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与人类的关系实在是太密切了。当人类还处在原始群阶段时，就以石洞为居室，而且以粗制的石器为赖以维持生计的工具。本世纪初在旧石器时代初期的北京人的洞穴里，找到了最早的砾石器和片石器。原始人类将这两种石头稍加加工，便成了他们打击和捕获野兽的武器。后来，在旧石器晚期的山顶洞遗址里，发现了石制的和骨制的装饰品，其中有七枚石珠和一件有孔的圆形小砾石。据考石家推测，这些装饰品可能是串起来挂在脖子上或腰旁，显示人体的美，目的在于吸引异性，装饰品的出现，是审美思维发展的产物。
当原始人类的思维还不很发达，不能把自身同自然界分离开来的阶段，石头能具有如此大的神奇力量，使人产生了石头有灵的观念。已经被发现的一些古代祭坛，差不多都是用若干块石头组成的。据报道，辽西喀喇沁左翼蒙古族自治县东山嘴村发现的原始社会末期大型石砌祭坛，是由一圈石头围起来的。连云港将军崖附近发现的被称为古代东夷部族的一个大的祭坛，是由三块不规则的自然石块组成的，这三块青石被考古学家们认为是三千年前活跃在这里的部落崇拜的神主——地母。云南、四川接壤的泸沽湖旁边有一座格姆女神山。山上有一座像女神的石岩，为当地摩梭人所崇拜，被认为是女神山。石头被人类赋予了灵性、神性，受到人类的膜拜。这种原始观念绵绵不断地浸透在神话、传说之中。
石头的灵性可能与洪水为患有某些勾连。成都有“支机石”的传说；其石从天河而得，为织女支机之厂。四川、浙江流传着石笋的传说，说石笋生长的地方是海眼，把石笋拔出来海水就汹涌而出，淹没大地。杜甫《石笋行》：“君不见，益州城西门，陌上石笋双高蹲。古来相传是海眼，苔藓蚀尽波涛痕。雨多往往得瑟瑟，此事恍惚难明论。”我在四川珙县麻塘坝悬棺附近见到一块很像石船的大石头，当地人说是镇海眼之石，谁也不敢动它。这可能是古代在此地居住过的人的观念的一种遗留。
中国古代小说中有许多关于灵石的描写。《西游记》里说大闹天宫的孙猴子是石卵化的：“那座山正当顶上，有一块仙石，其石有三丈六尺五寸高，有二丈四尺围圆。三丈六尺五寸高，按周天三百六十度，二丈四尺围圆，按农历二十四气，上有九窍八孔，按九宫八卦……内育仙胞，一日进裂，产一孵石，似圆球样大，因见风，化作一个石猴。”《红楼梦》说贾宝玉的生命系于一块“通灵宝玉”，而这块玉自是来历不凡：“那女娲氏炼石补天之时，于大荒山无稽崖炼成高经十二丈、方经二十四丈大的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那娲皇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单单剩下一块未用，弃在青埂峰下。谁知此石经锻炼之后，灵性已通，自去自来，可大可小；因见众石俱得补天，独自己无才不得入选，遂自怨自愧，日夜悲哀。”宝玉就是这顽石投胎。石头变人、石人转化的情节，其来源也是相当古老。神话中大禹的儿子启就是石头变的。
立“石敢当”石碑的习俗，在我国广大地区都很流行。旧时走到街巷里，常常遇到刻着这三个字的石头埋在墙角、十字路口，在人们的观念中认为它有驱邪避灾的象征作用，从史游《急就篇》里“师猛虎石敢当，所不侵龙未央”的记载看，这风俗在西汉时已经流行于民间了。在农村至今仍然依稀可见。城市里盖房建楼的奠基石可能就是“石敢当”石碑衍化而来的，既作为标志，又体现着太平安定、百业昌盛的愿望。
报刊和电视上多次报道了卵石绘画的发展及成就，令人耳目一新小小的一块卵石上可以翻云覆雨，创造出奇妙的艺术世界。仔细一想，这也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文化传统。原始人在石头上刻画的符号，虽然粗陋稚拙，却足以叫人叹为观止。今天的卵石画家既大大地发展了悠久的文化传统，又渗入了现代的意识（包括思想和审美），使之成为一种很高雅的装饰艺术。在居室的书柜里摆上几块绘制的卵石，不仅可供欣赏，而且诱发你思古之幽情。
四、鸡血石
大自然中顶顶自然者，莫过于石头了。
大自然最最奇妙者，也非石头莫属。
譬如鸡血石。
你无论如何也弄不清楚，那一片又一片洇成云散成霞的“鸡血”是怎样浸入石头中去的？你也不可能理解，代代文人墨客又为什么独独推崇这种红艳艳血淋淋的石块？为它吟诗作画，替它高抬身价，一块名为“刘关张”的红黑白三色鸡血石，险险乎成为石帝令人仰慕，而指头肚大的一块小鸡血石，竟能交换一台大彩电？！
鸡血的构成其实是氧化汞，可是大自然把氧化汞同石头焊接在一处，中国文化中那耐人品咂的“把玩意识”就出来当家了。于是，含氧化汞的石头变成一种文化象征，人们一谈起它们，就像谈起金首饰、淡起古玩字画多了许多石头之外的含蕴，老气而横秋起来。
鸡血石的确讲究很多，首先要求红色要艳、要正；其次要求血色要活，血要“渐融”于石头之中；再次是“地儿”要好，温润无杂质，纯净而柔和，最好是“藕粉地”、“荞麦地”或“牛角冻”。鸡血配在这样的“地儿”上，灯光下一照，的确摇人心旌，有一种玉色的美。
关于鸡血石，我的知识仅限于上述一些书本积累，北京琉璃厂倒是常逛，鸡血石比比皆是，价格昂贵，令人不敢问津，而且一无“藕粉”二无“荞麦”，说不清是什么路数，反正标着“鸡血石”的身份，摆出鸡血石的谱儿，气你。
料不到不久前出访武夷山，在九曲溪上游览之前，竟购到了一方极漂亮的鸡血石。
九曲溪是武夷山精华之所在，能乘竹筏走一遭，让清亮亮的溪水托着你疲惫的灵魂洗濯一下，本是桩大美事。但登筏者甚多，需耐心排队，排队之余，我到岸上小店里闲逛，首先见到的是一家标有“青田石雕”字号的小店。
店主人不到三十岁，极精壮的一个汉子。柜台里摆满各种石料，青田石居多，也有寿山石和几块血色鲜艳的鸡血石。这汉子的鸡血石似牛角，血色呈片状，像刚宰过的雄鸡挣扎之后滴成的模样，令人爱不释手。价格低得惊人：七十五元一枚！我为这低价所吸引，向店主索石观看，店主人一看有可能成交，便极热诚地向我推销，一来二去，我以四十元一枚的价格买下了这块漂亮的鸡血石。
乘竹筏游九曲溪时，鸡血石静静地伴着我，清凉温润。武夷山的九曲溪幽极美极，悬棺又神秘奇怪之极，但一想到这块鸡血，便都惭愧起来，真是一块了不起的好石头！
回到宾馆，看到工艺品柜台摆着同样的鸡血石。标价二三百元不等，向售货员询问为何如此定价？答曰：这是三等鸡血石，三等的鸡血石们，贮藏在武夷山风景区中许许多多的工艺品柜台里，它们黑着一张脸、红着一汪血，很寂寞地同游客们对瞧，真正买走的人不多。或许武夷山乃寿山石的禁地，浙江昌化的鸡血石属客人，客随主便，它们只能委屈些了。
我珍藏起这方鸡血石，左看右看还不够，同时为它的廉价出售而困惑不已。当我有一天在阳光下侧着注视它时，我隐约感到那鲜艳的鸡血像一种漆，便拿一柄快刀来试着镌刻。结果刀一切削，石头竟如塑料块般落下卷曲的条屑来，再形象点说，这快鸡血石突然变成真正意义上的牛角，用快刀能削下一条条的指甲状的东西！
于是我恍然大悟，知道上了人家的当。再一了解，才知道这块假鸡血石造得也很不容易：先找一块牛角冻石，磨出四面不同的凹处，然后堆上红颜料，最后一道工序是磨平上膜。我用刀削下的指甲状的物质，仍然是一种快速凝固的膜。
我将这块鸡血石送给一位搞篆刻的朋友，先让他猜猜价格：他迟疑了一下，说恐怕值七八百元。我大乐，把底儿倒给了他；他也跟着乐，然后将石头反复端详，看了又看，叹了一口气，说道：“造假造到这般逼真的境地，也不易。”说完很珍惜地道过谢，拿起石头去研究了。
鸡血石目前最大的产地已不在浙江昌化，转移到了我的故乡内蒙古巴林右旗。巴林鸡血石是真正的应运而生，尽管同它的前辈昌化鸡血石相比，“血”不够集中，成点成线者多，成团成片者少，更罕见“刘关张”那样的绝品，但它毕竟是名副其实的鸡血石，是氧化汞和石头的纯正结合物，较之用红颜料、红树脂等伪造的鸡血石而言，你尽可以放心买去，不必担心上当。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我不去甘心上当，买一块漂亮的假鸡血石回来，这篇散文又从何说起呢！
五、“亮眼彭”
世间的大自然艺术到处都有，而且充满着美，有的人却缺乏发现自然艺术美的能力。而彭天皿先生却是一位善于发现自然艺术美的艺术家，又是发掘天然艺术品的收藏家。
在南市的小弄堂里，有一间十平方米的亭子间，其中布满了琳琅满目的天然造型艺术品。这就是彭天皿的“天然造型艺术馆”。
彭天皿所收藏的天然艺术品，都是自然形成的象形物，几乎可以说是无奇不有，包罗万象。如奇异怪石、树根、朽木、竹根、雨花卵石、盆景、珊瑚、西瓜皮、胡桃壳、长生果等等，都毫无人工雕的痕迹，其天姿或花纹，有的像花鸟、鱼虫、飞禽、走兽，有的像老寿星、仙女、和尚弥陀，有的像神话中的孙悟空、仙佛鬼怪……它们都在似与不似之间，是那样的传神别致，别有韵味，给人以美的享受。他还告诉我，他所收藏的每件天然艺术品都有着不同的经历。
天下第一石彭先生所收藏的石头，形形色色，种类繁多，如英石、卵石、伊犁石、太湖石、玛瑙石、灵璧石、钟乳石、石笋、大理石等，达数百块。有一次，他逛江阴路花，鸟市场，看到一块奇异的石头，重三十多公斤，摊主正与买主为斤两而争执，终未成交。这石头十分像龙头，有龙角，有龙须，活灵活现，极为难得，从其重量和造型来衡量，堪称“天下第一石”。老彭如获至宝，连价也不还，叫了车子把它运回家，取名为“卧龙思腾”。着名的动画片专家万籁鸣先生见了，也不禁拍案叫绝。
眼花石彭先生觅到一块天然色彩的雨花石，里面有一处极像人的眼睛，他便拍成照片，到医院给眼科科医生诊断。眼科医生们经过会诊，确诊照片上的眼睛是患过结膜炎的眼病球，还写上了病历卡。老彭这才高兴地说出了真情，使医生们都感到不可思议，这张病历卡也同这块眼花石一样传为奇闻。
天狗一天，天皿先生在一堆木材中发现一块被遗弃的树桩，像一个“狗头”。将桩上的泥沙洗刷干净后，一个活脱脱的小猎狗头显现出来了，更妙在此狗头正扭首回顾，眼神深遂而富于表情，双耳直竖，似在等待主人的召唤一般，形象逼真，极逗人喜爱。
竹根小蛇彭先生有一次去绍兴参观，拣到了一个带泥的竹根，斑斑迹迹，两头还长满了芽，宛如刚从草丛中钻出的小蛇。
珍珠彭先生在一次吃毛蚶时，突然咬到了一块硬物，差点儿把牙齿给磕了。吐出来仔细一看，竟是一颗像小珍珠的东西，如果碰到别人，就以为是一粒小石子随口吐掉了，彭先生却是一位有心人，定要探个究竟，便送请自然博物馆鉴定。确实它是一颗不可多得的天然珍珠。
玉玲珑有一次，他买到一块小阴石，造型古怪，洞孔苍然。经他清洗一番之后，很像陈设在上海豫园内的“玉玲珑”。彭先生惊喜不已，但朋友们看了有点不相信。他拿到豫园去与那块大“玉玲珑”相对照，真是太像了，这才使朋友们信服。
十二生肖彭先生已经收藏了三种类型的十二生肖造型，有石头类的、雨花卵石类的、朽木枯根类的，都是日积月累地收集成的，每类都组成了一幅栩栩如生的《十二生肖图》，令收藏界、美术界同行叫绝。
伯乐慧眼识千里驹，彭先生也用一双慧眼觅真宝。这些天然艺术品的发掘和收集，固然要有机遇，但更重要的是要“有心”和艺术上的修养，否则，机遇也会从身边溜掉。“处处有心”是彭先生成功地发掘天然艺术品的“秘诀”。“艺术修养”又是彭先生收藏成功的决定因素。彭先生原是上海美术设计公司的一级美术师，曾主持上海鲁迅纪念馆的总体陈列设计与中国美术电影展览会的设计，并参与南京长江大桥和广交会等重要项目的设计，受到海内人士的赞誉。
彭先生有一双敏锐的审美眼力，崇尚自然，但更善于抓住似与不似之间的真善美。因而在收藏界里，彭先生有着响亮的“亮眼彭”的雅号。
天皿的天然造型艺术馆，给我们开拓了一项文化艺术收藏的领域。美在天然，乐在天然，趣在天然。彭先生所收藏的天然艺术品，是带趣味性的、欣赏性的、启发性的，可以扩大人们的视野，提高人们的审美能力和情操。希望有更多的有识之士来支持这第一家民办“天然造型艺术馆”，并在自己的工作之余，去开掘高尚的爱好和寻找其乐趣。
六、3号石的来历
上海天园四块征名奇石都有个有趣的小故事。今天刊出的“3号”奇石的采集就有个喜剧性的故事。
在浙西鸡笼山顶，有个小小的自然村落。听说那里有个“城门洞”，不仅形似古代城门，而且一股山间清泉从高处直泻而下，冲入城门，水声轰鸣，甚为壮观。在一个秋高气爽的登高季节，我只身前往，最大的收获就是得了那件宝贝。当我赞美“城门洞”南美妙奇石时，被身旁的一个孩子听到了，他说：“这有什么好看的，我家的‘三柱清香’才好看呢。”我一听，名字好怪，赶紧问：“你家在哪？”“就在那里！”我顺着小孩手指的方向一看，原来就在那“白云深处”。我就请那位小孩带路，一直向上爬。小孩一蹦一跳猴子似的向上窜，而年近半百的我，气喘吁吁地在后边跟着。当我到达这户藏在白云深处的人家，已是汗流浃背了。一进门，就见着那“三柱清香”供在堂前案几上，这一丛石笋确实像三柱硕大的香。他们一家人都用惊奇的目光看着我这个“不速之客”。当我说明来意，想买这块石头时，一家人众口一词：“不卖！”特别是孩子的奶奶，怎么说也不肯卖，说是留着供观音菩萨的。这块石头，对我来说吸引力也实在大，为了得到它，开价就是五百元，那个时候五百元对于“白云人家”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老太太开始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儿子向她重述一遍，她竟笑眯眯地说：“观音菩萨保佑！”当时我没带钱，再说一人也扛不回来。约定第二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翌日奇石捧回，我就围着这“三柱清香”，左端详，右观察，发现石后侧还有一柱石笋，四柱石笋挨得很紧，可是外观纹理却截然不同。它的形成是由洞顶缝隙的渗水滴成的，在同一地点滴成的石笋形态差异如此之大，实在罕见。加之形状像仙人掌类中的仙人柱（仙人掌类中有仙人掌，仙人球，仙人伞，仙人柱等），于是我就重新给它取名为“仙人四柱”。现在，请大家一起来取名，给它取一个奇妙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