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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化凡(开篇结束)

冷洛家的院子里聚满了人,冷冰的葬礼被定为以云曲镇的最高规格,一般情况下,只有在虚境战场上为流洲牺牲的人才会享有如此待遇。

院子里搭了个灵堂,数位殡葬师在台子上迈着禹步,《亡魂曲》已经不停歇的唱了一天一夜,冷洛左臂上系着黑纱,在哥哥的灵位前也跪了一天一夜。父亲冷山一脸哀愁的坐在灵像旁的藤椅上,这个坚强的汉子这两天一滴眼泪都没有流下,但鬓角之上不知新添了多少白发。一直接受不了现实的母亲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她只能躺在床上忍不住的落泪,因为她已经不知道哭晕了多少次。

在冷洛的身边,张麒、张麟两兄弟默默的尽着朋友的责任,他们忠诚的守护在冷洛身旁,寸步未离。

四大家族除朱雀柏家以外,其余三家都派出了族内的高层过来吊念,青龙李家的二小姐更是在冷冰的灵台前哭了整整一夜。冷冰的死在云曲镇造成了很大的震动,一代天骄就此陨落,许多人为之惋惜,当然也有一部分被冷冰压过一头的人幸灾乐祸。

这一天,玄武严家的小胖子严广文就跟着一位长老来到这里,族内长老去和父亲冷山说话,严胖子则走到冷洛身旁也“劝慰”了起来:“冷洛,虽然咱们平时关系不是很好,但是我也替你感到难过”,他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没有一点难过的表情,他还继续说道:“你哥哥的确是个天才,但是,你要振作起来,以后你们冷家就看你的了。”此时严胖子话语中暗地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没有了你天才哥哥为你撑腰,看你这个废物以后怎么跟我耀武扬威!”

冷洛面无表情的听着,默不吭声,而在一旁的张麒、张麟兄弟俩则相互使了个眼色,握紧拳头已准备帮冷洛出气。刚要出手,一个苍老的身影迈着蹒跚的步伐走到了灵堂前,此人的出现让周围人纷纷避让出了一条路。张家兄弟的拳头这才收了回来。

那老者戴着一副老花眼镜,老态臃肿的样子,一进来就走到冷山身前,握住他的手劝慰道:“冷老弟,节哀顺变。”

“原来是乌逸云乌先生”,冷山原本木讷的表情露出了一丝恍然之色,他赶紧站起身来,说道:“您一大把年纪,还亲自过来,真是让我过意不去。”

乌先生叹了口气,惋惜的说道:“冷冰是我最优秀的学生,他现在也是我们云曲镇的英雄,我不来哪儿行……”

接下来,乌先生又宽慰了冷山许多话,说完之后却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马上离去,而是径直走到了冷洛身旁。

“乌先生!”

“乌先生好!”

见到乌逸云走过来,冷洛和张家兄弟纷纷恭敬的喊道。

“恩!”乌先生微微的点了点头,他细细的打量起眼前的少年,肚子里的话欲说而止,踌躇间却惊奇的发现冷洛的神色与以往大大不同,心中忍不住惊叹道:“咦?这孩子的灵根怎么比以前好了很多?”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此时的冷洛目光坚定又充满了灵性,修炼解梦术的灵根已发生了本质的改变。那法觉所施展的梦咒意境本为“岁荣枯井”,中此梦者会丧失血脉仙路;而那长柳玉坠中冷洛前世的意志却硬生生的将意境改为“古井藏月”,让那原本干枯的井水充盈起来,其效果自然截然相反!

乌先生心中再无迟疑,对冷洛淡淡的说道:“冷洛,你是否愿意做我的弟子?”

冷洛疑惑道:“先生,我本来就是您的弟子啊!”

乌先生摘下了老花眼镜,整个人气息顿时为之一变,神采奕奕的说道:“我指的是晚上也来迟暮堂学习,我会对你亲自指点,你可愿意学好这解梦之术?”

经过了此番挫折,冷洛再不是之前那个不学无术、单纯的孩子,他的眼睛里闪着泪光,毫不犹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弟子,拜见师父!”

乌先生十分满意的微笑了起来。

乌先生说话声音虽不大,但他的这番话却引来周围一些人震惊的目光,尤其是立在一旁的严广文,已经呆如木鸡。

“冷洛才十岁,天赋又这么差!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此时的严胖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些小户人家不知道其中玄机,但他玄武家怎能不知?迟暮堂可是与四大家族平起平坐的特殊机构,历代迟暮堂主都会在镇子上选一位天赋最好的后辈作为传人,而这个传人若是修为绝顶的话会顺理成章的成为下一代的迟暮堂主。收一位十岁的孩子做弟子,这是云曲镇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事!

震惊之余,严胖子连看冷洛的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今晚三更,来我书房,我还有话对你说!”乌先生又戴上了老花眼镜,恢复了以往的神态,之后,在众人的避让下,一摇一晃的走出了冷家。

望着哥哥的灵位,萦绕在他心头的伤感并未消散,冷洛心里有很多的疑惑,对于云曲镇高层的一些事情,他还并不知情,他只是暗下决心,定要学好这解梦之术,成为梦境强者。

当晚,在结束了哥哥的殡葬仪式后,冷洛准时来到迟暮堂的门口。那道大门好似长了眼睛一样,为迎接他的到来而自动开启——这一幕令冷洛心里暗暗吃了一惊:只有仙境强者才能以意念控制身外之物,以前他从未想过古板、刻薄的乌先生竟是修为如此高深之人。

冷洛穿过庭院,经过内外两堂,书房的门同样也是“吱呀”一声为他打开,只见书房内的乌先生将手中书本合上,示意冷洛进去。

一把精致的木椅从角落里滑出,停到了书桌的正对面,冷洛在乌先生的示意下,坐到了上边。

“先生,从今晚就开始带我修炼解梦术吗?我冷家传承的是回梦诀。”冷洛坐在椅子上,腰背挺的笔直。

“先不急,有些事情我要和你讲清楚。”乌先生站起身来,没有了平日里龙锺之色,他信步在房间里踱起了脚步,沉吟道:“其实说实话,我本不可能收你为徒,做我的徒弟需要随我神游太虚幻境(虚境),念力未达到灵境在那可是十分危险的!”

冷洛听到这话只是点了点头,他没有表现的过于惊讶,因为这一切本身就有些蹊跷。

“是镇子上一位很有身份的人拜托我,我才答应她指点你一、二。”

“可是朱雀柏家的人?”冷洛心里已猜了一些,梦境中的种种缘由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乌先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冷洛没有吭声,心里边非常复杂,若不是柏家想废他仙路,那他哥哥也绝不会就此陨落,可若不是自己修为那么差,柏家也不会听信谗言,想让他的星位易主。想到这些,他不禁紧咬嘴唇,暗自悔恨起来。

“我想你应该知道柏家的人为何要废了你的修为,包括现在,以他们家的实力一样可以很轻易的废除掉你的修为,但是柏家家主柏兰荣却没有这么做,她花了很高的代价请我出山,来指点你的修炼。”

乌先生见冷洛不露声色,于是继续说道:“你也应该清楚对你哥哥痛下杀手的不是他们柏家,而是天谴者。所以就算是出于愧疚也好,为了他们家传人的修为也好,我想让你领他们家的这个人情。”

此时冷洛的心里已经复杂到了极点,乌先生的话已经将那晚的真相说了个七七八八,噩梦之中发生的事,他只对自己的父母说起过,很多地方他没有细讲,现在镇子上的人都以为冷冰在噩梦中碰到了势均力敌的敌人而同归于尽。那颗存有前世意志的长柳玉坠、以及自己当时无能举动都被他深深的埋藏在了心底。是啊,真正造成哥哥泯灭的是自己的无能!

冷洛抬起了头,定定的说道:“先生,这事我不再怪柏家,只要您做我的师傅,我一切都听您的!”

“很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已经看不到你以前的影子了。我会让你成为我的记名弟子,并亲自指导你修炼五年,我自身修炼的是破梦诀,这解梦术上边帮不了你什么;但是我所擅长的是意念的修炼,今后你意念的修为会进步的更快。”乌先生没有卖关子,已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个清清楚楚。

“那五年以后呢?”冷洛问道。

“五年以后,我会安排你离开云曲镇,去外界做一个普通人。”乌先生十分严肃的说道。

“什么?”这句话令冷洛大惊失色,而后又有些气愤的说道:“这也是柏家的安排?”

乌先生见到冷洛此时的反应,居然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你对我迟暮堂了解有多深?”

冷洛疑惑着摇了摇头,无言以对。乌老先生的修为、以及柏家对待乌先生的态度,已经让他对迟暮堂的印象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乌先生又继续问道:“你对外事堂又有何了解?”

“外事堂不是处理与外界事务的地方吗?”冷洛反问道,那是他以前一直想去的地方,但被如此一问,心里也没有了底。

“那只是表面上的事情”,乌先生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一个书柜,书柜后居然藏有一道暗门,“进来瞧瞧吧,这里边的东西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乌先生打开门锁,推开了暗门,只见里边散发出比书房纸灯要明亮的光。

冷洛随着先生走进屋内一看,顿时惊讶的合不拢嘴。

“这是电灯,这是电视,这个……是空调!”屋子里俨然是一个现代家居装饰的卧室,好多冷洛耳熟能详的家电都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师父您会有这么多外界的东西?”冷洛一边好奇的研究着电视机开关,一边扭头问道。

“因为老夫在外界生活过三十年,这些都是我以前在那生活常用的物品。”乌先生熟练的将电视机打开,许多衣着鲜亮的凡人出现在了荧幕之上。

“去外界?”冷洛更加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愣愣的看着乌先生,期盼着答案。

“对!去外界。因为我们要追求更高的修为就要经历这必要的一步——化凡。”

乌先生走到了床边,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了一包香烟,将烟点着之后,深吸了一口,却又咳嗽了起来:“咳咳……这外界的烟还真是已经抽不习惯了。”他将烟头碾灭,继续说道:“化凡是追求更高境界至为关键的一步,凡是修为出色的后辈都会有这化凡的机会。如果你哥哥没有出意外,我也会安排他去外界修行。”

提到哥哥,冷洛的眼角一阵红润,兴奋的神情顿时黯淡了下来,但他还是忍不住说道:“我还是不太明白。”

“我们的解梦术与古人修仙之术本质是一样的,都讲一个‘道’字。境界万千,每个人都有自己得道的方法,‘化凡’正是要感悟人间沧桑,品味事态万千,只有这样,才能成就自己的‘道’。”

冷洛虽说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是在心里还是有所感悟,他眼睛一亮:“我明白了,真正的‘外事堂’是为化凡修士处理事务的地方!”

“对,要去外界,必须加入‘外事堂’,成为那里的成员以后,才能去凡间修行。”

冷洛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哥哥老是劝自己别放弃修行,原来竟有如此深意。一想到将要踏着哥哥的原本的轨迹去外界修行,修行的愿望更是变得坚定无比。

“师父,我一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修行,将来绝不辜负您的名声!”

“话别说的太早,我只答应让你作我的记名弟子,十年后,在太虚幻境会举行十洲联盟的青年强者选拔赛——虚境道会,若是你连入围都没有,那就别说我是你的师父。”乌先生冷冷的说道。

“可我现在已经比别人差了好多……”冷洛非常失望的说道,他知道那“虚境道会”定会强者如云。

乌先生走到冷洛身前,抚摸着他的头发,以一种深沉的目光凝视着他的双眼,说道:“你还有机会,不知为何,我发现你修炼的灵根变得很好,和以前大有不同。五年时间,我会好好的指点你修炼的方法,之后的化凡之行,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冷洛迎着师父的目光,含着内心远大抱负,重重的点了点头。

当夜,在迟暮堂的外堂,这一老一少借着月色,便开始了意念的修炼。冷洛再不像以前那般漫不经心,乌先生也十分耐心细致的将一些修炼上的术法从头教起。

就这样,这迟暮堂几乎成为了冷洛第二个家,白天他在这里与其他同学一起研究仙典,夜里又在这里进行意念上的修炼。解梦师的修炼主要分为解梦诀的感悟和意念的修行,冷洛传承的解梦术为回梦诀,靠的是血脉的觉醒;而意念的提高,靠的是冥想。

在乌先生悉心教导下,冷洛非常努力的记下了一段又一段晦涩的咒文,他意念上的提高是有目共睹的。父亲冷山也因此将家传的长柳古怀玉传与了他。他将玉坠挂在胸口,这原本属于哥哥的物品在他心里已成为了一个象征,每当他快坚持不下来的时候,看到胸前的玉坠,仿佛在冥冥中看到哥哥用那种温和的目光在看着自己,每到此时便会倦意全无,冷洛正是在这种坚定的意志下,一步一个台阶坚持了过来。自从他回梦诀一重入门以后,他也常常带着长柳玉坠进入梦境中,但那玉坠再无特别之处,那丝前世的意志仿佛消散不见。随着时间的流逝,对于自己前世的记忆,冷洛已不再刻意追寻,他还是把全部精力放到了修行上。

五年匆匆即过,冷洛已经十五岁了,基础法诀他已经背的滚瓜烂熟。接下来等待他的便是这化凡之旅。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天气有些阴沉,但迟迟没下起雨来。冷洛的父母、乌先生还有那张家兄弟一起,陪着他走出了镇子。这时的冷山已架不住岁月的流逝,生起了满头的白发,尽管包裹很沉,但他还是坚持帮儿子背了一路。母亲王香兰也硬是把眼泪咽到了肚子里,一路之上只是告诉儿子家里的事不用他担心,他们会过的很好。越是这么说冷洛心里越是心酸,父亲为了维持生计,五十多岁的他仍要做那繁重的木工活,但他没有说出来,一切深情被默默的记在了心里。

一行人走了很远,前边便是大青山的盘山小路,这时乌先生停下了脚步,虽然有些不忍之色,但还是对冷洛说道:“我们就到这里吧,前面还有人在等你。”

冷洛接过了行囊,然后对着自己的恩师深深的鞠了一躬,说道:“大恩不言谢,弟子定不辱没恩师英名!”

冷洛是乌逸云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记名徒弟,这五年的朝夕相处也让他对这个学生产生了颇深的感情,但临别之时他还是不忘了叮嘱:“到了外界要时刻小心,不要轻易暴露身份。天谴者与我们在意念的修炼方法是相通的,他们也会有人到外界去化凡!”

冷洛郑重的点了点头,辞别了父母和朋友之后,他毅然决然的背起了行囊,沿着山路大步前行。

他没走多远,在前边山路旁的凉亭里,有一老一少早已在哪儿等了许久。

老者仪容华贵,手里拄着一根龙纹拐杖,十多里的山路早已令她筋疲力尽,但她看到冷洛到来还是赶紧拉着身边的小女孩儿迎了过来。这个老人正是朱雀家的家主,柏兰荣。

此时的她再也感觉不到平日里那种凌厉的气势,她甚至都不敢直视冷洛的眼睛,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倒是她一旁的小女孩,大大方方的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风车,递给冷洛,说道:“太婆婆告诉我,要有礼貌,以后我要跟着哥哥你修行,初次见面,这个风车是我亲手做的呢!”

冷洛接过礼物,看着眼前这个乖巧的小女孩,忍不住赞道:“不愧是巧女星的女孩,真是心灵手巧!香香,以后你要跟哥哥去外界修行,那里很危险,你怕不怕?”

那名叫香香的丫头正是已满五岁的柏文妃,在掌握了基本的修炼方法后,她也要开始随着冷洛进行引梦诀的修行了。

柏文妃眨着像猫咪一样的眼睛恬静的说道:“太婆婆说哥哥你会保护我的,是不是这样?”

站在一旁的柏兰荣没有说话,她盯着冷洛,目光之中尽是疑虑。

“放心吧老太婆”,冷洛朗声说道:“答应过我师父的事,绝不会反悔。以后香香就是我的亲妹妹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听冷洛这么说,柏兰荣这才稍稍放心了下来。

冷洛这就将柏文妃抱在怀里,继续赶路,一点也没有顾忌到柏老夫人的不舍之情。

没走多远,他的身后终于传来了柏兰荣的呼喊:“冷洛!”

冷洛没有回头,但是也停下了脚步,他终于听到了五年来柏家家主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对不起!”

这简单的三个字,饱含着柏兰荣浓浓的歉意,冷洛的心中似有一团东西在逐渐融化。他没有回头,脸庞上却挂满了泪水。

天空中的阴霾漏出了一片青色,一缕缕阳光从那云层的缺角处泼洒下来,冷洛抱着妹妹柏文妃踏上了自己的化凡之旅。此刻他的心中坚信,等待他的一定不是传承的宿命,而是真正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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