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一个人若不自救,谁也救不了她。
一份份简历石沉大海的时候,杨茜心里落寞极了。她坐在咖啡馆里,对面的金光大厦里是林尔凡工作的地方,就在那玻璃瓦下,有林尔凡和陈木的身影奔波忙碌的身影。下面的金光大楼也会是叶想和方程的约会圣地。他们经常在星巴克里坐上一下午,讨论温庭筠和李商隐。不过最近杜甫更有人气一些。她没有办法想林尔凡一样站在生活的最前线,也无法像叶想一样保持一番淡然悠闲的心态。
她清楚自己现在的困境,不是向上就是下坠。
这每一步都需要步步为营,小心翼翼。
可是现在的自己,在离开了付明信之后,还能够做什么?这个问题开始困扰着她一直得不到答案。
被电话声叫回神,“喂,是杨小姐吗?”
“嗯,我是,你是?”
“我是燕报的负责人,我们看到你的求职信息,你可否明天过来一趟?”
“好的,谢谢。”
“明早八点,勿迟到。”
“一定。”
她合上电话。心中欣喜。终于有机会了。她在心中下定决心,这一次,她一定不错过。
回家正要将好消息告诉林尔凡,便听说叶想和方程分手的消息。早上还在羡慕他们的小资情调,下午就物是人非了。
“叶子人呢?”
“医院里躺着呢。”
“那你先睡,我去看她。”
林尔凡拉住她的手,“明天再去吧,她说她想一个人静一下。”
“嗯,她还好吧?”
“别提了,方程那个混蛋。”
“额,尔凡,我明天要去面试,你能借我套衣服吗?”
林尔凡的眉头似乎因为这个消息有了舒展。她过去握杨茜的手,“说什么傻话呢,我的衣橱最欢迎你了。真好。”
嗯,真好,一定会好起来的吧,叶想也是。
“我累极了,晚上浴室先借我。”
“这本来就是你家。”杨茜强调。
“也是你家。”多温暖。落魄时幸好朋友还在。
杨茜那一晚并没有安稳入睡。不是因为叶想,也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付明信不偏不倚的那条简讯。
他说,茜,明天是老师的忌日。我们一起过去看他吧。
她没有回复。
他以为她忘记了吗。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忘。那个曾经是她最亲近的人。她的父亲。杨茜对她的父亲一直很疏远。在她的印象中,父亲一直是少言寡语的,年少时她经常缠着母亲和父亲一起去玩,父亲总是极其扫兴地将她推给母亲,她一度认为父亲对她的冷淡是因为她是个女孩,那个时候人们的观念总是在性别上暴露无遗。父亲偶尔的关心也会让她受宠若惊。例如偷偷在桌上摆上她爱的凤梨酥。检查她不尽如人意的功课。第一份生日礼物玩偶。他懂小女生的心思。只是不过分显露。
父亲一直是以不倒的支柱存在,她不知道,在母亲离开之后,父亲竟然一病不起。他本来就有心脏病,平时一直在隐忍。最后终于在强大的打击下倒了下来。有时候,不是自己太脆弱,而是现实过于强大。
最后一个晚上,她在父亲的病床前哭泣。父亲反握住她的手,从来没有如此坚定而用力过。
他说:“茜茜,你要知道,爸爸一直是爱你的。”
她相信,即使平时他再冷漠再无动于衷。她还是相信。
如果他不爱她,那么还有谁呢,难道会是一声不吭离开的母亲吗?
“你妈妈也是爱你的,不要恨她。”
这个被婚姻,爱情背叛的男子,最后还是抱着一颗宽容的心态去原谅了她的母亲。甚至叫自己,不要责怪。
如果失去已经让人伤心欲绝。那么真相真是痛人骨髓。
她眼睁睁地看着姑姑指着她的鼻子骂,你这个小杂种,你的父亲死了你知不知道,就是你那个狐媚妈妈害死他的。
杨茜抬头,恶狠狠地瞪着她。
小贱人,你竟然敢这样看我。一个巴掌冷不丁地落了下来。打在杨茜脸上,火辣辣地疼。你根本不是我哥的亲生女儿,你就是一个贱种。
之后姑姑还说了什么恶毒刻薄的话杨茜已经听不进去了。只是事后得知真相的她知道,这个家里已经容不下她了。亲人都可以被背叛,更何况非亲非故的人。
她终于可以找到原因来解释为什么父亲从小对她忽冷忽热。那个男子,竟是隐忍了那么多年。她的每一句,口口声声的爸爸,叫在他的心上,打在他的心上,一定很痛吧。
所以她那么理所应当的,跟了付明信走。
想到这里不由得心痛。
爸爸,你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吗。你一定也希望看见我过上新生活吧。我一定会振作起来的。
面试得很顺利。燕报面试后就给了她回复。通知她第二天早上八点准时上班。并祝她游民假期的最后一天尽兴愉快。她欢喜地挂上电话。
前往墓地的路上心情忐忑。以前每一年的这个日子付明信都会陪她过来,今年她一个人,也不会冷清。
墓园一直冷清,这样的冷清才是安静。有时心情不畅,会在爸爸的坟前坐上一天。讲以前的事。她哭,她笑,她知道父亲都看在眼里。
沿路上去。路途还是那么熟悉。父亲的碑前却一尘不染。还有一束新鲜的小雏菊。她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小雏菊,看来有人比她更早。环顾了一下四周,离开的人还未走远。
“夫人,等一下。”
那身着黑色连衣裙的女士回过头来,对身边的男人交待了一下,男人便独自下了山去。
杨茜小跑到她面前,“请问夫人认识我父亲吗?”
“嗯。”她点头,摘下墨镜。杨茜失神,竟有那么几分,像极了她的母亲,可是她不是她的母亲。她的眉目比母亲更加锐利,几乎要洞穿人心。
“抱歉,请问夫人您是?”她收起自己失礼的目光。
“只是故人。我刚好来C市办点事,便过来看一下他。你是她女儿?”
“嗯,我是杨茜,让您记挂了。我代家父谢过了。”
“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的母亲?”
“我没有妈妈,夫人。”
那女士低了低眉,没有再问下去。“我有事先走一步。”
杨茜看着那女人的身影渐行渐远,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她的身上,有些秘密和自己有关。
只是她没有一丝头绪,难道单凭相似的容颜,和那一句故人。
折回父亲的坟前。又多了一束花。和一个身影。是付明信。
“最近还好吗?”他问她。
“我找到了新工作。”她淡淡道。
“看来你在我的意料之外。”他笑道。
“谢谢。”
“杨茜,别想我会放过你。”他上前拧住杨茜的胳膊,杨茜听见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
“付明信,你管不着我。”
“好啊,你把这几年花我的钱还我啊,还我。”终于说出口了么。可是她有什么好怕的呢。
“那你把这几年你占有我的时光还我。”她不想哭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哭了出来。在这之前她从来不觉得委屈过。她觉得自己是自作孽不可活。可是这一次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茜茜,可是我爱你。”他的语气软下来。
多可笑,他对她所做的,竟然都是以爱之名。
“可是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我只是在报答你。那么现在,也够了,我们两清了。”
“杨茜,离开我,你妄想。”说罢,便大步离开了。
杨茜觉得辛酸苦楚无人可诉。他困束了她那么多年,保护了她那么多年,现在真的离开他吗。那些日子里,他们夜晚相拥而睡,争吵时他抓起她的头浸入洗手池,冷水灌入咽喉,她一度觉得自己就要死掉了。他们一起做晚餐,她的手艺不佳,他也不忍心责怪。他们一起种兰花,双手还混着泥土香,他也不怕脏,因为她喜欢。他们路过婚纱店,他对她说,茜茜,你是我认定的唯一新娘。她笑笑,因为她是不信的,当做了笑话来听。他送她红宝石鸽子戒,土的要死,她也不嫌弃,接过便带在手上。他问她喜欢吗。她笑笑道,我最喜欢不过。想来那么多回忆的事,现在都要过去了。
杨茜看着他离去,她觉得自己的过去也随着她一并死去了。
明信,我们都没错。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