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砸官箴碑(一)
宋朝元佑六年(1091)春,进士宗泽出任山东掖县知县。他来到掖县县衙,见衙门外无人守卫,再向里看,院内也冷冷清清,便径直走了进去。县衙大堂前有一块汉白玉石官箴碑,上刻着“尔奉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十六个大字,宗泽见碑字是本朝已故宰相、莱国公吕蒙正所题,正要欣赏这位贤相的书法,忽听衙门外堂鼓急剧地响起来。堂鼓一响,有一名衙役扰着睡眼,吆喝着从大门耳旁里走出来。宗泽喊住他问了几句,听说前任知县三天前接到调任公文已经离去,他对这位同仁不办交接有些不解,听到堂鼓又响起来,忙对这位衙役说了自己的身份,要他召集衙内人役,立即升堂理事。宗泽穿上官衣,走上大堂,衙役们已将击鼓人带了进来。他见击鼓人是位年轻女子,问她为何击打堂鼓,这位女子喊了声冤枉,流着泪诉说起来。这位女子名叫方春兰,今年正月同贫民翟良订了婚约,二月初二日,她随父母进城来赶庙会,被宰相府小少爷吕津问看到。吕津问见方春兰生得美貌,几次到方家纠缠,要娶方春兰为妾。方家怕出事非,催着翟良速办婚事,三天前翟家将方春兰迎进门,未想到吕津问闻讯赶来,在花堂上要拉走方春兰,翟家亲朋上前阻挡,吕津问反诬翟良聚众造反,将翟良绑上带走了。吕府师爷临出门时告诉方春兰,说只有她进吕府才能换回翟良。翟良的寡母气恼之下犯了陈病。方春兰来县衙告状。知县听了她的哭诉,沉思了半响,他好言安抚了方春兰,让她回家写好状纸,三日后再来衙前击打堂鼓。宗泽听了方春兰的哭诉,一股怒火涌上心头。他抽了一支火签,正要吩咐捕头率衙役去捉吕津问,主薄安风俭急步走到他面前低声说:“吕津问是吕蒙正的重孙,吕蒙正与侄、孙三代出任宰相,保了六辈皇上。吕津问的父亲、祖父都在朝伴驾,府中的诰命老夫人留这个爱孙在身边,对他百般娇惯,事事庇护。此事大人需三思而行啊。”听了安风俭的话,宗泽冷笑一声,说:“我也知吕府门庭显赫,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既来此任知县,决不能不管子民死活。”他说着站起身正要投下火签,安风俭急忙把住他的手,说:“前任大人接了调任文书,本想逗留几日,一见此案,当夜匆匆离去,大人您不畏权势,令人钦佩,但吕府门前有皇封的三尺禁地,捕头手持火签,别说抓人,就是连他的大门也进不去啊。”他的话刚说完,宗泽猛地坐了下来。方春兰见宗泽迟迟不说话,向前跪爬了两步,哭着说:“大老爷,救救小民吧。”宗泽听着她的哀求,叹了口气说:“春兰姑娘,本县准了你的状子,你且回家好好服侍婆母,听候佳音吧。”说完,派了两名衙役将她送回家。让众衙役退了堂,宗泽叫住安风俭说:“我想去吕府参拜诰命老夫人,顺便求他放出翟良,烦主薄陪我走一趟如何?”安风俭叹了口气说:“上任大人来此,也是我陪他去拜府,因带的礼品少,被吕津问当面羞辱一场。不知大人此去带何礼品?”宗泽皱了皱眉,说:“我来上任两袖清风,何来礼品送她?”安风俭听了此话,摇摇头说:“拜府又要讨人,这事恐怕......”宗泽不等他说完,轻轻笑了笑说:“你且随我去,此事我自有主意。”新知县的安排,安风俭不好不从。他领宗泽来到吕府,请门上通报,说新任知县前来拜府。谁知等了大半天,才见一位老院公出来迎接。诰命夫人正在客厅与一官员谈笑,宗泽进门施礼后,诰命夫人指了指这位官员说:“这是平度知州陈惟贤,我府的常客。你二人也认识一下吧。”宗泽与陈惟贤见了礼,陈惟贤说:“宗大人在此为官,时时可聆听老诰命教诲,真是福份不浅啊。”宗泽说:“下官早闻老诰命德高望重,来到此地,放下行囊,即来参拜,今后政事还依望诰命夫人指教。”诰命夫人听了此话,微微一笑说:“宗县台是何方人氏?”宗泽说:“下官是婺州义乌(今浙江义乌)人”。诰命夫人看了陈惟贤一眼,说:“都说南人深知礼教,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说罢大声笑起来。宗泽知道诰命夫人在讥讽他空手拜府,他笑了笑说:“参拜诰命夫人,本想备此薄礼。看到堂前莱国公题的官箴碑,宗泽怕有辱宰相府的名声,就空手来了。”他见诰命夫人未说话,又说:“下官一进县衙,就遇上一件棘手案子,听说老诰命最体恤地方官,借拜府之机,特来向诰命老夫人求助。”诰命夫人听了此话,脸上有了笑容,她想了想说:“老身虽受皇封,却从未参予政事,今日蒙县台抬爱,有难事我可帮你。”宗泽听了站起身,低声将吕津问闹花堂,将翟良绑走的事说了,请求诰命夫人准他将翟良带出府门。诰命夫人未想到宗泽说出她孙儿横行乡里的事,十分尴尬。她正不知如何回答,一旁的陈惟贤说:“小少爷出身名门,老诰命家教有方,决不会做出越理之事。定是刁民诈财不成,诬告小少爷,宗大人不可听一面之词。”老诰命听了此话,点点头说:“是啊,你身为知县,可不能听一面之词啊。”宗泽知道,要是分辩下去,惹恼了诰命老人,很难救出翟良。他弯腰打了一躬说:“请诰命老夫人发话,下官将刁民带回县衙,严加审问,依律定罪,也免得此事传扬出去,有损府声。”诰命夫人虽然知道吕津问拘禁百姓有违国法,但对这个爱孙仍声声庇护,见宗泽一再求情,她阴着脸想了一会,才派人去传吕津问的师爷来问话。师爷一进门,诰命话中带着气说:“听说你们带回一个叫翟良的贫民,惹得父母官亲自来讨,去!把他领来交给这位大人。”师爷听了此话,一句话也不敢分辩,诺诺后退着出去,一会就把翟良带到客厅门外,宗泽刚想带人回衙,未想到吕津问急急闯进来,他吆喝着说:“奶奶,这人不能放,我有用处。”宗泽怕诰命夫人改变主意,悄悄给安风俭递了个眼色,安风俭轻轻出门,带上翟良匆匆走了。诰命夫人抚摸着爱孙的手,劝他回房好好读书,吕津问狠狠地瞪了宗泽一眼,悻悻地出了客厅。宗泽轻轻易易地救出翟良。他谢了诰命夫人,辞别了陈惟贤,兴冲冲地出了吕府,走到大街上,听前面人声嘈杂,不少人在围观什么。他问一位百姓出了什么事,这位百姓叹了口气,说:“刚才县衙安主薄领着一人走到这里,吕府小少爷领人追来,几个恶奴劫了人往小巷跑了,这恶少还在施威风呢。”宗泽闻言大惊,他分开众人,急急冲入圈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