皱眉:“叉出去!”

话她已经说得很明白,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跟老太太计较。

“这人没了姓,等到百年后,阎王爷爷那边也不会收。”

老太太哭天抢地,伙计们再次驾着她。可惜这会,她的手却抓在门上,无论如何都松不开。别说是她,就连沈福祥也跟鞋底长了钉子似得,死死的看着李氏。

“芸娘,我知道你恨我。”

“她不恨你。”

爽朗的男声属于常逸之,他走过来,脸上是和煦的微笑,伸开双臂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李氏和宜悠跟前。

“成亲前我问过她,她当真是盼着你好,甚至她还嘱咐宜悠,等开春县里发粮种和农具时,尽量给沈家挑一些好点的,让你们用着省点劲。”

“说这些做什么。”

李氏颇为不赞同,她是这样想过。可如今闺女有了身孕,穆然也不在,更别说闹出这一出,她哪儿还会去为沈家尽力。

再尽力,不也是吃力不讨好?

“我就是这么一提,好,你不高兴咱们就不说。”

李氏脸色不再那般严肃,沈福祥看着,心里比喝了黄连水还要苦。芸娘真的特别满意这夫婿,才这么会,他们已经是默契十足。

“就是你,娶了这个丧门星?”

“我娶的是芸娘,至于长生的姓,是我找人拿去县衙改的。你们若是想问什么,如今我人就在跟前,尽可随意问清楚。”

常爷自有一番大家气度,连续几个月的顺遂,又让他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的味道。如今他虽然穿着简单,但只是站在那,便让老太太的无理取闹统统退散。

“怎么能改了姓。”

“姓名是爹娘给的,不只是爹。不管是随父姓,还是随母姓均可。大越律便是这般规定,我也是按章程办事。若是在这点上有疑问,你们尽可以去县衙询问一二。”

“可是他姓了这么多年沈,怎么能突然改。他改了,我可怎么办?”

常逸之先前还有些担心沈福祥,毕竟一夜夫妻白日恩。芸娘虽然坚强,但内心却颇为柔软,难免会记挂着他。

“我们差不多年纪,你怎么办这无须问我。”

沈福祥脸一红,看向前面的人。都是差不多年纪的人,都是从两手空空开始。仅仅一年的功夫,人家成了云州有名的大富商,而他连一件冬衣都得靠闺女接济。

天壤之别,让他自惭形秽。

老太太这边也回了点神:“是啊,福祥他可该怎么办?”

“沈四兄弟怎么办,不在我,不在芸娘,也不在宜悠和长生,而是在于你。他年富力强,从现在起攒下些银钱,到老了也不至于无所倚仗。”

随着常爷回来的明远也点头,他随老爷云游过不少地方。在大越,云州真可谓是极好的州郡。这里沃野千里风调雨顺,农户年年有余粮,一般人攒个二十年,省着些也足够花用一辈子。比起那些崇山峻岭中的村落,云州当然更容易生存。可惜这一年他看来,丰衣足食滋生的欲望,让许多富庶的人心思扭曲,整日的不痛快。

眼前这位老太太,虽然中风但仍然满面红光,显然是闲的。

“哪有自己养自己的,向来都是养儿防老。”老太太据理力争,芸娘和面前这人都够有钱,长生日子也不差。

“长生养着福祥,福祥伺候着我,这才是正理。”

宜悠已经对这想法麻木了,走到常爷前面,她讽刺的笑道:“你是不是想,穆大哥发了县尉的俸禄,我拿回去孝敬沈福祥。他能花多少用多少,剩下的自然得给你。还有长生,他的东西也要这般处置。”

“这是当然。”

沈福祥有心劝阻,老太太却昂首挺胸,眼中全是孺子可教的欣慰神色。

“做你的春秋大梦!想要这么干,先让春生将银钱寄给你。毕竟他是你的嫡长孙,当初分家时你说长子长孙养家,所以要得大头,如今也到了他该养家的时候。明远,你派个人,去越京把春生叫回来,孝道最重要。”

“穆夫人,小的这就去。”

“孝道大于天,亲事和科举全都给孝道让路,先让春生孝敬再说。”

老太太急了,她还等着乖孙子考取功名。今日登门前来,也是为了多讨要些银钱,好送到京里去给春生铺路。

“你们先,他离着那么远,哪儿能说回来就回来。”

宜悠上前一步:“你当真是糊涂,长生他姓李,沈家族谱里没有他这号人。平常见了面对你客气些,那是情分,你可别把这当理所应当。”

“果然我就知道,你们改了姓就是不想管我们。费心费力的把你们养这么大,良心全让狗吃了。”

宜悠拍拍手,眼睛却是分外明亮,她等得就是这一刻。

“方才来时,你口口声声喊着改了姓的人,死后成孤魂野鬼。如今终于说实话了,就是图这点钱财。至于费心费力地养大,我怎么不知道。沈家是怎么对我们娘仨的,别人不清楚,难道你还不清楚?”

虽然极力拔高了声音,但她心中却是没有丝毫愤怒,同老太太置气不值得。

“你……天杀的这是……”

常爷走到宜悠前面,对着她跺跺脚,咳嗽一声:“该问的你也已经问明白,下面也该是我说话的时候。你们脚下站的这块地,乃是我常府所有。如今你们跑来哭天抹泪,这已经可以算私闯民宅、寻衅滋事。今日我就不上告官府,若是再有下次,就不会这般简单。”

斩钉截铁的说完后,他给边上人使眼色:“叉出去,往后再有人来,直接送走。”

宜悠站在李氏身旁,听到此言总算是放下心来。这里是常府,即便下人听她的,但事实上还是常爷说话最管用。

大户人家待人接物自有一套,就拿京城常家来说,这般庞然大物怎么会没有个仇家。若是遇到那鱼死网破的,直接撞到府门口南墙死了,那岂不是晦气又丢人。

但许多年来,这种事情却从未发生过。其中的一项原因,便是因为大户人家警戒森严。不只是院墙里面的规矩完整,还有院墙外面也有足够的护卫。虽然比不上皇上住的紫禁城,但是一般人靠近些,就会被人盯着。但凡发现有寻衅滋事的迹象,侍卫会立刻处理。

如今常爷用的便是这一套,之所以没拦下来,是因为这是沈家的人,常逸之特意给他们留两分颜面。如今两分颜面被全数削去,即便她想再来闹事,也定接进不了常家。

日后很长一段时日,她应该不会再见到老太太。

想到这她暗自放心,自从有孕,见到先前厌恶之人,她心绪波动总会格外大。而李氏曾嘱咐过他,若是气性太大,怕是对孩子不好。

此事总算告一段落,三人也在仆从的护拥下进府邸。

眼见李氏和常逸之似乎有许多话要说,宜悠识趣的往小径一边赶去,那里直通她暂时所居的院子。

“娘、常爷,我先回去瞅瞅,那梨子炖的如何。”

“叫下人看着就行,你也回去歇会,待会吃些清淡的食物,火气莫要太大。”

微微颔首她走下去,见她消失,常逸之直接与李氏并行,宽袍大袖下的手勾住李氏那一只。

“这是作何?”

李氏颇有些愠怒,想甩但却全然甩不开。

“叫别人看到,你先松开。”

常逸之深呼一口气,将她攥得更紧,面色上丝毫没有方才的威严,反倒是带着些委屈:“芸娘方才总是看那人。”

李氏环顾四周,发现原先跟随的仆从如今早已消失不见,偌大的园子里就剩两人。怪不得他这般姿态,竟是连痴缠也用上了。

“他就杵在那,除非我闭眼,否则不可能看不到。”

“可芸娘也常提起他。”

“那不是云林村的事,虽然沈家对我不好,但却比李家要好,我原本是想帮衬一二。”

沈家比李家好?常逸之惊呆了,芸娘小时候过得是什么日子!从没有一刻,他会像现在这般,对一个人产生彻骨的怜惜。他总算明白了宜悠那句“娘她吃了很多苦,头三十年没一天顺遂日子”是何意。

不是夸张,也不带任何偏激的感情色彩,而是就事论事。

“跟我说说沈家的事吧。”

李氏有些惊讶,常逸之白天总是很忙,怎么今日这般有空。看他那架势,竟是要听一下午的模样。

“五谷斋没事?”

“都忙完了。”

“五州斋那边的商队呢,不是说前两天大雪封山,失了联系?”

“方才已经传信回来,被雪压着的是另外一支。说来这支你可能感兴趣,这几****常提起他们家。”

李氏疑惑:“谁,沈家这边也有商队?不可能,家里唯一有那方面脑子的就是老五,可前几****还见过他。”

“自然不是沈家,他们的商队跑不了那般远。”

“那会是谁?铁先生?不可能,他那人都快成神仙,一向视金钱如粪土。”

常逸之终于不卖关子,打开房中火炉的入气口,他坐在李氏对面:“是薛家。”

“薛家?她不是在开绣坊,哪儿有功夫和那银钱派出商队。不是这个薛,难道是薛家本家?”

“确实如此,说来此事还与你有关。薛家本来就人多,到这一代更是孙子好几十个。尤其是知州一换人,他们家那窑厂也没了官府生意,收入每况愈下。薛族长可以不管别人,却不能不管他亲生的儿子。”

“他亲生儿子还能饿着不成?”

“自然是饿不着,云州谁又真的挨饿。”

李氏沉默,她挨过饿。李家没有太瘦的人,即便瘦骨架也摆在那,长得颇为壮实。唯独她一个人,从小就没多少吃饱的时候。一年又一年的下来,她没有养成对食物的迫切,反而食欲越来越差。

就是这般从小饿到大,她骨头都没长成,整个人成了这般模样。甚至连二丫,也因为小时候没吃上,所以也跟她一样瘦瘦小小。

“如今人人见了只当我身材窈窕,可挨饿的滋味他们没受到。”

常逸之叹口气,将她抱在怀中。他想得没错,芸娘着实要比他苦很多。身为庶长子,即便小时候他被大夫人连番陷害,吃穿用度不好,最起码饭是管够,衣裳也足够暖。

捏着她的手腕,他顺带把把脉,而后大吃一惊。

“你这身子可得好生补补,如今虽然看着好,但也是外强中干。”

“什么?”李氏大惊:“可我不缺力气。”

“最近你是不是,管着账册便有些眩晕,每日早上起来时,眼前有些模糊,得等上一会才能看清楚事。”

李氏点头:“上了岁数不都这样。”

常逸之望着她那依旧美艳的面庞,芸娘哪有上了岁数的模样。

“这是体虚,当年我也是这般,询问过宫中御医后,方知若是这般继续下去,怕是活不了两年,随便一场风寒就能要了性命。亏得我粗通医理,记下了当初老御医开的方子,你且按着药方吃。”

李氏还是有些无所谓,先前她不舒服的时候多了去,躺一会就行。

“吃药多费钱,日后我多歇息,尽量多吃些好的,慢慢养着就是。”

“你啊,吃药能费几个钱。难不成这两天你没看账册,你家老爷我人老,没兄弟帮衬,脾气有时候也拧,算来算去唯一的优点就是会赚钱。那么多银钱堆在库房里,不花也是长铜锈,你且尽管用。”

李氏拍拍他的手:“哪有这般说自己的。”

“都是实话,方子我这就写出来。得亏有五州斋的商队,不然云州这边可不好买到鹿茸。”

“鹿茸,我听说比人参还贵。找点其他的,即便你有钱也是辛苦赚来的,不能这般浪费。”

常逸之唇角的笑意更浓,在越京他见过许多贵女。虽然他们多数举止得宜,但终日呆在后宅无所事事,唯一的消遣便是攀比。那些人向来是,布匹有云纹纱,就不会穿丝绸。什么贵要什么,丝毫不顾自家爷们在外面赚钱的辛苦。而芸娘却反过来,他将钱财摆在她跟前,甚至一个库房钥匙都交给她,而她却无论如何都不要。

虽然他真不在乎那些挥霍,可仍不能阻挡他心中的舒适。

“鹿茸在关外并不贵,之所以你听说着贵,是因为商队长途跋涉。咱们自家的商队,顺便捎上一点就是。”

李氏向来只拒绝一次,她深知男人都要面子。一次他可能当你珍惜,要是两次、三次,他们肯定会厌烦。更有那想不开的,会生出媳妇看不起他们的执拗想法,进而老大不高兴。

“都依你,薛家那事你还没说完。既然不缺那些银钱,为何会这般铤而走险。”

“薛家哪与普通的农家一般,若是让他们放弃华服美婢,整日穿着麻袍下地劳作,那怕是没人能忍得住。尤其是薛族长,他怎么忍心自己的儿子过那般辛苦日子。长子有窑厂继承,他便想将璐姐儿家的绣坊夺过来,分给次子充当家业。后来此事被宜悠拦下来,次子没了出路,他也着急。见五州斋赚钱,他们便组了个商队,跟在我后面贩货。”

李氏拧眉,颇有些不赞同:“辛苦日子怎么过不得,要我看日子不论穷富,最重要的就是舒坦。”

“若都如你这般想,那圣上也就不用那般辛苦的设县衙。我本也没有多做在乎,毕竟五州斋的买卖已经起来,许多人只认这一家。所以明知道薛家跟在身后,我并未让商队甩掉他们。”

“恩,那怎么还会被风雪困住?”

“这就得说薛家不是你,他们想赚大钱,听说幽云十六州越往深处,牛乳越是便宜。到了幽州地界,薛家便自动的甩开距离,朝着蛮族的方向前去。二月的天,草原上正下着雪。尤其是北边的阴山,路可不是那般好走,一场雪崩足以致命。”

李氏捂着嘴,她听说过雪崩,就像屋塌了一般,沁凉的冰雪从山上冲下来,裹夹着万年的冰川,大冷天被埋进去,绝无生还可能。

“人心不足蛇吞象,贪心不足乱葬岗。”

“正是如此,不说这些,咱们再说说沈家。方才你可又想着在沈家的日子,既然心里不好受,不妨都对我说说。”

李氏苦涩一笑:“也没什么大事。”

“居家过日子哪能天天有惊心动魄的大事,不都是一点点的小事。要是不想说,我也不多勉强,只是往后你莫要再那般闷闷不乐。”

李氏听出了他的言不由衷:“若真是大事我也不怕,毕竟我也不是多拖泥带水的人。怕就怕这些个小事,真说生气,也气不到那份上;可要说不气,我也不是那菩萨性子。罢了,说给你听就是,等会你可莫要嫌糟心。”

“洗耳恭听。”常爷全是满足,芸娘肯跟他说。

“无非就是干活多干点,干得活脏些累些,冬日天寒地冻怀着孕还要被婆婆叫去洗被褥;前面那些是我自己的,至于家里的,就是分地时少分点,朝廷下来农具,分些坏的给我们。到了老人生病,抓药买补品的钱变着法的让我们出。做什么事她都能挑出理来,说一千道一万,一顶孝敬老人的大帽子压下来,谁都没法跟他反驳。”

常逸之点头:“你受苦了。”

“是啊,我还真没过多少舒心日子。所以你不用担心沈福祥,若是迎亲那****肯站出来,当着那么多人面拦住轿子求我回去,指不定我还真会动摇。”

“动摇?”

“我说不动摇你也不会信,他那人说实话,也没什么大毛病,最大的毛病就是亲娘比全天下都大。偏生他亲娘是那副德性,所以我是一点办法都无。其实我也算看明白,男人穷不穷没关系,关键腰板得直,关键时候能顶得起事。在这点上,他却是拍马都比不上你。所以逸之你大可以放心,即便是有动摇,我也定不会再吃回头草。”

常逸之这才满意:“放心,我定不会让你去见公婆。”

李氏突然想起来:“说到这,逸之你得慢些赚钱。”

“为何?”

“我没读过多少书,但却知道富甲天下的意思,钱财太多了可是连皇帝都会动心思。若是你银钱多了,常家或许能想起你,叫人来迎接你重入族谱。”

常逸之摇摇头:“这自然不会,我早有准备。”

“你做了何事?”

“今日的事,说来还都与你们娘俩有关。这便要从薛家绣坊的事开始,宜悠不是提议,让薛家给兵卒们做棉鞋。薛家只能做棉鞋,我却能供应米面粮油。光一个五谷斋产出就够咱们嚼用,五州斋那些银钱堆在库房里也没用,反而会引来灾祸和常家觊觎。”

“所以你也想将银钱给朝廷?”

“芸娘当真聪慧,正是如此,与其等着有心人来抄家,不如我一开始便表明善意。”

李氏有些踌躇:“那么些钱,你当真不会心疼?”

“钱是王八蛋,没了还能赚。如今我也是有家室的人,再没有什么,比得上咱们的安危重要。”

饶是李氏已经过了小姑娘的时候,也被他真挚的眼神和话语中浓浓的爱意说得脸红心跳:“为老不尊,我去厨房看看,二丫真得好好补补。她小时候没过多少好日子,底子也差。”

“在咱们的卧房里说两句话,这叫举案齐眉。至于二丫那边,我也觉出来了,先前她底子是不怎么好,可她年纪轻,这大半年日子好了,身子骨也恢复的很快。你若是担心,那便将方子一并给她送去。”

“行,我包子铺那边也有些进项,如今单独管着也颇为麻烦。我便想着跟咱们府中的账合在一处,二丫的药钱咱们一起出,你看这样可好?”

常逸之本不想答应,他是真的不在乎钱,他已经重复过许多遍。可芸娘的提议却让他心动,两人的商铺和在一处,这才有个家的模样。不然各过各的,那充其量叫搭伙过日子。

“都依你,你若是累,便叫下人们去做,如今于你而言,养好了身子才是正经。”

李氏这般决定下来,没等长生自官学回来,便亲自来前面告诉宜悠。

“二丫,娘给你管着,到了年底咱们统一算,然后你们收着银子也就是。”

宜悠正对着穆然的画像发呆了一下午,先前忙着她还能舒坦点。如今即便明知道手中有事,她却是一点都不想做,只觉自己满脑子都是穆然的身影。

“穆大哥怎么还没给我回信。”

想得多了,她情绪开始很不稳定。她想起穆然说得军中红帐,那里面军妓花样尤其多。普通的兵汉子都是糙爷们,做官的军爷怎么也上了年岁。只有他一个人,罕见的年轻又当官,对比起来那些军妓们肯定会喜欢。

万一他被花花世界迷了眼,那她可该怎么办?

宜悠摸摸自己的脸:“娘,我是不是变丑了,所以他才这么久不传信回来。”

李氏坐下来:“你这模样,哪个人能比,你且放心,然哥儿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娘,我除了这皮相外,赚钱也赚不多,做菜也不是做得最好的,穆大哥他真不会被那些人够了魂儿。”

李氏哭笑不得:“你这是在夸自己还是损自己,长得好看又能赚钱,还做得一手好菜,绣得一身好衣裳,这样的媳妇哪儿去找。”

宜悠想想也觉得她说得对:“我这叫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穆大哥肯定舍不得我。要怪就怪那些驿卒,定是他们将信弄丢,或者自己走得慢。”

李氏自己怀过身孕,自然知道这时候容易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见闺女终于不再自怨自怜,她也没再说别的。

“若是你无聊,便来与我一同看账册?”

“不行,我还要准备点心铺子。等穆大哥回来,我得让他看到个能干的媳妇。”

“都依你,对了逸之给了个方子,专门补身子用,你跟我一道喝。”

宜悠惊讶,她身怀有孕,进补是常挂在嘴边的话题。可李氏?想想她成亲也有二十来天,常爷能诊断出十五天的喜脉。

“娘也要补,莫非你也有了,女儿在此恭喜你。”

“什么有了没了,等等,你是在说孩子?我说你整日在想些什么,也不怕教坏孩子。”

“没有,那为何娘要进补?”

李氏踟蹰:“是逸之说我底子太差,怕影响寿数。我听他说那方子是宫里御医开的,最是滋补,而且还不伤身,你跟着我一道喝。”

任凭她解释一大堆,宜悠却愣在那,满脑子都是“寿数”俩字。她突然想起来,前世她入知州府没多久,就在她退亲后,李氏因受打击过大一病不起,没多久便咽了气。

想想那时日,大概就是今年的前半年。重生后她忙着赚钱,忙着摆脱沈家,婚后更是各种忙碌,竟然将这么重要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其实这也怪不得她,她一直以为,李氏是因为她受得打击。如今她嫁给穆然,日子越过越好,她怎么可能再受打击,自然无性命之忧。可她却忘了,一个人普普通通的生气,怎么可能直接把自己气死。能一下气死,那人的身体必然还有些其它毛病。

“娘,你底子太差,是不是因为这些年受太多罪?”

李氏点头:“恩,不过都过去了,你也别再胡思乱想。铺子那边要不要分红随你便,补药你必须得喝。”

“铺子当然是听你的,补药我也会喝。”

宜悠垂下眼睑,心中对穆然的思念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复杂。前世并不是她害死的娘,而是李家和沈家。近三十年的苦难日子,足以折损一个人的寿元。

心中一朵最沉重的包袱褪去,她喜怒无常的情绪也稳定了不少。只是她心中还是有些不平,方才那么轻易的绕过老太太,着实太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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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音乐是有节奏、旋律或和声的人声或乐器音响等配合所构成的一种艺术。其内容与我们的生活情趣、审美情趣、言语行为、人际关系等有一定关联,是我们抒发感情、表现感情、寄托感情的艺术,不论是唱或奏或听,都内涵着及关联着我们千丝万缕的情感因素,因为音乐与我们的脉搏律动和感情起伏等有一定的关联。特别对我们的心理,会起着不能用言语所能表达的影响作用。
  • 梵音劫

    梵音劫

    瑶琴惊梦,迷雾重重。菩提树影,传送异世。梵音之劫,即将开启。天下苍生,亟待尔等拯救!她,东方未晞,自此命运交换,于异世大陆谱写新的神话。傲娇如她,火凤之翎,盛世佳音。他,南宫云麟,金玉箫翩翩佳公子,天赋秉异。一脸看似腹黑无害,殊不知实则深藏不露。可暖男白衣公子的出现让一切都陷入了迷局……若千年前我们三人未曾相遇,结局又将是如何?若菩提树下当初的誓愿都实现,是否能换回你如花笑靥?怪只怪命运太无情,设下千年梵音劫。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一音一世界,一乐一人生。谁也躲不过,又换来谁去默默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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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一一一一[恭喜宿主,又有美男上线啦!]“来来来……”苏屠欢屁颠屁颠的跑过去,背着小麻袋捞美男。 遇到眨着水汪汪大眼神一副守节操拼死不从的美男咋办?没得事,苏屠欢一棒子打晕拖回家。 遇到万年老冰山鸟都不鸟她的面瘫男咋办?不要紧,苏屠欢欠他一屁股钱让他追着她喊“还债”! 遇到傲娇腹黑一脸唯我独尊的孔雀男咋办?没关系,苏屠欢粘在他身上开始撩。 【拆cp+攻略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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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一个讨厌杀人的王牌狙击手刺客脱离组织。摇身一变成了特种兵精英,任务和与组织对抗的决心让他混迹黑道,再变黑道强者,有时候甚至连主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是冷酷无情的杀手?是为了兄弟赴汤蹈火的特种兵?还是一个称霸都市的黑道老大?面对阴谋,看主角如何成为一个恐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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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幻鬼皇

    从黑渊地府中冲出,我乃幽冥之主,现身人间,不喜再入幽冥,故此自毁鬼体,从此纵横逍遥人世,自由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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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娘

    她,谭梓衍对内不是个通俗之人,她小气,她爱占小便宜,她好吃懒做,她悲观,她有着一般人该有的所有缺点,然而对外呢,她积极向上,她生活有序,她体贴大方,她腼腆,有着一般人没有的通透。一次分手,一次穿越却让她失去了她拥有的一切,也得到了一切。他一代风华,却有着所有人都无法接受的爱好,他倾城一身,却有着让人无法理解的悲痛,他只为寻觅一人相守一生,却一身伤痛。当他遇见她,他懂得何为爱;当她遇上他,她学会何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