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了,没出息。”高耀祖眉飞色舞地说。
“当时的场面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姚大力意犹未尽地回忆着,“任何人都渴望炙热的爱情,即使可能被灼得体无完肤。”
“早知你当时那样痛苦,做兄弟的真应该好好安慰你一下。”
“你还有那份好心。你当时和关燕打得火热,哪里顾得上我的感受。”
“一切都因为女人啊,真是红颜祸水。”高耀祖说。
“别大言不惭,如果世界上没有女人,你早就自杀了。”
“此话有理。”高耀祖放肆地大笑起来。
回家的路上,姚大力一个人开车在沙杨路兜了一圈。几年过去了,那条小路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仿佛被这座城市遗弃了一般。同时被遗弃的还有他们走过的岁月。
托教育制度的福,那个时代的很多学生都有一个伟大的理想——考大学。当这个理想实现之后,很多人也顿时失去了目标。
姚大力也曾思考过,考大学究竟算不算一个人的理想。如果让他给理想下一个定义,他觉得理想就是一个人即使穷尽一生也要不断追求不断接近的一个目标。如果他的这个定义还算贴切的话,那高考就不能算是一个人的理想。因为一个人不能也不应该用尽毕生的精力去考一个大学。他很庆幸当时他有这个觉悟,因此当他高考失利的时候,没有为过去的三年而后悔,相反还觉得如果没有那时的生活,他的人生经历一定会无聊很多,到老的时候值得回味的东西也便少得多。
周晓娇带给姚大力的伤痛不会一招致他于死地,而是会成年累月地长期折磨着他。如狠心的大人在儿童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一道难以磨灭的伤疤。
那一年真是一个多事之秋。
高耀祖是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他知道的不多,只是得知他们分手的消息而已,因此也并未就此事对姚大力大加安慰。
“大力,你没有发挥好吗?”关燕关切地问道。
“说实话,除了语文还可以,其他的都好不到哪去。”
关燕和高耀祖面面相觑,似乎都猜到了他这一年来都是怎样荒废学业的,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吧,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以为谁都像你们一样,把考试看得那么重要。”姚大力说。
“可是,这可是高考啊,是决定你一生的考试。”关燕说。
那次见面,高耀祖将他和关燕之间的感情升华展现在姚大力面前。两人没少在他面前你一言她一语地打情骂俏。
结束了浑浑噩噩的高中生活,三个月的长假让姚大力无所事事。白天一个人的情况下,他会选择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埋头睡到中午才爬起来。下午悠然自得地玩一会儿游戏,顺便等候高耀祖的召唤。倘若高耀祖没有给他打电话,入夜以后,姚大力通常会在附近的公园里散步,过着一种老态龙钟的生活。时间久了,他开始醒悟,绝不能这样虚度人生,除了高耀祖和关燕以外,他还需要其他朋友。
“喂,您好,请问您找谁。”
“张伟,我是姚大力。”
“大力。”电话那头听起来很高兴,“你怎么不联系我,亏我当初还把你当兄弟。”
“我需要恢复,这不用跟你解释吧。“
“开个玩笑,我当然理解。”
“这才是兄弟。”姚大力觉得内心很温暖,“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出来聚一聚。”
“好啊,我也正想这样,咱哥俩好久没聚了。”张伟兴奋的声音几乎挤爆听筒,“咱们不是说了毕业之后要喝酒庆祝吗,一直也没实现。”
“现在可以实现了。”
姚大力和张伟决定第二天下午见面,地点选在了高中附近的一家回民饭店。到了约定的时间,姚大力晚到了一步。时间定的有点晚,正好赶上了晚饭时间,饭店里火爆异常。姚大力一步三望地往里走,终于在最里面的一个位置找到了张伟。他已经要了一瓶啤酒,在那里自斟自酌,看见了姚大力,便放下了酒杯。
“这么一会儿都等不及了。”姚大力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酒逢知己千杯少。”张伟说。
饭店的嘈杂声丝毫不能影响他们聊天的兴致。张伟那天喝得很多,原来他心里也一直憋着一件事。
张伟的女朋友陈玲自从高考结束之后便放弃了进京的理想,而是把目标降低到衡阳的一所大学。据张伟说,陈玲在写作文的时候发挥失常,直接写跑题了。本来跑题并非不可挽回的失误,如果字迹工整的话,也能获得一定的分数。然而,陈玲却将这件事看得过于严重,直接影响了后面的发挥。陈玲的亲姐姐陈芳安慰自己的妹妹之余,却将责任完全推到了张伟身上,再陈芳的鼓动下,她们的父母也觉得是张伟影响了女儿的学业,开始极力反对两人继续交往。
“陈玲她姐是个大龄剩女。”张伟说。
“那就不好办了,这种人可不好惹。”姚大力说。
“据说对象倒是见了不少,最后都没成。”
“我大概能想象到是怎么回事。像她那样的人,眼光高,一般人她看不上。可是受到年龄的限制,条件太好的又看不上她。于是就这样一直耗着没有结果,也够可怜的。”
没过多久,张伟眉宇间露出了惊喜的神色,脑袋微抬,视线越过姚大力,直视他的身后。姚大力跟着好奇地回过头去,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看起来瘦小枯干的男生向他们走来。姚大力还没来得及思考,那男生已经走过他,直接站到张伟眼前。
“这不是伟哥吗,你怎么在这?”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这是你家开的啊?”
“靠,我家开的还能管你要钱吗。”
“别扯淡了,我今天和哥们儿来这吃饭,你怎么在这?”
男生侧脸指了指自己先前坐着的位置说:“我女朋友过生日。”
姚大力也稍微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那个位置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打扮风格跟眼前这位如出一辙,另一位是个女孩,正和对面的男生聊着什么,她应该就是过生日的人。
“阿龙,给你介绍一下,我高中最好的哥们儿,姚大力。”张伟站了起来,“这是阿龙,小时候我们是邻居,经常在一起玩。”
阿龙用手拍了拍姚大力的后背,用他独有的方式打着招呼。姚大力也冲他微笑致意。
“伟哥,现在忙些什么呢?”阿龙坐了下来。
“刚参加完高考,你说我能干什么。”
“也对,”阿龙思忖片刻,“你们跟我不一样,还是学生呢。”
“还没怎么样就开始跟我装社会人了,你小子是不是欠揍啊?”
“没有,没有,我哪敢啊伟哥。”阿龙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没谈几句,阿龙便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阿龙走后,张伟轻蔑地一笑,说:“这小子以前偷鸡摸狗的事都干,没想到现在混得人模狗样的,还交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或许人家现在有出息了。”姚大力随口说。
“别开玩笑了,真正有出息的人才不会这样呢。跟你说实话,自从我和陈玲交往以后,就很少和阿龙有来往了。陈玲看不上这种人,我也没有办法。阿龙这家伙和王平关系不错,高一的时候,王平和外校的学生打架,阿龙来帮过他,当然了,是出于我的面子。”
从张伟的言语中,姚大力能觉察到,他向往那种能够一手遮天的大人物,一个手势或是一句话便能力挽狂澜,而对于阿龙这种小角色,他并不欣赏。
“毕业了,一切都结束了,再也不用学习了。”张伟说着酒话。
“结束了。”姚大力随声附和,可是心里却不是这样想。他觉得一切都还是如旧,身边的朋友没变,牵挂的人没变,思念的人亦没变。
饭局结束之后,不管张伟如何胡说八道,姚大力还是坚持送他回家。他怕他在出租车上大吐特吐,更怕他和司机发生口角。好在张伟在上出租车之前将刚才吃进去的东西一泻而出,因此没有吐在车上。姚大力费尽了周折,终于将张伟送到家门口,不省人事的他几乎连站都站不稳。姚大力看着他晃来晃去地扶着楼梯把手,艰难地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完成了一件事,姚大力的心思暂时踏实下来。他重新叫了一辆出租车,准备回家。酒精的作用此时逐渐显现出来,往事如底片一样从他脑海中快速闪过,不断划过视觉的路灯像是一场电影。就在出租车快行驶到姚大力家的时候,他让司机调转了车头。
不需多时,关燕家所在的小区出现在姚大力的眼前。他结账下了车,环顾四周,屹立在眼前的是一座优雅而清静的小区。
姚大力穿过一条两边矗立着高大杨树的幽暗小径,来到关燕家楼下。他在庭院的花坛边坐下,点燃一支香烟。他也不明白当时为什么要抽烟,也许只是为了壮壮胆气。
烟抽了一半便用脚踩灭,他掏出新买的手机,尝试着打给关燕。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与他略带紧张的心跳配合得天衣无缝。
“喂。”
关燕轻柔的声音穿透了姚大力的耳膜,让他的紧张感生了一级。
“关燕,是我。”姚大力尽量压低声音,不想让关燕察觉到他的醉意。
“我知道是你,大力。怎么这么晚了给我打电话。”
“没什么,只是有些想念你。”
“你怎么了,前一阵子我们才刚刚见面。”
“我知道,但是那感觉不同。”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说道:“大力,我不想因为高耀祖的介入而影响我们的关系。”
关燕的话使姚大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醉酒的他说话很直,当时只是说出了他的感受,并没有往下想太多,所以当关燕提到“他们的关系”的时候,他有些迷茫,他和关燕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喝了点酒,我在你家楼下呢。”
姚大力是真的醉了,竟把实话也说了出来。
“你跑到我家来了?”
“是啊。”
“你在哪呢,我看不见你啊。”
“我站的这个地方好像是你父母房间的方向。”
“哦,这样啊”,关燕若有所思,“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告诉我。”
“我想她。”
电话那边又是片刻的沉默。
“如果你心情不好,随时都可以打电话给我。”
“谢谢,我没什么事。”
“现在马上回家吧。”
“可是我还想再待一会儿。”
“还是回家吧,”关燕坚持着,“太晚了我不放心你。”
“那好,你早些休息。”
“到家后给我发个短信。”
“不用,我不会有事的。”
“不行,一定要给我发一个。”
姚大力嘴上不情愿,但心里还是倍感温暖。回到家后,他在楼道里给关燕发了短信。第二天一早,刺眼的阳光斜照进卧室,冲散了昨夜的凄凉和哀伤,现实的世界重新主宰了生活,人们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姚大力醒来时,家里空洞无人,他试探性地喊了母亲一声,无人回应。他翻了个身,发现了枕头旁边的手机。姚大力拿起手机,翻看昨天的聊天记录。昨晚醉酒后和关燕简短的通话只在他的头脑中留下浅浅的印象,此刻就算绞尽脑汁,也找不到当时的心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