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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郑兼才字文化,一字六亭,德化人。踰壮,师事闽县孟考功超然于鳌峰书院;学使陆院副锡熊拔贡太学。山阳汪尚书廷珍为祭酒,器之。考充正蓝旗官学教习,游京师九皆公论所定。台湾自朱一贵叛后,不轨相继跳梁,死事文武弁兵无虑一、二千人,久而载。嘉庆三年,铨授闽清教谕。归,举乡试第一。兼才学有本原,敦厚而廉直;自以职在斅学,毅然以洁修庠序、阐扬幽隐、扶植人伦、整齐风俗为己任。历安溪、建宁,再至台湾。凡文庙殿阁、明伦堂、东西斋廨及名宦、乡贤、忠义、孝悌、节孝祠,莫不劝施兴作,人士争出资盈万;工克竣,请奖其好义尤力者。因请补王直道于名宦,补李懋桂、李光地于乡贤,补林仲麟、郑振、李森、黄钏于忠义,补李云永、唐焻藜于孝弟,皆公论所定。台湾自朱一贵叛后,不轨相继跳梁,死事文武弁兵无虑一、二千人,久而案牍淆且漏。兼才请于巡道,建昭忠祠,谨据议恤案册及东瀛纪事一一区而厘之,得补祀者凡二千四百八十余人;神牌名氏,皆亲手书。以为义在捐躯而骂贼者,虽臧获可旌;情由召衅而偷生者,虽衣冠必绌。虽为师儒官,常急乡国利病,有可言于当事,则大声疾呼,捄之如恐不及;蹶然忘其位之卑而身之为众忌也。其上巡道庆某书,力陈台城浚濠不可;上总督汪志伊论吏治民风、械斗、辨诬三书,汪许其志在天下、非徒护桑梓而已。

始至台湾,海盗犯鹿耳门,镇将以下备御要隘,留西门樵汲,檄兼才守之;昼夜巡稽出入,奸无所容,民称便。贼平,以军功折除江西长宁令,辞不就;当事重之,迁泉州府教授。在安溪与侯官谢金銮同僚,交最笃;陈编修寿祺所目为两贤校官者也。既兼才举金銮修台湾县志而自左右之,志成称善本。后台郡绅士议修郡志,请郡守必得谢、郑二人而后可。郡守为请于藩司调兼才来,而谢已风疾告归、兼才赴公交车;踰二年,乃复至,事遂不果。然兼才卒刊补金銮之书,而海外文献始备。

兼才之应礼部试而报罢也,部奏留都不开缺,予食半俸。凡任教职会试者如此,例自兼才始也。

在建宁县学,禁妇女入庙诵经及商人大成殿祈祷。建宁士习喜新奇而略实行,葬亲不哭、忌日不知,而艳称割股、庐墓。兼才谓害同杨、墨,极言告诫,风俗一变。兼才口不言贫,居官刻苦,岁不能致数金以遗其子;子惮父严,不敢邮一纸告乏。然族亲有急当赒恤,未尝不人人给所欲。自教官以两人共职,非教谕、训导俱贤,则事多扦格;兼才曰:『吾不忧同官之不贤,而忧夫同官之子也』。尝见某教谕年七十余,病将乞休,其子不许。及病甚,督书吏具文书,其子阴搁不发。教谕屈指计日当得批回,其子绐曰:『未也』。教谕伏枕呼批回不绝口而死。

嘉庆末,举卓异。道光元年,举孝廉方正,未果。而兼才以重构昭忠祠,盛夏督工受暑,卒。

初,兼才在太学,与山阴莫晋齐名;其试课诸艺,诸生传诵。及兼才领解,主试者晋也;众或妄意有私。故兼才年逾六十,犹赴礼部试;前后十一次屦荐被黜,亦命也。卒后一年,武陵赵慎畛来督闽浙;故尝识兼才,遂与谢金銮、李祥赓、陈庚焕同时请入祀乡贤,皆兼才友也。所著有六亭诗文集、宜居集、愈瘖录等若干卷。宜居者,谓校官居卑、居贫,职易称也;愈瘖者,取晏子云「下无言则吾谓之瘖」,时以言事自效,冀求愈夫生而不瘖者之不幸沦于瘖也。春秋六十有五。金銮称其诗不为崖岸而神骨坚秀云(左海文集、二勿斋文集、东溟文集、张亨甫未刻文稿、师友集)。

沈廷枫

沈廷枫字兼三,号丹林。先世从吴兴入杭,为侯官人。祖锡九,尝为人购珠玉古玩值数百金,其人负之逸;锡九罄所积不足偿,贷而益之,因困甚。踰数年,或告曰:『负者遁台湾,饱所欲;今挟重资内渡,将北归,尚维舟洪山桥下也。君困至此,盍往伺焉』?从之,果得其人;赧然曰:『吾负君甚,然箧中实止三百金,尽以付君。所不足者,来生以犬马报耳』。锡九恻然曰:『吾闻汝挟重赀,故来耳。今若此归,汝妻子何所望乎』?舍之去。其人愈媿不自容,攀袂曰:『何以处我』?锡九曰:『然则中分之,各安于心,何如』?其人泣拜曰:『当世有是人乎!吾从此不敢自弃矣』。父学圃,治钱榖,所至必勖主人以薄征便民;清白吏咸重之。主人有不同志者,必洁身去。尝戒子弟曰:『幕友无官之责、有官之权,易于为非;非根器深坚,鲜不为习俗所摇。尔曹努力读书,勿学刑名、钱榖之学』!一日出,以单衣归,家人怪问之;曰:『过儿塾,塾师语我,某书不可不读;我解衣入质库,购书付儿矣』。邻儿有废学而嬉于市者,其母怒之,无如何而泣。为入市攫儿返,对其母挞之,亲送之塾。

廷枫既冠,受经于吴兰孙之门,推祭酒。里绅林则徐见其文曰:『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以妹许字焉。御史游光绎主讲鳌峰书院,最赏识者刘建韶、魏本唐、王义樟及廷枫。尝夜乘月适馆,径剑池,地幽僻,四无居人;有赤身健儿从草间出,挟刃跪道左曰:『我旗兵也,穷极无聊,然得钱数百尚可活。视公貌长者,从公丐一命。否则,刎颈公前矣』。廷枫笑曰:『此易易耳。且随我去』。至馆,馆中人曰:『是直劫也,必缚之官』。廷枫曰:『我弱书生,又独行;果劫也,何难尽攫衣服去。此特困于博徒耳,其词悔,可自新』!卒贷而与之。居常授徒,讲说经史文艺及古今格言,有唐河东柳氏家范。壬辰举于乡,三试礼部,辄罢。甲辰后,遂不复试。喜读檀弓。子葆桢问曰:『孔氏三世出妻,信乎』?曰:『何为其然也!孔子曰:天地不合,万物不生;大昏,万世之嗣也。又曰:妻也者,亲之主也;敢不敬与?夫上以为亲之主、下以为万世之嗣,无故而出之可乎?求淑女以配君子,苟非意在系援,必审其妇德、妇言、妇容、妇功而后纳采焉、问名焉;何至动辄得咎,不得已而出之,且三世如一辙乎?圣人所过者化、所存者神,舜能底豫顽父,谓孔子不行于妻子乎』?曰:『然则檀弓非与』?曰:『檀弓所谓出母,所自出之母、非见出于父之母也。左氏传曰:郑申侯,申出也。又曰:陈厉公,蔡出也。又曰:康公,我之自出。又曰:齐出貜且长。古人谓所生为出,有明征矣。伯鱼之母死,期而犹哭。古者,父在为母期。果见出于孔子,能与未出之母同服乎?丧已出之母,而混于未出之母之服,孔子能俟其踰期始訾其甚乎?生母死,厌于嫡母不得期,所谓道污则从而污也;万世之义也。无嫡母,曲谅其子之情许之期,所谓道隆则从而隆也;一时之权也。圣人达权、贤者守义,不为伋也。妻者,言妾不可以为妻也。悼公之母死,哀公为之齐衰。有若曰:为妾齐衰,礼与?公曰:鲁人以妻我子思,防微杜渐之意,其在斯乎』?葆桢曰:『子思之母死于卫,注曰:嫁母也,姓庶氏,非出而嫁也。何以在卫』?曰:『子思居卫,有齐寇;或曰:寇至,盍去诸?子思曰:如伋去,君谁与守?则子思之仕卫也明矣。仕卫而奉母于卫,又何疑焉』?曰:『然则何为赴于子思』?曰:『子思仕卫,适有事于鲁,故赴于鲁也』。曰:『然则何以称庶氏』?曰:『庶者,对嫡之称。庶氏别乎嫡也,犹之左氏传曰:薛,庶姓也,庭姓别乎天子之姓也。薛自姓任,何尝姓庶乎!且卫亦未闻有姓庶者。春秋有邾庶。其庶,其名也,非姓也。左氏传有秦庶长、鲍庶长、武庶长,爵也,非姓也』。曰:『然则何以绝之于孔氏之庙』?曰:妾不祔于姑,则哭自不当于庙,非绝之也。子思卒闻凶问,哀不及检,得门人言,方改就他室也。向使子思母果嫁于卫之庶姓,则庶姓之丧,庶姓之夫若子主之,子思纵能为嫁母服,岂能为他姓主丧!礼之隆杀,丧主主之;何以柳若谓子思曰:四方于子观礼乎?盖人情常厚于所生,子思抑情就义,柳若疑其哀有余而礼不足也。子思所谓其礼,即乐正子所谓前以士、后以大夫也;子思所谓其财,即乐正子所谓贫富不同也。子思为大夫于卫,有其礼矣;食大夫之禄,有其财矣。然时已为父后,不得顾私恩以紊嫡庶之分,所谓无其时也』。曰:『然则曾子以蒸梨不熟出妻,信与?否与』?曰:『否。战国之世,礼教陵夷、人心浇驳,室家相弃,习为故事。色衰爱弛,欲加之罪,其无辞乎?故贵则易交,富则易妻。沿至汉时,尚有此谚。而处士横议,往往创无稽之说,诬古先圣贤以自便其私。是以伊尹要汤、百里奚干秦、孔子主廱疽与侍人瘠环,若日,古之人有行之者,何怪吾辈也?蒸梨不熟,非必不可改之过。诗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子曰:父母其顺矣乎。小故而诟谇,且伤父母之心,况出之乎!纵曾子以为得罪于父母宜出,将不告于父母而出之耶?抑告于父母,曾晰亦以为宜出而出之耶?曾子固孝子,曾晰非慈父耶?奈何等曾晰于匡章之父也!读书当知人论世,孟子所谓尽信书则不如无书,韩子所谓识古书之正伪与虽正而不至焉者是也。若檀弓则无可议也』。其为生徒讲授,常以经诂经,必疏通证明,于义安而后已。大率类此。子四:次葆桢,自有传;三琦,道光己酉拔贡;四辉宗,咸丰己未举人(子葆桢撰行述)。

案周亮工书影云:『南城张教授孟常,名世经;尝曰:「世传孔氏三世出妻,盖本檀弓所载孔氏不丧出母自子思始之说。孔子大圣、子思大贤,即伯鱼早夭,亦不失为贤人。岂刑于之化皆不能施之门内乎?夫出母者,盖所生之母也。品相绝秦,曰:康公,我之自出。则出之为言生也。其曰子之不丧出母,即孟氏所谓王子有其母死者,其傅为之请数月之丧是也。盖嫡母在堂,屈于礼不获自尽,不得为三年之丧耳。其曰不为伋也妻者,则不为白也母者,盖妾是也。意者白为子思之妾所出,而子思不令其终三年之丧,故曰孔氏之不丧出母,自子思始也。由是言之,子思且无出妻之事,而况于伯鱼乎?况于孔子乎」』?云云。廷枫之说即本此。然引而申之,发挥尽致,非潜心经训者不能。

何轩年

何轩年,侯官人。道光丙午举人,大挑以教职用,授漳州府训导。地方宰牛、赌博陋规学中例分润者,悉却之。漳俗好斗健讼,恃衿为护符;乃严讲卧碑使息讼,终任内生员鲜有告讦事。郡南乡有衿何姓,巨族也;与邻乡械斗,结衅十余载不解。以宗谊来谒,因力为剖析劝谕,两乡俱悦服,愿和释旧案以结。丁已,粤匪陷汀州,漳郡戒严;轩年奉檄登陴,防堵月余。产仅中人,然好施与。群从十人,早殁者四;寡而孤者每人给薪水费,又畀以住屋:如是者二十年。为诸侄营婚嫁、谋生业,督责周至,如己出焉。里中忠义孝悌祠,首先倡捐。凤池书院膏火额绌,主讲魏敬中以为言,轩年即捐千缗以充经费。戚友婚姻丧葬,急难困乏佽倾助无吝容。逋券积久,则聚而焚之。调补台湾县学训导。子嵩祺,道光己酉优贡、咸丰壬子举人、庚申进士,官兵部主事。家居掌教越山、龙光两书院,所赏皆名下士(悟莲室文钞、石遗室杂记)。

曾光斗

曾光斗字星斋,古田人。父云龙,贡生;授徒省垣,光斗随侍。道光己亥举于乡,咸丰壬子成进士,由庶吉士改刑部主事,寻假归。同治二年,台匪陷彰化,随林提督文察渡台赞军务。事平,以知府尽先选用。三年,文察剿匪漳州,复约偕行;谢不往。询以军略,多所规劝;文察弗尽纳,未几阵亡。光斗主船政文牍,叙功晋道员。光绪七年,岑毓英抚闽,延访备顾问。毓英移督云贵,语之曰:『苟相从,当畀重要』。婉却之。晚掌教鳌峰书院,以砥行植品训士;当路就询地方利弊,则备陈无讳。通籍后,承父志就省中买宅养亲,每届铨次,京曹函趣谒选,辄不赴。配平凉知府王燮女,传在列女。光斗性寡谐,每闭门谢客,相与唱酬。所居池馆,林木荫翳,时闻诗声与禽声相上下。云龙怡然曰:『以此娱吾老,胜禄养多矣』!二十三年,光斗重宴鹿鸣,加按察使衔。卒年八十有三(曾氐家传)。

黄汝铭

黄汝铭字景商,永安人。同治季年,以贡生授闽县学训导,兼凤池书院监院。秩满,调龙溪。丁外艰服阕,补长乐县学。擢福清县学教谕,加光禄寺署正衔,学者称其号为晴村先生。自晚近士夫视校官为阘员,受贽金、享学租而无所事事;汝铭所至,月有课,优有奖,奖金皆捐俸。其训士,常曰:『毋怠惰以荒业,毋讦讼以堕名』。而尤谆谆于敦伦常、识时务。其在长邑也,壶井乡号盗薮,官中莫谁何,寖以猖獗;光绪乙未,数劫洋船。总督谭锺麟檄总兵曹志忠总剿匪事,知长乐县丁振德副之;丁恇懦,专用款。知福州府唐宝鉴才汝铭,举为会办。汝铭只身密赴壶井,属耳目于乡之门人;廉得其虚实,则亟请于志忠,黑夜率卒捣其巢。匪首林一灿出不意,仓卒抵抗,众已丧胆;汝铭部勒有法,卒皆踊跃用命,匪遂不支。官军乘胜逐北,卒擒一灿等。当路上其功,旋擢官加衔如上述。当是时,闽属六十余县无不知有黄校官云。

汝铭朴俭而厚于交游,事亲尤笃,宦迹所至必迎养。在龙溪时,值台湾兵事起,漳州镇总兵吴光忠奉命渡台,要汝铭参军事,以母老谢之。辛丑卒于官。弥留时闻门外卖鲥鱼声,犹趣侍者出买;母所嗜也。子梓庠,传在文苑。次闽庠(孙曾樾撰行述)。

--以上录自「福建儒林传」卷。

陈第(子祖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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