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避凶杀汝州巡按逃汝州
成岳被押进知州衙门，大声喊着要见知州，一位官员从廊下转过来，成岳听说他是州衙同知司品三，出示了都察院的印信文书，请他快去救李森先。司品三听成岳讲了路上的事，惊得脸色都变了，他亲自将成岳送到客房中，回身正想去国舅府，又见王和领着几个家奴闯进衙来。王和进衙来讨成岳，他说受了成岳的欺辱，要押他回府报仇。司品三拉他进屋，问明李森先被关在国舅府中，压低声音说：“我早听说过李森先这个人，他眼中只有穷鬼百姓，如今奉旨前来查荒，我等的厄运只怕躲都难躲过，你却杀人劫他。”王和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司品先低头想了一会，咬咬牙说：“无毒不丈夫，他乔装而来，汝州城无人知道有钦差来此”做了个杀人的手式，又说：“在你府内动手，毁尸灭迹后，神仙也查不到他去了何处。”成岳在客房中坐了一会，越想越为李森先的安全担心，他推开阻他出门的衙役，快步向外走，拐到大堂一侧，忽见司品三向外送客，借廊下的灯光，他认出客人是王和，立刻警惕起来。司品三送王和出门，又低声嘱咐什么。王和道：“哥，你放心，我弄死他立刻派人告诉你，只是衙内这小子武功太厉害，你须想办法对付。”成岳听了这话，立刻明白这位同知与王和是一伙的，他灵机一动，越墙出了州衙，等王和一伙出了衙门，悄悄随在他们后面。李森先被带到王府后，被关在后院的一闲房中。王府的家奴们忙着去抓成岳，锁了门匆匆走了。李森先见屋内还关着几个人，轻声问他们为何在此？有位老者说王协强迫他卖地，他儿子争辩几句，被活活打死，他要进京告状被捉来。一个年轻汉子说王协买地不给钱，他上门来讨，被关在这里。这几个人哭诉着王协的罪恶，都说他比豺狼还凶狠。李森先试探着问州衙吏情，这位老者说：“知州韩去非是好官，今天春天被王府家奴打伤，至今未坐堂，同知司品三只替王协说话，百姓有冤不敢找他。”李森先又问了些韩知州的情况，忽听门外有人声，急忙分开坐好。门锁被打开了，王府的一个家奴跨进一步说：“刚来的那位外地客商呢？国舅爷说放你走呢。”李森先答应一声，他爬起来拍了拍邻近坐着的年轻汉子，低声嘱咐他忍耐，说过几天就有人管汝州的事，年轻汉子像悟出他是什么人，双膝跪在地上，无声地磕起头来。李森先出了屋，这个家奴将门锁了，说：“我送你从后门走吧。”他带着李森先刚转过一幢房子，黑暗中又窜出几个家奴，这些人扭住李森先，先堵了口，接着又把他捆住，一个家奴低声说：“后门外那口井里水挺深，你们将他扔进去，我给国舅爷禀报一声，还得去告诉司大人呢。”说完匆匆走了。几个家奴架着李森先走过一个院落，刚开了后门，花木中猛地跳出一人，他三拳两脚地打倒这几个家奴，用剑挑断李森先的绑绳，拉着他出门跑了。借着月光，王府家奴们看清救走人的是成岳。这几个人曾同他交过手，知道他的厉害，只好慌慌张张地给王协报信去了。刚才成岳离开州衙，看守他的衙役就禀告了司品三，司品三愣了半天，领着几个捕役追寻到国舅府，他见了王协还未来得及说话，一个家奴气喘嘘嘘地跑进来，报了李森先被成岳救走的事。司品三狠狠地打了这个家奴一个耳光，让王协快派人追赶，自己也带领捕役冲出门。成岳救了李森先，一边走一边说了在州衙内听到的话，两人刚拐上大路，忽见不少人擎着灯笼火把追上来。李森先毕竟年纪大了，跑也跑不快，他见四处一片平坦，根本没有藏身之处，推了成岳一把说：“你速回京城，让成大人将此事上奏朝廷吧。”他见成岳不走，苦笑一声说：“我是御史巡按，他们是不敢伤我的。”成岳说：“他们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为何还要杀你？咱不能往美处想”。说着话，弯腰摸了两块石头，迎着骑马追来的人走去。王和骑马走在最前头，成岳本想抢匹马给李森先，听着喊声认出王和，立刻改变了主意。他手一扬打出石头，听着王和“哎哟”一声从马上栽下来，争步跑过去，用剑按住他的脖子，怒喝追上来的骑马家奴说：“都下马站住，谁敢上前，我先杀了他。”几个家奴听着王和告饶，急忙下马求起情来。成岳用剑逼着王和，令跑在前头的一个家奴牵着马，随他来到李森先面前，看着李森先上了马，朝着洛阳跑了好大一会，又令这个家奴牵过王和的马，他用剑指着王和说：“小爷这次先赚你两匹快马，总有一天会和你算帐的。”说完，大笑着上马追李森先去了。追来的王协和司品三立在远处，眼睁睁地看着李森先和成岳走了。他俩知道，追杀钦差不仅是目无朝廷，更是反叛大罪，按律条是要剿灭九族的。二人商议一会儿，司品三说：“李森先奉旨查荒，未查明荒情无法回朝交差。而他若再来汝州，必去巡抚衙门求人相助。咱们快到巡抚衙门找贾大人讨办法吧。”王协此时已没主意，只好随同司品三星夜赶奔洛阳。
四、再涉险设计除假假变真
河南巡抚贾汉愎正在议事，听说国舅爷与汝州同知求见，立刻猜到朝廷派人去了汝州。他将二人让进客厅，王协吞吞吐吐地说：“钦差私访汝州，他的亲随与我府下人因事争斗，钦差一怒离去，烦请大人从中调停”。贾汉愎佯装吃惊地“唔”了一声，问：“可知钦差是什么人”，司品三说：“下官看过他的印信文书，是奉旨查荒的监察御史李森先。”听到李森先的名字，贾汉愎一愣，说：“李森先囚在死牢里，他如何……？”想了想，又说，“李森先铁面无私，去年巡按下江（今江苏省）一堂杖毙三名豪绅、八名胥吏，令朝野震惊。因触怒多方势力，皇上令刑部押他进京受审，未想到苏州百姓罢市，万人泣号为其鸣冤，被皇上称为‘近日廉吏之冠’的松江知府李正华亲自赴京保他，使其声名更震，这个人是不能得罪的啊。”王协和司品三听说李森先如此厉害，心中更慌。求贾汉愎快想主意，贾汉愎沉思片刻，说：“国舅爷上可通天，你给宫中写封信吧。”他轻轻一笑，又说：“李森先定来巡抚衙门求役相助，本抚借机拖他几天，等宫中来了信，事情就好办了。”司品三连声说好，王协急忙写信。贾汉愎想错了。李森先逃回洛阳后，因知道贾汉愎与王协暗中有交情，根本就没想去找他。被押在王协府时，曾听说知州韩去非受王协家奴欺辱的事，他想改扮身份再去汝州，帮韩去非复出掌印后，再办查荒的事，但想到如此会有诸多凶险，心中又有些忧豫不决。成岳帮李森先出主意，他说：“咱明日公开去汝州，请韩知州集合衙中人役，展示圣旨与巡按大印，衙中人役谁敢不听钦差号令？”李森先摇摇头说：“汝州如今是司品三掌印啊。”成岳说：“司品三与王协勾结，是不敢见天日的事，谅他不敢公开与钦差为难。”他近前一步，又说：“展示圣旨和印信后，以钦差之名派人请王协进衙议事，他若来了，你高擎圣旨，怒斥一声假国舅，我上前一剑刺死他，树倒猢狲散，他的家奴们又有谁敢与朝廷对抗呢？”李森先听到杀王协的话，慢慢站起身，未等他开口，成岳一挥手说：“假冒皇亲，当灭九族。杀他一人决无罪责。”李森先点点头，问：“倘若王协不来州衙呢？”成岳胸有成竹地说：“司品三谋杀钦差，也是诛族之罪。我先杀了他，再到衙外召集百姓，围住王协府杀王协。”李森先摇摇头说：“二人该杀，只是一无口供，二无罪证……”未等他说完，成岳说：“二人死去，随司品三追杀钦差的衙役，跟着王协作恶的家奴，谁敢不出口供？更有二十里荒田和汝州千万受害百姓为证，此事决无不妥。”听了成岳的安排，李森先连声说好。二人又计议一番，去大街雇了辆豪华马车，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天响前赶到汝州，吆喝着“钦差大人来了”闯过闹市，直奔知州衙门。知州衙门前冷冷清清，看门人听说钦差来了，慌忙叩头迎接，李森先让他带路去见韩知州，看门人的神情却有些忧豫，成岳上前怒喝一声，吓得他乖乖地引他们向后院走去。韩去非正在院内闲坐，听说钦差来了，急忙回房躺下。李森先来到床前，见他背身而卧，低声说：“李森先奉旨来汝州查荒，闻州台大人贵体欠安，特来探望。“韩去非听到李森先的名字，心中一动，慢慢地转过身来，说：“您可是一堂杖毙十一名劣绅恶吏，敢用“民为重，君为轻”之言当面顶撞皇上的李森先大人？“李森先抚着长胡子，说“有人叫我李大胡子，也有人称我老倔巴头。”说完，哈哈大笑。成岳出示了李森先的印信文书，韩去非一掀被爬起身，他双手抓着李森先两臂，只喊了声“李大人”便泪下如雨。呜咽着说不出话来。李森先安慰他一番，韩去非擦擦泪，说：“本官乃两榜进士出身的堂堂五品知州，如今却被一个化钱买来功名的六品同知踩在脚下，在家装病八个月，只等皇上降罪了。”说着，又流下泪来。李森先低声问了衙中人役情况，附在韩去非耳边说：“本官前日来汝州，险些死在王协与司品三手中。今日上任先逮杀二人。”他刚要说杀假国舅王协的办法，韩去非“忽”地站起来，说：“怎么，你们怀疑国舅是假的？”摇摇头又说：“国舅爷不是假的，他是有来历的啊。”这话刚出口，李森先猛地站起来，一旁的成岳也愣住了。韩去非请李森先和成岳坐下，慢慢地说起来。原来当朝皇后两年前得了一场大病，是法国传教士汤若望医治好的。这位汤若望才高学深，说出的一些治国之策极受皇上赞赏。皇太后布木布泰（庄妃）为使这位高人真心扶佐皇儿，亲自出面将汤若望接到宫中，并拜他为义父。皇上和皇后按满族习惯尊称汤若望为玛法（即汉语的爷爷），皇家两辈人给了汤若望无比的恩宠。汤若望三年前曾在河南省传教，有一次过颍河时不慎落于水中，当时是被王协救上岸的。汤若望记住这份恩情，后来在朝中得到大批赏赐，就派人送了些金银珠宝给王协。司品三是王协的表哥，这位时常出入官衙的讼棍听说汤若望如今是皇太后的义父，认为找到钻营的机会。他让王协寻到京城，拜汤若望为义父，汤若望不懂中国规矩，收了这个义子，却未想到为皇太后认了个义弟，王协也由此有了国舅爷名份。王协从汤若望处得到大批财宝，花钱为表哥司品三捐了个汝州同知。他自知在家乡名声不好，和弟弟王和也迁来汝州，他们打通官场，先盖了国舅府。为炫示势力，又要圈二十里良田当作猎场。韩去非替百姓说话，被王协的家奴打了一顿，如今连大印也被司品三拿去了。听韩去非讲了王协的底细，李森先还没开口，成岳在一旁先着了急。公开来汝州，先杀假国舅的主意是他提出来的，如今知道王协不是假国舅，他气愤地说：“王协不除，查荒之事无法进行，咱赶快回朝如实上奏，请皇上处置王协吧。”韩去非说：“王协和司品三对您既有杀心，您在此凶多吉少，快走吧。”成岳起身催李森先快走，他说：“成岳不是怕死，王府恶奴众多，万一您这位钦差有啥闪失，朝廷降下罪来，韩大人是一州之知，顶罪的可是他啊。”韩去非说：“我去后边马厩选两匹好马，趁天色还早，你俩赶快离开汝州。”李森先坐着未动，他见韩去非催得急，慢慢地说：“本官奉旨查荒，不查清荒情，不看着百姓耕种好这二十里良田，决不离开汝州。”成岳着急地说：“大人，此时可来不得倔脾气啊。”李森先皱着眉站起来，他将成岳和韩去非拉到近前，低声说了一个办法，成岳边听边点头，韩去非也觉得可以这么做。三人仔细计议一番，李森先才起身告辞。成岳前面探路，李森先紧随他身后，两个走到前院，忽见大堂外槐树下围了不少人。听到有人惨叫着哀求说：“钦差大人让小的带路，小人不敢不去啊。”成岳近前一看，原来是给他们带路的看门人被绑在树上，他见指挥打人的是司品三，回头低声对李森先说了，李森先大步向树下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