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小姐是不是中了邪？在我们乡下，像小姐这样毛毛躁躁不吃不喝不睡不醒的神态，那一准儿是中了邪。”这是谁，除了得势的蔡嬷嬷，现在谁还有资格在咱娘的面前娓娓进言呢。不过，就是这样，你也不能顺嘴胡诌，这世界真有鬼啊神啊的，要有，你抓几只让我来参观参观，没有影子的事情，你千万不要瞎扯，扯碎了最华丽的梦，你拿啥子糊抓上。
“嗯……”咱娘沉吟着，是不是在考虑蔡嬷嬷这大嘴巴的建议到底有多大实用价值，毕竟鬼神之说太过虚无缥缈了——祖先的经典里没有，来来回回的口耳相传虽多，有几个见过真正的鬼神呢？咱娘沉吟了许久还是说话了，“其实，我也早怀疑她撞了邪气，哪有好好的人整天咋睡都睡不醒，还黑天白日地净说梦话。除了撞见邪气，还真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可是，咱府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该有多少人手啊，就是仙家们想要进来，他们能够找得着咱府里的空档吗？那东西啊，听说最见不得生人面。”
咱娘的质疑之音刚出，立刻迎来蔡嬷嬷的迎头痛击：“太太，话可不是这样说。咱府里的人看多是真多啊，那是也是老爷太太们经常活动的地方人多。论到小姐这边，太太你看，这房子孤零零地丢在花园这边，来往的人还是太少了。那些东西，白天呢，都猫在花呀叶呀的下面，或者躲在花的根基里，只要到了夜黑，那些鬼魅魍魉可就一窝蜂地出现了。堵着了来往的要道，塞住了周围的花径。找个懂行的人过来仔细听听，似乎还能听见它们在花园各处咝咝呀呀地鸣叫着争抢地盘，打群架呢！”
咱娘真的被忽悠进去了，咱看不见咱娘的表情，也猜得出咱娘是怎样地银眼圆睁，连瞳孔都彻底大放异彩了那种。已经这样了，咱娘还要故作坚强，一定要表示自己的见多识广出来：“不会吧，这花园的小道，夜黑我也来来往往了好多回，也没有见着啥子不干净花里胡哨的东西啊！就是你，不也一个人给小姐送了好多次东西呢，怎么也没有见你中邪身上不干净啊，怎么就偏偏小姐一个人……”
“哎呦喂，太太，你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咋连这样常理你都外行呢。”蔡嬷嬷的声调高得，好似咱娘真是个傻乎乎的乡下人，“你是大人，还是贵人，又是个善心人，出门自然有菩萨派了天兵天将照应你，莫说鬼神近你不得，就是那些道行粗浅的仙家也近你不得！小姐年岁小，就是有天大的福分，现在还没有到时候，那些仙家不来招惹她，你说还能招惹个谁？只要小姐摸过几次黑，周围瓷实照顾的人又不多，自是最容易看见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了。”
“那怎么办？总得想个法子才好吧，总不能老叫她这样痴痴呆呆笨笨傻傻的，名声传出去，将来连个婆家都不好找。”蔡嬷嬷终于将咱娘唬得变脸变色了，咱娘殷勤地扯拽着蔡嬷嬷的袖子讨主意。
“那个，我想想啊！”不要看，都知道蔡嬷嬷的架子端得老正老大了，故意轻飘飘地揪着自己灰白的头发想辙，口里嘀嘀咕咕，不晓得叽咕些啥。
“快想啊！快想啊！想个辙都这样难呢。既然你看得出来小姐中了邪，自然就有老法子整治她！你快说吧，只要方法有效，说啥子我全都信了！”咱娘诚心真的到家了，可劲儿埋怨蔡嬷嬷的吞吞吐吐不给力。
“我想想，我想想啊！”蔡嬷嬷还说得慢条斯理，等到把咱娘和周围一班子群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这边了，这才放胆胡诌，“治自然是有法子治的，就是呢，有些费事儿……”蔡嬷嬷果真吃定咱娘的愚昧和不可救药了，说话都到嘴边了，还不一口气说完。
“说吧，说吧，你快些说吧！甭管多麻烦，只要能够救得我姑娘，花多少钱，我都给！”咱娘真的焦急起来，不等蔡嬷嬷插话，直接从头上拔下那个翡翠的金钗递到蔡嬷嬷的跟前，“我身边也没有多少闲钱，先把这支金钗给你，少说也值十两八两银子吧。别嫌不够，你先拿着，回头再到账房上支个四五十两银子，就说我说的！”
娘啊，你真舍得啊！这支金贵的翡翠钗子我念叨了那么久，你都舍不得给我玩会儿，今这个嬷嬷还没有捣鼓上几句，你就缴械投降了，还要给她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娘啊，你知不知道，就这把绿莹莹的金钗往少了说，都能搁咱这县城置几座新崭崭的大院子了，只怕还有许多结余。你还给银子，怪不得咱爹说你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当不得家做不得主。
“谢谢太太！谢谢太太！”果真，咱娘的慷慨把蔡嬷嬷的老牙都要感动掉完了，对着咱娘可劲儿施礼。这才把攒着的臭屁可劲儿往外喷放，“麻烦是麻烦了，可是只要好好想办法，咋还能做到的！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据我老家人讲，仙家鬼神这东西，最怕的就是老公鸡的血了！”
“公鸡血啊，那还不容易！来呀，传我的话，叫厨房里立刻去给我杀十只，不，二十只老公鸡，鸡肉啥的都赏给下人吃了，单把鸡血送到小姐的房间来。要快！一个时辰都要给我置备齐全了！过了点儿，误了大事，小心我立刻拿皮鞭子过去抽他们！”咱娘立刻就颁下了法令懿旨。
“别，别，别介！可别介！”这下轮着肉墩墩的蔡嬷嬷着急上火了，忙不迭地拦住了咱娘派出的传令使者，“太太啊，鸡血不带这样仓促的，这样仓促的没有法效。你就是杀了几筐又几篓，也不会有多少法效。怎么着，要选就选最上等的红公鸡——从头至尾，一根杂毛不带，颜色越深越红越好，也不要多，只要能在小姐的闺房里外花花搭搭地洒满地就行！”
“就这？”咱娘的眉毛都蹙成大蒜的形状了，失望的情绪好是难掩，吩咐跑腿的声音一下子就小了许多，“去让厨房找几只纯红公鸡，杀吧了端来！”
“怕是不好找！这东西也怕鬼……”蔡嬷嬷的老脸大约很红，小声嘀咕着想要说些什么，看看咱娘冷若冰霜的脸，也就紧闭了枯皱的嘴皮不言语。
果真不好找——厨房的消息最先传来，大体上是红的公鸡是有两只，就是通体鲜红的根本没有，不是有几根杂色的白毛，就是通体鲜红了，那对大脚咋那么白刷刷……
“那还不集市上找，实在不行，把集市上卖的公鸡都给我买下来，一只不留地买下来！快去！”咱娘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刻气急败坏地把所有能够调动的人马全都铺排开去。
一拨一拨的人马陆续回来了，公鸡买了一只又一只，差不多都可以开鸡市场了，就是纯红的公鸡还没有找到一只。这群不知死活的公鸡还在那里争比着谁的嗓门更大：“咯咯咯……咯咯咯……”
“再去找！再去找！”咱娘都要给气晕了。
终于，一只通体鲜红，连腿杆子都鲜红的公鸡，被咱娘的敢死队硬生生从郊外一户人家的鸡窝里直接擒拿出来的。那公鸡可着嗓子尖叫：“咯咯咯……”是不是在跳着脚骂咱的娘亲呢。
“好好好好……”咱娘就激动得热泪奔流了，就着蔡嬷嬷的手，还实打实地亲吻了这只幸运背运的公鸡鲜红鲜红的羽毛一大口——喂，娘啊，你可别咱爹看见啊，他要妒忌的。
“赶紧杀！赶紧杀！杀了立刻把鸡血撒在小姐的闺房内外，小姐立刻都能好了！真要好了，我叫六爷给你每个人都涨工钱！”咱娘欣喜得都要闻鸡起舞了。
“不行啊，不行啊，太太，这治邪大事不能这样马虎。太太，这鸡血除了要你亲自去撒，撒之前还要净身洗衣，还要在夜深人静的后半夜，你一个人虔诚地撒，这方子才有效！”哪知，蔡嬷嬷又一次揽在头前了。
“是么？”蔡嬷嬷的后半截话一下子把咱娘的喜悦丢在了太平洋开外了，咱娘的腿肚子都要转筋了——黑漆漆的后半夜，鬼魅盛行的花园小路上，她一个人端着这碗腥腻腻的鸡血战战兢兢走在窄窄的小路上……想想头皮子都要发炸了，也许头一滴鸡血还没有撒出碗边儿，她就鬼哭狼嚎地蹿出花园，丢魂一样跑回自己的卧房，蒙着被子还浑身筛糠似的战抖。
“去吧，去吧，太太，你别怕，我可以站在花园门口给你壮胆儿！你要是害怕的时候，你只需要轻轻叫一声我的名字，奴才第一时间就会出现在你的身边！”蔡嬷嬷拼命给咱娘壮胆。
咱娘黑着脸皮好久没有说话，心眼里大约斗争得特别厉害，好久好久，星星眨着眼儿都觉得疲倦了，咱娘才默默点了点头——答应得勉强得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