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已是一身春装的楚云轻盈地走出北平火车站的出站口,早春的寒气给她的脸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俏丽的鼻尖冻得通红。
望着眼前熙来攘往的人群,平静淡然的表情下掩藏着一颗波澜起伏的心。
两年了,两年前离开北平时的那个满怀国仇家恨、热情稚气的女大学生,现在已经是军统北方行动组的一名正式的情报人员了。
两年不寻常的经历,使楚云改变的不仅仅是稚气的外表,更多的是胆识和毅力。
此刻,她面色平静地站在已经被日本人侵占的北平火车站外,心里没有丝毫的胆怯。她清楚地知道,就在自己身边这些川流不息的人流里,混杂着许多日本人的奸细和便衣特务,她的一举一动稍有差池,就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她从容静定地伸手叫住一辆人力车,抬腿上了车,吩咐一声:“去府佑大街。”
“好咧。”人力车夫拉起车子飞快地跑起来。
北平的街道依旧是原来的模样儿,古老的城墙,街道两旁的店铺,一切似乎都和昨天一样,可楚云眼里总觉着什么地方和过去不一样了,好像少了些什么。车子拐进了一条宽敞的大街,楚云认出这就是通往肖家老宅的府佑大街,快到胡同口的地方有一个卖冰糖葫芦的摊子,一口大铁锅里滚着粘稠的糖浆,一个干净的案板上撒着一层香喷喷的芝麻,卖糖葫芦的老大爷总是边熟练的操作,边大声地吆喝着招揽顾客。他的糖葫芦做的特别好吃,楚云从前放学从这儿路过,时常忍不住买上一串,边走边吃。
楚云睁大眼睛看遍了街道两旁都没有找到那个卖冰糖葫芦的摊子,她恍然明白了眼前的北平什么地方和从前不一样了。从前的北平,街道两旁、胡同里,到处都可以看到卖各种东西的小贩,店铺前出出进进的人流络绎不绝。可眼下,从车站一路过来,楚云只看到零星的几个小贩,街道两旁的店铺到都店门大开,可进出的人稀稀落落,整个北平一派萧条的景象。
楚云默默地坐在车上,静静地看着眼前一一闪过的商店和行人。
北平变了,变得没有了生气,没有了以往特有的精气神儿。
离肖家老宅越来越近,楚云的心跳得也越来越急促。
两年了,两年中楚云没有得到一点儿有关肖府的消息,而她自己也是只在刚到长沙的时候给大哥肖亦轩写过一封报平安的家信,从此再没和肖家联系过。但她心里并没有忘记他们,那里曾经是她生活过四年的家,有母亲生活过的痕迹,有曾经给过她真诚爱护和关心的人们,她很爱他们,但却不想因自己给他们带来任何的危险和麻烦。
而今天,楚云是肩负着重大使命重新回到肖家来的,她将以肖家大小姐的身份为掩护,在北平建立一个地下情报网,协助北方行动组开展地下对敌斗争。
这是在她经过了两年的训练与实践锻炼和生与死的考验之后,北方行动组交给她的一项艰巨的任务。
“小姐,西菀胡同到了。”车夫大声地提醒。
“一直往前走。”
“好咧。”
车子稳稳地往前跑着,近了,更近了,那扇熟悉的棕红色的大门越来越清晰地出现在楚云的眼前。青砖的院墙,雕花的门楼,门前那棵粗大的槐树。大门前依然打扫得那么干净,连一片碎纸、一根草屑都没有。
“丫头,今天打算去哪儿玩呀?”
楚云仿佛听见了肖慕凡兴致勃勃的声音。
车没有停下来,肖家老宅从楚云的眼前一点儿一点儿地移了过去,渐渐离远了。
“停车。”楚云叫住车夫。
“吱”的一声,车夫刹住了车。
“到了?”
“到了。”
楚云下了车,把车钱给了车夫。
看着人力车跑得看不见了,楚云这才提起随身携带的一个小皮箱转身往回走。
胡同里太安静了,安静得让楚云心里一阵阵感到不安。
不知道家里人现在怎么样了?
她心情忐忑地站在红漆大门前,不知道两年后的今天,当她再次回到这个家时,迎接她的将会是些什么样的表情。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抬手拿起门上的大铜环,重重地拍了下去。
“来了。”随着一声苍老的声音,门“吱呀”一声开了。
“请问您找谁呀?”一个头发已经花白的老人眯着眼睛打量她。
“秦大爷,是我,我是楚云。”
“楚…,楚云?大小姐?是大小姐?”
“是我,秦大爷。”楚云微微一笑。
“大小姐,真是大小姐!您看我这眼睛花的,连大小姐都没认出来。”
看门的秦大爷慌忙拉开大门,激动得手直打哆嗦。
“大小姐,您可回来了。自从老爷太太走了以后,这个家呀,都不像个家样了。这下可好了,您回来了,肖家又该兴旺了。”
“家里人都好吗?”楚云关心地问。
“哎,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可怎么说呢。”
楚云心里嘎噔一下,刚要再问,门里传来一个小丫头的声音:“秦大爷,您这是跟谁说话呢?少奶奶不是吩咐过,街面儿上乱,没事儿别开大门吗?”
“跟谁说话?你看看我跟谁说话呢。”秦大爷咣当一声把大门全部打开,兴奋地对小丫头说:“还不快去回话儿,大小姐回来了。”
小丫头大睁着眼睛呆愣愣地看着楚云,好半天才回过神儿来,把手里的东西一放,扭头就往院子里跑。
“毛手毛脚的,一点儿规矩也没有。大小姐您千万别见怪,现如今是少奶奶和三太太当家,俩人儿一对棉花耳朵,惯得这些丫头没规没矩的,哪象太太和二太太那会儿,咳!哎哟,您看看我,光顾着高兴了,让您一直跟这儿站着,快,快把行李给我,我送您进去。”
“不用了秦大爷,这箱子不沉,我自己来。”
“那哪儿成啊,您是大小姐,哪能让您自个儿拿行李,没这规矩不是。”说着硬从楚云手里抢过皮箱。
楚云也没和他争,跟在后面往院子里走,忍不住又问:“二太太怎么不管事儿了?以前不都是二太太管家吗?”
“哎!甭提了,自从老爷太太走了以后,二太太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成天价一句话也没有,后来干脆在屋里供了尊菩萨,整天吃斋念佛,什么事儿也不管了。”
“怎么会这样?”
“可说是呢!多干练个人那,精气神儿没了,整个人都抽抽了,不行喽。”
楚云听着心里觉得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