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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穆家祠堂内鸦雀无声,北风透过门缝吹进来,阴暗处的烛火晃动。宜悠缩缩肩膀,往穆然边上挪挪。

穆然拉着她,大马金刀的找个椅子坐下:“拜祖宗还早,先坐下说会话。”

“都坐啊。”

他越是笑得温和,穆家之人心里就越没底。穆族长望着二弟和弟妹的牌位,心里暗自惊叹,莫不成这俩人真的在天有灵。老五平素多耿直的一个人,如今竟然真让他看出了端倪。

“都坐下。”

宜悠就坐在穆然边上,见着排成一排站在门口的穆家媳妇,颇为有些不自在。大越虽不像前朝那般,妇孺不得入祠堂,可在祠堂中地位却是低于男丁。

“要不我也站后边儿去。”

“不必,空这么多椅子,不坐也是白被虫蛀。你忙了半天,这会停下来也歇会。”

“恩。”

宜悠自他手中接过两老牌位,抚摸着上面烫金的大字。虽然只是平面的文字,但她心中却无限感激。没有他们就没有穆然,也没有她这辈子的好归宿。无论如何,她都诚心感谢这二人。

穆然余光一直望着小媳妇,见她眼中丝毫不掩饰的尊敬,心里的满意如一盆水般,满满的就要溢出来。

“咳。”

穆族长不自在的提醒两人,事到如今他的确无从辩白,可长久的沉默却让他心越来越悬。

“我也姓穆,自然也无甚恶意。不过今日之事事关爹娘,做儿子的若是不管,那就是大不孝。”

拍着桌子,穆然摘下发冠:“在族里,我就是个普通人。咱们也不分县尉族长什么,心平气和的说会儿话。”

穆族长松一口气,看来他不想追究。站起来他笑道:“先有国后有族,老五你如今又官身,族里怎能将这点弃之不顾?”

谁都能听出他说得是客气话,穆然当然也能听出来,点点头他将发冠带回去:“既然大伯如此说,那我若是不从,岂不是心中无国只有族。也罢,咱们也不说别的,今日前来就是为祭祖,这些年穆家丧葬上也不是第一回出事。不管是为我爹娘,还是其他人,我怎么也得说道说道。”

宜悠捻起一枚铆钉,固定好,再去找另一处。她手很巧,很快便将牌位恢复如新。

“老五,不瞒你,这事却是族里的一点担忧。沈家那边可是有沈福海,他逃了,往后追究起来可是要诛九族。”

听到有人提起她,宜悠昂起头:“族长你有所不知,我已将户籍牵出沈家,日后这九族却是算不到。再者,即便是真要诛九族,也罪不及出嫁女,族长您想得还真够长远。”

穆族长闭上嘴,如蚌壳儿般的不发一言。他都六十的人了,让他亲自承认自己那点私心,脸上还挂不住。

“咱们也不说弯的,这修牌位的银钱出自我手,没想到上百两银子花出去,就得了这么个精巧的机关。”

提到银子穆家不干了,明明是他们公中出的。向来能言善道的穆老二直接犟上:“老五,为这牌位,我们每家可都出了十两银子。坟也新修了,更是请了阴阳先生重新来测算风水,在边上种了两棵大桃树辟邪。这些日子,穆家对二叔、二婶的事可是尽心尽力,你怎么能这般说。”

宜悠乐了,她与穆然早已合计好,没想到穆家这般上道。

往袖子里摸摸,她掏出一小本账册:“前几个月大哥常过府送菜,夫君事忙,便把修缮的钱一并交到他手中。你们都看看,不过是一点肉几颗菜,怎么能算二两银子。”

“什么?!”

穆老大脸色很难看:“老五,我可是给你精挑细选,价钱上当然要贵一些。”

宜悠拍拍册子:“大哥这是承认了,我敢问你是在哪儿精挑细选的。难不成跟五州斋那般,直接用商队天南海北的新鲜运过来。咱们云县米面粮油都出,我怎么没听说有东西卖这般贵?”

“妇道人家,男人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自重生后宜悠听最多的便是这句话,什么大人说话小孩子哪能插嘴,还有什么爷们说话妇道人家插什么嘴。

“有理走遍天下,我说得又没错,凭什么不能说。大哥这么着急,莫非是恼羞成怒。”

龙头拐杖点地声响起,穆老夫人严厉的看过来:“当真是毫无教养。”

穆然接过账册:“夫人的话就是我的话,账册是她整理的,我便让她来说这些。怎么,她一个有品级的诰命夫人,难不成还不能跟你们说话?”

宜悠抿抿发鬓,挺直腰板,露出腰带上的花纹。为官者地位高,是在方方面面凸显出来。嫁给穆然前,她的腰带上决不能镶金戴玉,偶尔打个金钗,也得避讳官家夫人用的那些花鸟鱼虫。

“夫君,总归是你的长辈,若是他们不乐意听,那我不说就是。”

宜悠安慰好穆然,回头温和的笑着:“我初为人妇,许多规矩还不懂。不过想来穆家也没人精通此道,你们且先容忍一二,待年初三完后,我且去问问新任的知州夫人,是不是当日她教我规矩时,我耳背记错了些许。”

穆家虽处一村,但也知新任知州大人正是本县县丞。而他与穆然关系很好,这也是他们迫不急的想要掌控穆然的原因之一。眼看着老五的路只有越走越宽,现在不下手,往后晚了还不得后悔死。

他们本以为宜悠与县丞夫人的那点关系,是因为穆然才有。如今看来,是她先跟县丞夫人私交好。穆族长抹一把头上冷汗,还好他方才没下手。不然那新任知州夫人杀过来,穆家就是根再稳,怕是也会一年年被李家吃进去。

想到这他给边上的媳妇使个眼色,穆老夫人有些不解,皱眉还是应承下来:“当然说得,老头子也是怕扰了祖宗清静。”

宜悠借坡下驴:“我自是知道,不过……”

众人心口提到嗓子眼,她又要找什么事儿。

“不过今日所说第二件事,便与众位祖宗有关。如今把他们都吵醒,让他们跟在近前听听也好。”

“究竟是何事?”

宜悠卖个关子,旁边的穆然接话:“还是丧葬之事,我想了又想,当年爹娘修坟用了五十两,今年再一折腾,往少了说也得五十两,两相算起来,他们俩身后事用了一百两,族里也办得妥帖。”

穆族长的脸阴下来,脸脸点头说着应该,其实心里却蒙上一层阴云。穆然这会回来,不是吃素的,怕他就是来找茬的。

“人活于世满打满算也不过百年,不过死后在阴间的寿命却无穷无尽。所以说死者为大,就是砸锅卖铁丧事也得办妥帖,当初大伯是这么说的吧?”

一直未曾说话的穆宇点头:“恩,当时我也记事了,大伯就是这么说的。”

穆族长拧紧额头,他总感觉应下这句,后面坏事就能到。

“四哥你来说,你爹当初是不是这么说的?当着我爹娘的面,也说出来。”

宜悠这才注意到穆家老四,不同于老大的弥勒佛、老二尖嘴猴腮、老三眼珠子咕噜噜转,老四身形与穆然差不多。那么大个人,坐在那却很容易让人忽略。

此刻他涨红了脸,点点头半天吐出一个字:“是。”

“老四!”

“看把大伯激动的,我还会记错不成。说实话我对大伯着实心存感激,咱们活着的人过苦点没关系,反正也就这几十年。活着的时候给后人做了表率,等到死后多少年,也一直有子孙在坟前供奉,阴间那无穷无尽的日子也舒舒坦坦。”

穆然说得要多真心有多真心:“爹娘他们过得舒坦,我活在这也能放心。只是穆家人毕竟是我的亲人,我爹娘舒坦了,他们却在下面受苦。娘前两天给我托梦,说她和爹住得比爷爷都要舒坦,他们夫妻俩愧疚着。爷爷尚且如此,祖上其他人又会如何,每每想起来我便自责不已。”

穆老夫人严肃的声音开口:“穆家已修祠堂,老五不必担心。”

宜悠嘴角快笑抽了,低下头,她怎么从没发现穆然如此会装。若不是她在家中时听过他全盘计划,怕是这会也会被骗过去。

“我不能不担心那!”

穆然站起来锤着桌子,手上青筋暴露:“死者为大,又都是长辈,一个祠堂他们住着着实太过拥挤。我爹娘日子好了,其它长辈却那般受苦,这怎么能成。

前些年穆家没条件,我一直忍住没提。如今,我确是不得不说。就是说完后你们所有人都得怨我,但我也得孝敬穆家的列祖列宗!”

昂首挺胸,他激愤异常,宜悠站起来给他顺顺气:“夫君究竟想怎生,这祠堂已经够好。”

“是够好,可还没有到最好,这绝对不行。大伯、大伯母,还有各位兄弟嫂嫂,我看木家的坟全得重修,修的跟我爹娘的一样舒坦。你们也不用谢我,咱们都是有孝心之人,为祖宗做点事是应该。”

终于说出来了,宜悠伸进他宽袍大袖,勾勾他的手指,而后环顾着房内的穆家众人。

他们似乎完全沉浸在了打击中,可不是,修个坟就得五十两,夫妻合葬一百两,这笔银钱足够任何一家倾家荡产。

“五哥,这怎么能使得。”

“怎么使不得?”

“……”

穆家人无言以对,说什么?难道承认当初故意讹钱,十两银子能办好的丧事,硬是要他们升成五十两。不仅如此,那五十两还是强取了老五家的田,要真算起来怕是一百两都不只?

他们敢说么,不敢!

穆然这又是托梦,又是拿当年之事做由头,若是此刻他们反对,便是只顾着拿银子自己享受,而完全不顾在地下的穆家列祖列宗。大越虽不重视愚孝,但不孝之人绝对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况且在场所有人心里也止不住嘀咕,若是死后不投胎,的确在阴间住的日子久。若真有了修坟的传统,那往后他们死了不还能享受享受。这样想的虽然只是少数,但他们心里已经开始动摇。

“大伯你看,这祠堂里的蜡烛又明亮了些,定是列祖列宗们听着心里头高兴。”

宜悠四下一瞅,果然亮了不少。顿时她再打个哆嗦,墙上密密麻麻的牌位,难道真有鬼魂儿坐在那,用自己看不见摸不着的身体吹着灯?再扫一圈,她仿佛看到一个个人头出现在墙上。他们穿着各色的寿衣,满是老年斑的脸笑得格外渗人。这样想着,她哆嗦的越来越厉害。

粗粝的大掌抓过来,温度透过她手心,宜悠抬头,见穆然朝穆宇那边呶呶嘴。

当时她便反应过来,穆宇夜读都要用蜡烛。刚点燃时,烛芯那么短,火苗肯定不旺。可着一会儿以后,芯子长了,蜡烛也会越来越亮。每当这时,懂事的穆宇就会拿剪刀挑断芯子,烛火再次黯淡下去。

原来是这么回事!瞅瞅四周打哆嗦的人不止她一个,看来穆家多数人都信了。

“我要说的事便这一件,我先做表率,今日惊了爹娘,我会在城内四合院为其请牌位,日夜奉香。”

宜悠点头,两人站在一处,颇有种夫唱妇随之感。其实这事也是昨夜两人商量好,鬼神之事宜悠也说不准,可穆然对李氏那般好,同等情况下她无法回报穆然爹娘。在四合院中修一小间佛堂,供奉两人牌位是她唯一能做得。

看到穆然眼中的温柔,宜悠那颗被牌位惊住的心终于落到实处。穆大哥确实喜欢她,不会因为此事而对她心里起的疙瘩。

“大伯你看如何?”

穆族长打个机灵,方才他好像看到了爹,发丧时他穿的寿衣依旧破旧不堪。那个将族长之位传给他的爹,用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在怪罪他为何要苛待亲弟弟,直让他心里发毛。

“老大,你当真贪了你五弟的钱?”

穆老大支支吾吾的,当着亲爹面他还不想撒谎:“我买的确实贵了些,爹,都怪我贪一时小便宜。”

“哎,孽子。都是一家人,你怎能干出如此之事。多要了多少,赶紧给我还回去,不就是一点肉和菜,咱们穆家还少那些,往后直接送,都是亲戚吃点用点又有什么。”

穆老大被踢一脚,自怀中抽出一张银票:“五弟,大哥对不住你。”

穆然收过来:“无妨,一点小事而已。对了大伯,你看这修缮坟茔之事?”

“修、必须得修。可这寒冬腊月的,大过年也不兴动土,一切都得等到开春。”

“那是自然,你和大哥平日也忙,家里就四哥最闲,他这人干事最踏实,就交给他吧。”

穆族长本就行托字决,等拖过这一年,到时候他有的是办法推拒。比如请个阴阳先生,说穆家祖坟风水好动不得,他不信穆然真敢带上衙役来强行迁坟。

“为了祖宗怎么都行,老四,你还不快应下。”

穆四媳妇急得忙朝夫婿挤眼,在这个家他们最没地位。虽不知为啥老五要抬举,但他们却得欢欢喜喜的收下这份抬举。

“行,包在我身上,不吃饭不睡觉我也得把这事干好。”

宜悠自穆然大掌中抽出手:“用不得你如此,我与夫君认识县城中花圈寿衣铺的掌柜。它那店里一应器物应有尽有,到时直接寻就是。若是不满意,云州有更大的铺面,新知州大人定会卖咱们穆家这面子。”

穆然点头:“当然,我有快马,到时也不用叔伯兄弟赶着牛车绕远路。”

穆族长只觉眼前一片金星,阴阳先生是听他的还是听官府的?这是显而易见之事。没想到今个儿他载在这儿,那做白事营生的接这么大一笔活计,还不得对穆然孝敬一二。

这等于穆家一笔笔的银子,转个圈儿全都落入穆然口袋。这小子真是狠,当年不就贪了他一点地,怎么如今他竟要这般报复。

宜悠站起来:“云县的应该也够用,若是去云州买那贵重物件,怕真是得卖地。夫君,同为一族咱们怎么也不能置之不理。今个儿我话便放在这,只要缺那修坟钱的,自家水田可找我典当。一分不嫌少,三亩不嫌多。我听说当年穆家定下规矩,水田五两纹银一亩,我给你们涨一涨,图个吉利,就六两。”

“宜悠当真心善。”

宜悠做谦逊状:“我也是穆家人,为这个家出点力也是应该。再说都是亲戚,怎么也不能让他们吃亏。”

“恩,咱们自己亏点儿没事。”

夫妻俩旁若无人的说着,穆家众人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不过到最终却没多少人反弹,原因无它:穆家前几代人丁并不兴旺,除了族长这一支,其余人家祖宗又不多。

当年的事谁都清楚,今个老五的怒气是冲着族长去的。天塌下来有这高个儿顶着,他们才不往枪口上撞。

商量完事后,半个时辰已经过去,也到了祭祖的时候。

穆家人已经见识到宜悠这新妇的分量,那还敢因为她那破衣服而有所轻视。破天荒的,祭祖时他们排在第三位。前面分别是族长和穆老大一家,官位再高,在宗祠中宗子的地位无可替代。

“拜……”

辈分大的耄耋老人操着宜悠听不懂的话语,似乎是在与神灵沟通。长到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如此严肃的拜祖先,好多东西着实不会。

好在穆然嘱咐过她,到时看着旁人,照葫芦画瓢就是。零零碎碎磕了一小时的头,宜悠直觉得眼冒金星。终于熬到仪式结束,她赶紧坐到一边。

“你这是怎么?”

“我也不知为何,总有些头晕,可能是还没拜习惯。”

“到外面喝口水歇会儿,我把你名姓录在族谱上。”

“我不用去?”

“不用,有我看着就成。穆宇,看好你嫂嫂。”

宜悠走到外面,刚好看到刚才吆喝最厉害的小胖子。见到她小胖子有些惊惧,也带着点懊悔:“你真不是妖怪?”

“你摸摸,我的手跟你一样。你是说鬼身上的是凉的,妖怪身上会格外冷?”

鼓起勇气,小胖子碰触到她的指尖,而后瞪大眼:“是凉的。”

宜悠一下抓住他的手:“只有指尖凉,冬天给冻的。你看,手心很热乎吧?”

“还真是,那为什么春生说你是妖怪?”

“春生这么说的?”

“那倒也不是,不过他说你好凶,你和长生随便打人,但我看起来你也没有那么坏。但是他脸上的伤,真的很吓人。”

“你是信我说的,还是信他说的?”

小胖子犹豫着,穆宇走过来:“当然得信我嫂嫂的,那天我也在。你不知道春生有多凶,看到屋檐下的冰凌了么?”

穆宇捡起一块:“就这个,春生仗着人大,当时拿着它直接往长生眼睛里戳。嫂嫂被吓坏了,慌乱中才给了他两下。那样他还不算,直接叫她娘来,她娘又要戳长生太阳穴,要你是嫂嫂,你怎么办?”

“我……我肯定吓得哭。”

宜悠笑出声,这小胖子憨憨的,其实本心也不坏么。

穆宇换一种方式:“那你会不会生气,你觉得这都是谁的错?”

“春生的。”

“小胖你真聪明,后来我哥来了,春生娘打不过我嫂嫂,嫂嫂气狠了就给了春生两下,没想到他真恨上了。”

“他怎么能这样,春生真是个大坏人。五婶儿,我错怪你了。”

“没事儿,现在知道了还不晚。五婶儿做了点年糕,那边站着好些人,应该是来找你玩儿的。你把他们叫过来,我给你们分一分。”

“好,我马上去。”小胖子在雪地上划一下,而后比比划划说着什么:“真的,婶婶有年糕分,你们忘了她蒸的花卷儿,好看又好吃。对,就是沈家那花卷儿,你们不都很喜欢吃。”

小孩子心中,始终是吃得重要。宜悠命端阳拿来食盒,里面正是昨晚做好的小刺猬、小鲤鱼还有花朵。

“哥儿是小刺猬、姐儿是花。小胖你把他们叫过来,多给一条小鲤鱼。”

孩子们咬一口,甜糯的味道沁入心脾,先前那点恶感迅速消失不见:“美人婶婶,我吃完了。”

“我也吃饭了。”

一双双小手伸出来,小眼睛肿全是渴望。这辈子宜悠喜欢孩子,望着空空的食盒,她往怀中摸了摸,掏出一只荷包:“恩,这里有些糖。穆宇你最大,给你侄子侄女们分一分。”

有糖又有年糕,笑起来还那么好看,在穆家小辈心中,宜悠立刻从白骨精便成了最喜欢的美人儿婶婶。

“没了,等年三十那天再给你们分。天不早婶婶先回去,你们有空,就来东头找穆宇玩儿。”

“好。”

收起食盒宜悠笑得欢快,春生的确聪明,懂得利用孩子们小容易偏听偏信的心思。可他却忘了,小孩子容易信他,同样也容易相信别人。她有着天然的亲戚关系,怎么也比春生两张嘴一碰胡乱造谣来得强。

忙活一下午,待穆然入族谱回来,四人终于往回赶。

就这一回,宜悠与穆家小辈踢毽子讲故事,一帮小萝卜头已极为信服她。到走的时候,他们全都追在门口,要不是穆家各自娘管着,怕是真得跟着她回家。

到家后她直接歪到炕上,几个小萝卜头经历无穷无尽,绕她年纪还不大,也着实有些吃不消。

“穆大哥,我看把小胖子提到官学去吧。”

“怎么这么想?”

“那孩子着实不错,虽然看着字不怎么样,但是人心思不坏。再说一张一弛,你把族长嫡孙弄过去,往后他想做什么,也得寻思寻思。”

“我问问穆宇。”穆然还是有些推拒,他对穆家的心结不是一天能解。

“我早就问过,穆宇却是比你想得开,他答应以一个长辈的身份照顾自己的侄子。”

宜悠家中侄子两字,穆然又想了想。当初爹娘死时,小胖还是个奶娃娃,什么都不懂,他这样迁怒真有些不应该。

“况且他还帮了我个大忙,这孩子嘴皮子特利索,刚才那一会已经说服了穆家所有人,让他们相信春生在污蔑长生。有他进官学,与穆宇和长生兄弟仨相互帮忙,也省得受那些大孩子的欺负。”

“行,不过这事你暂且别说。族长那里要是放松下来,今天这番辛苦可就白费。”

“你说的也有理,反正时日还长,那就先抻抻。只是我还有一疑惑,为何今日你会临时让四哥管这些事,昨日咱们不是说的二哥?”

穆然嘴唇阖动,他该怎么说?想到大哥望着小媳妇色眯眯的眼神,他就恶心到不行。

“大哥最是厌恶四哥。”

“为何?”

“我也不知,可能是天生的八字不合。自小大哥便是穆家孩子中的头,有他带着,其余兄弟也都对四哥也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多年习惯下来,他们早已习惯不舒服时踩四哥一脚。

今日牌位之事,他们仨都搀了一脚,反而是去控制机关的四哥更无辜。若是给个机会让他起来,大哥、二哥还有三个心里肯定不是滋味,这比让二哥跟大哥去争族长之位好多了。”

宜悠也明白,嫡长子继承制摆在那,除非穆家老大和小胖子突然统统死亡,不然穆家老二绝不会有当上族长的机会。

“这样也好,今天这身衣裳简直热死我,塞这么些东西进去可当真累赘。穆大哥你且出去,我先换身衣裳。”

穆然遗憾的看着那已经扯开的衣襟,里面正是最为臃肿的棉花。宜悠成亲陪嫁里有一件皮袄,穿在身上又暖和又轻薄。今日为了麻痹穆家众人,她方才一路忍着。如今目的达成,她总算不用再穿如此厚重的衣裳。

“行,我先出去收被子。”

穆然走出去,贴心的关好门。待到宜悠换好衣裳,他也扛进一些被子,两人铺好床,开始为今晚睡觉的事犯难。

这会别扭的不是爱洁的宜悠,而是一直大而化之的穆然。屋里就一张炕,小时候他与爹娘睡上面,半夜醒来常听到如今让他乐在其中的尖锐叫声。那时他们是一家人,他做儿子的当然没事。

可如今穆宇和端阳,那可不是他孩子,怎么能根小媳妇躺一张炕。即便中间隔着她,那也不是个事。

“没事,反正炕也不小,忍一忍就过去了。”

“这事怎能将就,若是一两夜也就算了,离着年初三还有将近十天,一旬的功夫。”

宜悠摊手:“你想什么那。”

“反正就是不行。”

“可腊月这么冷的天,外面天寒地冻的,你舍得穆宇睡那么凉的地儿。左邻右舍的,叫别人瞧见了会说什么?”

“不行。”

不管她如何解释,穆然始终拒绝:“东屋里有张炕,是娘做月子时用的,就让他们睡那儿!”

“都没收拾。”

“我去收拾,你且安心呆在这,一小会儿就好。”

宜悠发现穆然在有些事上特别坚持,不论她如何说都不会答应。她坐在炕上,一会往那床||第之事上想;一会又摇头,穆宇躺上来还没啥,端阳那么大小伙子,要是跟他离那么近,她也别扭。

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她也下来准备去生火。来之前他们有马车,上面带了不少东西,这会只要热一下就成。

还没等她走到饭屋,院门打开,穆大媳妇再次进来。比起晌午,这会她的笑容中带着丝谄媚。

“哟,五弟妹脱了棉袄,立刻变得跟年画上的神仙妃子一个模样。”

宜悠笑笑:“大嫂过誉。”

“这么谦虚干啥,刚才你不是给孩子们年糕,我刚包的包子,趁着热乎你们吃点。”

盘子托在她手上,透过笼布热气钻出来。宜悠收下:“闻着就很香,多谢大嫂。”

穆家大嫂随她进了屋,双腿盘在炕上,又是对新被褥一阵夸,直夸得宜悠起一身鸡皮疙瘩。而后她往怀中掏一掏,递给她一张发黄的纸。

“爹叫我拿来给你们,虽然你们进了城里,可多点地总不是什么坏事。”

宜悠伸开,正是当初穆然爹娘水田的地契,上面的签名和手印甚至都没改。地契对于大越人的重要性可想而知,吃得麦子穿的棉毛全都在这里边出。

当年重病的穆然娘,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交出了儿子日后傍身的所有田产。那种绝望的感觉,她体会不到,却能稍稍想出来。如果换做是她,也会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死。

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初强取豪夺的东西,如今直接送上门来。宜悠并没有收,她觉得不然也不会收。

“不必,如今我们手头并不宽裕,还赎不回这田地。”

“不用赎,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当初爹也是看他们兄弟年幼,怕他们照顾不过来,这才帮忙看着。如今五弟已然娶妻生子,他也能放心的交出来。五弟妹,你便收着。”

“当真不用,修缮爹娘的坟本是儿子当做之事。那是穆大哥爹娘,也就是我爹娘,我没有要动用别家钱财去给爹娘办后事、全孝心的道理。”

穆然走到门边,刚好听到这一句:“对,就是如此。大嫂请回,另外今年过年,还望表妹不要再过来。即便是过来,也请不要出现在我二人面前。”

穆家大嫂脸色阴沉,她娘家妹妹也不是嫁不出去的主,听听穆然这话说得,当真是让人生气。

“这祖产你都不要?”

“当时说得明明白白,如今我断没有再威胁要回来的道理。对了,表妹之事,还请大嫂给个准话。”

穆大嫂阴下脸:“自然不会!”

穆然拱拱手:“那就不再多留大嫂。”

见她怒气冲冲的消失在穆家门口,宜悠掰开一只包子:“穆大哥尝尝,味道还真不错,看来也加了白石煮过的水。”

“别不吃啊,用咱们的年糕换来的,吃着一点都不亏心。”

穆然就着她的手咽下去,分完一个包子,宜悠倒两杯子水:“那地你当真不打算要?”

“当初爹的地就不该那般少,毕竟奶奶在世时最疼爹,即便族长之位给了大伯,可她也给爹留下了足够的地。就是奶奶丧事,爹出了一次地。”

“所以,你的意思是把当初所有地都要回来?”

穆然点头,眼中满是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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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怀瑾先生常谓:立国之本是文化。中华民族历经千年万载,文化渊远流长,在新世纪到来之初,世界瞬息万变,炎黄子孙又该何去何从?本书为南怀瑾先生于廿一世纪初应各方邀请之讲课记录,内容涉及广泛,但终不离文化之根本;除凸显众所关心之话题,更望能唤起读者对文化教育之重视。
  • 这个太子好难杀我的绝望娇妻

    这个太子好难杀我的绝望娇妻

    本来要当卧底,当的好好的魂儿没了,说好的暴君呢?也带这么温柔的?“我白悦儿这辈子不嫁人了!”“这可不行,若你想去天涯海角我陪你,你若不嫁给我,我追到天涯海角都要追到你!”哎,我一个小女子想体验一下江湖生活怎么这么难,这都是一些什么猪队友??哑巴,残疾,变态。......恩,我得想办法保护他们才行。
  • 古今侠侣

    古今侠侣

    主角吃惊的发现自己的梦境不是梦境,而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自己在一款游戏中提升实力,竟然能够提升现实的自己和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实力。游戏中是有道德值和爱情值的设定,会影响主角的路线和结局,路线和结局,由你决定!难道那条时光隧道是真实的?那就可以穿越时光隧道回去玩游戏!你需要实力才能夺回令你魂牵梦绕的她!然而事情可没有那么简单......许多事情绝对出乎你的预料!奇幻与武侠的完全结合!拒绝套路文!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萼叶盛宴

    萼叶盛宴

    千年以来,吸血鬼与人类抵足而栖。隐匿于人界中的吸血鬼隐起尖锐的眉眼,如人类一般生存游乐。然一纸来自血族“荒野”的双色敕令信,打破了人间吸血鬼的平静生活。收到“赤茔”追杀敕令的吸血鬼蚀颅亲眼目睹了一场吸血鬼之间惨烈的谋杀,猛然间意识到追杀与被追杀的对象竟然都是吸血鬼,慌乱之余,她被一群身着神秘军装的吸血鬼斩杀于手下。清醒之后,她便见到了传说中吸血鬼部族的执法者——吸血鬼正规军。而那个以虚拟手法杀了她的冷酷男人正是此次吸血鬼正规军军事行动的蓝金贵族总指挥,苏丹青。原来这场屠杀竟然是一场逼真的吸血鬼军事演习……
  • 与我共存

    与我共存

    我想写一些事情,同时也是可以的表达我的心情,然后我就直接给我找了个机会,这个作品算是我自己的想法以及自身的事。我不求太多的人都是了解,因为作品本身最有发言权是作者本身,当然了也没写的天书一般。
  • 别后无归期

    别后无归期

    时小简是一名高中生,很普通很普通的高中生,就是站在人群里最不起眼的那种。他也是一名高中生,很不普通很不普通的高中生就是现在人群里闪闪发亮的那种。时小简一直喜欢着男生,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就是那种一见钟情的喜欢,可是却怎么也不知道自己一直是一厢情愿。她与他的故事,缘于他,也结束于他。
  • 魔法咪路咪路之冷涵羽

    魔法咪路咪路之冷涵羽

    女主穿越到她想要去的世界,在那里生活,发展她的爱情,遇到了她想要珍惜的事物与朋友。。
  • 重生修仙当团宠

    重生修仙当团宠

    有谁能比颜小夕更废物?大好资源握在手,第一牛掰的夜帝做师傅,修炼整整三万年,好不容易要突破筑基巅峰,一道天雷劈下来,竟然重生了。诡异的是,重生竟然还能买一送一。夜帝:“姻缘契约消失了,你是不是很开心?”颜小夕:“怎么可能?一想到没有了姻缘契约,我就睡不着觉,夜帝,你看我是不是廋了?”三天后,颜小夕竟然成了上三品,半天就筑基成功!从此人生开外挂,赚钱哗啦啦,暴打极品亲戚,撸袖虐渣。各路大佬团团宠,夜帝打翻醋坛子。夜帝:“颜小夕,本尊等不及了,今日就成亲!”颜小夕:“我还没到金丹期,跟您同房会遭反噬,不得好死啊!”夜帝:“没事,本尊只是抱着你。”尼玛……抱着抱着怎么就被吃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