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日,下午的时候,许易安就带着最初给我拉网线的小男生一起过来了。
网络一直不稳定,延迟总是跳,从绿色到橙色眨眼就到了红色。飚到一万多,不能动弹,却又不掉线,让人窝火的很。
许易安一进门就问:“游戏还卡么?”
“卡得很。本来拉六兆就是想好好玩游戏的,如果实在解决不了,我可能要换电信的网。”我实话实说,坑爹的网络已经磨得我没了脾气。
小男生凑过来,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不是才一百多的延迟吗,网游一百多延迟很正常啊。”
去你大爷的一百多!
我极力忍不住不爆粗口,却忍不住要爆发:“你给我看清楚了,现在是一百没错,等走两下就从一百跳到几千再上万,这样子能玩吗?”
由于气愤,我的声音拉得有些高。一脸怒容盯着屏幕上瞬间飘红的延迟,继续发飚:“还很正常?几千上万叫正常?装网线的时候我就跟你说了吧,我说我要玩网游,要稳定的网速,你们当初怎么承诺我的?现在才一个月不到,网络烂成这样怪我咯?”
小男生见我动了肝火,悄悄溜了出去。
我站在屋子里咆哮:“你们这个网络实在是太恶心了,我要退费!”
许易安有些无奈,叹了口气说:“我回去再叫人帮忙调试一下端口,如果还是不行,那就给你办理退费吧。”
我没作声,心里各种恼火。凭什么六兆的网络连个网游都带不动。如果早知道会是这样,我就给原来的电信续费了,又何必如此折腾。
真是讨嫌到了顶点。
面上虽然生气喊要退费,但心里其实还是希望他们能够解决的,毕竟电信又贵又条款霸道。如果,如果真的解决不了,也只能是退费了。
游戏对我而言,是我目前精神的全部寄托。至少现在,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许易安来第三次的时候,是一个人过来的。
我说我要办理退费,小男生见我发过脾气之后就不再登门。
那一天,许易安给我打完电话后站在小区楼下等我下班。
南国十一月的天,在暮色四合时分也逐渐暗下来。小区里的路灯立在枝繁叶茂的大树底下,氤氲昏暗,笼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叫人好不伤感。
许易安走过来,与我一同上楼。
“你的同事怎么不来了?”我问他。
“他说他有其他的事情,我帮他办理是一样的。”许易安的话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噢。办理退费大概要多久?”
“半个月吧。”
“那钱是怎么个退法?”
“扣掉你之前使用一个月的费用以及材料费,等退下来的时候,我的同事会打电话联系你,并亲自送过来。”
“噢。”
进屋之后,许易安拿出一张退费协议书,我看见他签字的地方签的不是他的名字。
“为什么不是你?”我指了指签名。
“因为我已经辞职了,马上就要离开深圳。”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很认真还带着一丝严肃,看起来很正直的样子。
我哦了一声,把字给签了。
心里有一些顾虑,却又不想说出来。眼前的这个人,应该不是个骗子。思量几番,还未有果,窗外的猫却在此时闹腾起来。
“你养猫?”许易安拉开我房间到天台的落地窗门,把猫抱进屋子。
我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你小心,它野性十足。”
“不怕,我从小就喜欢和猫一起玩。这猫好可怜,你都不管它。”许易轻抚猫的毛发,怜惜道。温和的声音听在耳朵里,惊觉有几分轻微地责备。
“它是一只流浪猫,大概出生没多久就被丢掉了。”我轻描淡写,声音里透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冷漠。
许易安对我的话仿若未闻,抬起头恳切地问我:“有没有吃的?”
那是我第一次注意他的脸。眉目如画的脸上,英气逼人,那对眸子,像浸染过的墨玉,是渊,是潭,是一望无际的海,幽深而绵长。
我愣了一下,跑去厨房取来两个冷馒头扔在地上。猫扑上来,两只前爪用力按住,狼吞虎咽。
许易安心疼地看着它,眼里的温柔和怜惜让我怵在那里。他蹲在地上看猫,我站倚在门口看他看猫。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的眼神可以温柔到那个地步。仿佛天地之间,他的眼里只有那只猫。仿佛,它是他的情人。爱怜,且深情款款。
许久,他终于站起来,视线却一直落在猫的身上。我怔在那里,没有任何言语。
空气里,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在流淌。我突然就不想再见到这个人,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其妙,他让我产生自责和愧疚,让我想起了很多很多东西。他的眼神,他的表情,他的话语,他的一切的一切,此刻在我眼里是那么得碍眼和令人烦躁不安。
再也不要见到他,我听见我的心在呐喊。
狐狸公子,少年十九。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
豆豆死在我的怀里。午夜的时针指向十二点的时候,豆豆的瞳孔开始涣散,像两个深邃又黑暗的无底洞。它挣扎着痛苦地发出一声暗哑的嘶吼,然后就没了动静。
我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感受到它温软的身体在我的怀里一点一点失去温度,我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冰天雪地里,北国的寒风化作一片片利刃嚣张地刮过脸上的肌肤,我抱着豆豆满大街寻找宠物诊所。看着医生将针管插进它的身体,它张开嘴,痛苦嘶鸣,那是哭泣的声音。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就这样掉下来。
“它太小了,打点滴也坚持不了几天。”
“没得救了吗?”
“嗯。”
一路上,我的眼泪淌个不停。豆豆,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呼喊,企盼它能听得见,企盼它能睁开眼睛,像往常一样,钻进我的围脖里,枕着我的青丝入眠,坐在我的肩膀上打盹……豆豆,你知不知道,我是多么喜欢你。
北京的冬天很冷,冷到我总是不知所措。
观园里,好多好多的小动物被关在小巧的铁笼子里,它们有的神情冷漠,有的蜷缩在一起取暖,有的朝看它们的人们嘶叫。
豆豆是众多小猫中的一只,白色的毛发上印着形状不规则的黑,像牧场里的奶牛。卖猫的人说,这样的猫叫小奶牛。我打开笼子的门,豆豆就撒着欢儿朝我围脖底下钻。
很可爱的小家伙,一点都不怕生。似乎是怕冷,一直一直钻进我的脖子里,然后喵呜一声,这才不动了。暖暖的毛发温乎乎贴着我的皮肤,好软乎好舒服。
晚上睡觉之前,把它安顿在它自己的小窝里。等我熄了灯,便听到它挠床单的声音。窸窸窣窣,小巧的爪子勾着床单就爬了上来。
睡觉的时候,我总是习惯把头发拨到一边,铺在枕头上。豆豆就把这头青丝当成它的专用床垫。它趴在上面,挨着我的脖子睡得又香又甜。
半夜里翻身怕压着它,把它扔回去它自己的窝里,等第二天醒来,发现它一脸满足地睡在我的耳朵旁。
若初见在QQ上安慰我:“公子,其实动物死了还会再投胎的。也许,你还会再见到它。只是以不同的形式,在不同的地方。”
“是么。”我的心里像划过一根火柴,“噌”地亮了一下,又骤然灭了。周遭的一切沉寂在黑暗里,黑漆漆的,连回音都那么空隧。
生离死别,原来竟是这般残忍。死亡,消逝,不见,再也见不到。就连做梦,都是一种奢望。
豆豆陪我走过的那段时光清浅而宁静。或许美好总是短暂的,它陪伴我的时间短暂到连半个月都不足。可是,在我心里,豆豆和扣扣一样,不被会忘记,也不能被替代。
这个世界上,也许不会再有那么一只猫,它像豆豆一样,第一次见面就往我身上爬。也不会再有一只狗像扣扣一样,在别人与我争吵的时候,它会跳出来帮忙大声朝对方吠。
有些东西错过了,就再也回不来。有些情感,它住在心里,谁也替代不了。
不是我不喜欢这只流浪猫。我也曾给它取过一个叫作“乐乐”的名字,但我几乎不叫它,因为叫不出口。我懒得抱它,也懒得和它玩,更不许它爬我的床。
它不是豆豆,便注定它只能是一只普通的流浪猫,我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施舍爱心的人。不会有感情,不会有喜爱,什么都不会有。我只保它不会渴死,不会饿死,不用出去与别的流浪猫一起抢夺垃圾筒的食物,不用四下流离,为生存奔波和担惊受怕。
我只是见不得它死,至少,不在我的眼前死去。
豆豆是我心里的一个梦魇。
它临时前痛苦的表情,至今历历在目。
涣散的瞳孔,像两个深邃的窟窿,没有边际,巨大的黑暗将我的灵魂一点一点吸进去,像要把我吞噬。忽而,黑洞消失,豆豆停止了挣扎和心跳。
我来不及害怕,眼泪就模糊了脸庞。
我的心里是矛盾的。不能对它好,不能让它代替豆豆与我一起生活,然而,我也不能让它就这样死去。
我知道,没人会明白。这样一种复杂的心情,我也不需要别人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