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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大调头(3)

全身而退的唐翱在路上匆忙走着,只见前来接应的陈省之迎面朝自己走来,唐翱正要说话,忽然看见了在陈省之身后的马祥祺。唐翱看看陈省之,假装不认识他,快步从他身边经过,陈省之见状,有些狐疑地停下了脚步。

一直紧追不放的于春暄低声吩咐手下,几个手下立即朝马祥祺靠了过去。

马祥祺带着几个跟班朝唐翱冲去,于春暄也朝唐翱快速追去。马祥祺的跟班被于春暄的手下拦住,两帮人又打了起来。

于春暄爬起来冲着唐翱喊道:“叛徒,我和你拼了!”边说边拿着刀冲向了唐翱。

唐翱还未来得及还手,马祥祺又一刀劈来,劈断了于春暄的刀,马祥祺刚准备补上一刀,暗处的陈省之和两个革命党已经冲过来阻止。陈省之趁机拉着于春暄跑了。马祥祺准备追过去,却发现了远处的英国警察,只得各自散去。

于春暄和陈省之跑进了长巷。陈省之拉住并审视地问:“你刚才喊叛徒?”

于春暄横着眼睛道:“你还是不知道为好。”陈省之掏出枪,顶住了于春暄的额头,于春暄则闭上眼睛道,“我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开枪吧,走狗!”

陈省之放下枪:“你是从日本来的生意人?”

于春暄做出惊讶的神色来:“我做洋火买卖。”

“只做买卖吗?”

“还看戏。”

“看什么戏?有票吗?”

“粤剧,有半张戏票。”

陈省之激动地抱住了于春暄,两人一路朝着革命党指挥中心走去。

于春暄边走边说:“他真名叫唐翱,我认识他,他是狗官唐端的儿子,我以为他洗心革面了,没想到和他老子一样。”

刚进到指挥部大堂,一个革命党成员汇报道:“总指挥,日本总部来电……”

陈省之接过电报,看完后把电报扔给于春暄:“附近的县城已经起事了,总部催促我们响应。可是没有枪,我拿什么起事?我不能让同志们白白送死啊!”

于春暄急切地看着他,陈省之则慷慨道:“我要刺杀赵恩龙!”

刚才做汇报的那个革命党成员又走过来,在陈省之耳边低语:“门口有个女人说是你妹妹。”

来人正是秋蓉,她一路跟着他们两人走到了这里,怀疑这里可能就是同盟会所在地,想探看一下这里的情况。

陈省之和于春暄几个人分散站在几个方向,空出了被阳光照射的墙壁。

陈省之看到秋蓉,愣住的同时脸上带着欣喜,继而低下了头。于春暄看到秋蓉有些紧张,他发现陈省之正在悄悄观察自己,转而用愤怒的目光注视秋蓉。

秋蓉开口便问:“哪位是同盟会当家的?”

陈省之惊讶道:“秋蓉,怎么是你?”

秋蓉这才看清对面之人竟然是陈省之,她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低声说:

“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于春暄急忙说:“要是没见不得光的事儿,就在这儿说吧。”

秋蓉不屑地对于春暄道:“见不得光的是你。”

于春暄慌忙站起来:“妹子,你到底要干什么?妹子,回头是岸,别跟着唐翱了,他们全家都是朝廷的走狗。”

秋蓉愤怒道:“血口喷人!我亲眼看见你带着杨雨奇在码头抓唐翱,在大牢的时候,你就问我唐翱的去向,我早就觉得你不对劲。”

于春暄焦躁地说:“我什么时候坐过大牢?”

陈省之只是在一旁观察着于春暄,秋蓉哼道:“我来这儿就是想告诉你们实情,怎么做是你们的家务事,我无权过问。”

突然于春暄冲了上去,打晕了秋蓉,陈省之情绪复杂地蹲下身摸了摸秋蓉的鼻息:“马上转移,带上她。”

陈省之和众革命者频繁出入革命党指挥部,都忙着搬运东西。于春暄搬着东西走出革命党指挥部,四处看看,叶问秋远远地朝他点了点头。

唐翱一个人走在小巷里,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转过头,一个身影飞快掠过。唐翱加快了脚步,身后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他猛然转身,身后空空如也。

唐翱转身快跑,想要快点儿离开小巷,他刚一抬脚却被人拽住脚踝摔倒在地上。

唐翱翻过身子,看到对方正举着刀冷冷地指着他,随后挥刀便向他砍来。

他爬起来躲避,无奈刚刚摔跤的时候扭到了右脚,一时吃痛,又摔倒在地。生死存亡之刻,对方突然倒在地上,刀也落了下去。唐翱回过头,看见穆厚坤手里拿着一根棍子站在那里。还没等唐翱说话,穆厚坤一拳把唐翱打晕,扛起他就走。

原来,穆厚坤痊愈后便到了广州与陈省之碰头,听陈省之简单提及了唐翱可能背叛之事,便一直暗中留意他。

唐翱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被子,但被捆住的双脚却露在被子外面。日本护士也被绑了起来,坐在墙角,惊恐地瞪着眼睛。老四拿着短刀,抱着肩膀站在一旁。

唐翱略清醒地问:“你是什么人?”

老四冷冷地看着唐翱,唐翱则看了看护士:“放了她。”

这时秋蓉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唐翱疑惑地辨认着秋蓉,秋蓉却一言不发地看着唐翱。唐翱终于认出了秋蓉,整个人都惊怔在那里,他欣喜若狂道:“秋蓉,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吗?”

秋蓉却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唐翱要挣扎起来,却苦于被绑,他有点语无伦次:“你……真的还……你还活着!太好了,太好了!活着就好……”

秋蓉忽然冷冷道:“我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唐翱怔住,很快醒悟过来:“这些年你都在哪里,怎么不来找我?”他疑惑地看着老四,“你们是一伙的,你们是什么人?”

秋蓉转过身,极力克制着自己,但眼泪还是流了出来。

唐翱伤感地说:“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很想念你?”

秋蓉背对着唐翱,身体微微颤抖:“唐家二少爷真会怜香惜玉,死到临头了,还担心连累不相干的日本女人。我和你拜堂成亲,你却这样对我,真是天大的讽刺!”

唐翱疑惑且焦灼地问:“秋蓉,你在说什么呢?”

“少装蒜!”老四说着,拿着短刀朝唐翱走了过去。老四掀起唐翱身上的被子,扬起来,正好盖在日本护士的头上。老四举起了短刀,准备朝唐翱刺过去。

秋蓉立即转身,用带着剑鞘的短剑架开了老四的短刀。

唐翱急躁道:“怎么回事儿?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儿!”

秋蓉飞快地抽出短剑,唐翱下意识地举起被绳索捆起来的双手,秋蓉用短剑挑断了绳索。

唐翱跳下床,挡在秋蓉面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

“少他妈揣着明白装糊涂!”老四说着,一脚踹倒了唐翱。

唐翱坐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大喊:“告诉我!”

秋蓉转过身:“于春暄是同盟会的叛徒,我不知道他会做什么,但你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

这晚,大批革命党在夜色的掩护下,陆续来到了红泥坡。陈省之带着一批人来到山坡下,进入了一个地洞。于春暄也跟在后面走进了地洞。这是一个很大的地方,里面有很多持有武器的革命者。陈省之把人召集起来,打开地图。

“炸药能保证万无一失吗?”

炸弹队队长应道:“保证万无一失!”

陈省之指着地图:“炸药爆炸以后,我带先锋队先冲击赵恩龙府邸,再冲击总督衙门,其他人按计划行事,天亮之前,必须占领军械库、电报局……”

凑上来的于春暄惊讶地问:“炸药是怎么回事儿?”

陈省之指着地洞另一端黑黝黝的地道:“这条地道通向赵恩龙府邸,所有的炸药都已经埋在赵恩龙的屁股下面了。”

趁众人谋划着,于春暄偷偷退了出去。

炸药声响彻在半空之后,一革命党人员跑来道:“院里的炸弹没有全部引爆。赵老贼没死。清兵狗贼追上来了……”正说着,叶问秋带着一队清兵从后面追杀过来,越来越近。

陈省之和革命党人奋力抵抗着,路两侧忽然跳出十几个人,唐翱、老四和秋蓉等都在其中。唐翱拿着武器冲向叶问秋,秋蓉看到陈省之。

“省之?”

陈省之说:“秋蓉你也来了。”

几人杀出重围后,聚在了一起。纷纷诉尽几年的遭遇后,陈省之正色道:“我接到命令,一个星期后回日本总部,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要刺杀一个后天早上抵达广州火车站的穿着一品大员官服的人。”

也正因为这个一品大员要来,马祥祺和于春暄都被提升为侦探队管带。

因接到赵恩龙的密令,马祥祺还暗中以“要宰了钦差大臣”的名义通过宋麒麟召集了一些广州的绿林好汉。

担心偷跑掉的于春暄坏了大事,陈省之和唐翱一致认为应该处决掉于春暄,秋蓉竟然忍痛选择了主动请缨。

天亮之后,广州火车站的站台已经被清兵封锁。赵恩龙、杨雨奇站在站台上,盯着火车开来的方向,两人身后站着一排护卫。化装后的唐翱、老四和眼镜等人也混在人群中,跟旁边的人一样,手里都拿着彩色的小旗。

马祥祺带着穿着清兵服装的宋麒麟等人远远地站着,他朝赵恩龙望去,赵恩龙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穆厚坤化装成检票员,站在一处出站口,紧张地看着站台。

杨雨奇掏出手表看了看:“都过了半个小时了,火车怎么还没来?”

手下忙说:“大人,火车耽搁个把钟头是常有的事儿。”

一个车站工作人员朝站在出站口的穆厚坤走去:“门怎么还没锁上,这个出口暂时不用了。”

穆厚坤低声道:“一会儿我有个亲戚要来,人多,我让他从这儿走,方便。”

随即掏出了点碎银子,悄悄塞给车站工作人员。

车站工作人员大声道:“你们家什么亲戚这么值钱,你怎么这么面生啊?

你是什么人?”

这时杨雨奇转过身,朝穆厚坤那边看了看,马祥祺和宋麒麟也在朝穆厚坤张望。

乔装改扮的唐翱一脸胡子地快步走过去,对车站工作人员怒道:“吵什么吵,钦差大人马上就到,成什么体统。”说着露出衣服内的枪柄。

车站工作人员惊慌地说:“原来是朝廷的人,得罪,得罪了。”

这时,火车轰鸣声已经远远地传了过来。

火车缓缓停下,穿着一品大员官服的钦差大臣走下列车,赵恩龙、杨雨奇等人走上前去迎接。

钦差大臣侧身和赵恩龙等人客套着,马祥祺给宋麒麟使了个眼色,意会的宋麒麟悄悄掏出了兵器。马祥祺跟在宋麒麟身后,随着人群缓缓向前移动。

唐翱双手举枪,瞄准了钦差大臣。钦差大臣缓缓转过身来,唐翱通过手枪准星清楚地看到:钦差大臣竟是唐端!唐翱顿时愣住,呼吸加重,额头冒出了冷汗。就在唐翱发愣之时,老四在和唐翱相反的方向开了枪,枪声过后,两名清兵倒地,众多清兵被吸引到老四的方向。

赵恩龙和杨雨奇在众多护兵的保护下,迅速朝远处跑去。老四一边开枪,一边朝穆厚坤所在的出站口跑。

宋麒麟距离唐端越来越近,唐翱眼前的唐端也越发清晰。

唐端在唐五的保护下向后退着,这时唐端看见了唐翱,唐翱正端着枪怔怔地看着唐端,父子两人四目相对……唐端在惊骇中似乎认出了唐翱:“你……”他停下脚步,唐端和举起枪的唐翱依然对视着。

唐翱神情呆滞地举枪对着唐端,似乎忘记了扣动扳机。

远处的老四大喊道:“等什么呢?开枪啊!”

唐翱充耳不闻,依然举枪呆呆地对准唐端,脑子里不断闪现着在家时的情景,举枪的手开始不断地颤抖起来。

唐端忽然盯着唐翱,声嘶力竭道:“你个逆子,开枪啊……”

唐翱的手指扣向了扳机,唐五看见了唐翱的动作,绝望地大喊:“你……”

就在这时,一颗子弹打了过来,唐端中枪倒下。

唐五扑倒在唐端身上。

唐翱惊呆了,他举着手枪四处观望,只见宋麒麟正边跑边冲着唐端及唐端周围的清兵开枪,清兵则向着宋麒麟和唐翱的方向跑来。

唐翱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直到听见穆厚坤大喊“快走……”才反应过来。眼看着清兵已经冲到自己面前,唐翱像疯了一般开枪击倒了几名护卫的清兵,打光了所有子弹,却仍在用力扣动扳机。

眼镜从后面跑过去,用力拽着唐翱,不幸腿上中了枪,摔倒在地上。

老四已经跑到了出站口,看到眼镜中枪,返回后背起眼镜,伸手去拽唐翱。

唐翱麻木地后退着,唐五带领几名清兵冲了过来,上前愤怒地打倒唐翱。

宋麒麟丢掉手枪,往回跑去,正撞在马祥祺身上。马祥祺的手枪顶在宋麒麟肚子上,连开几枪。宋麒麟不可思议地看着马祥祺,缓缓倒了下去。

只听杨雨奇大喊:“钦差大臣死了……马祥祺刺杀钦差大臣,捉拿马祥祺!”

马祥祺很快反应过来,恶狠狠地朝杨雨奇冲过去:“杨雨奇,你他妈的敢陷害老子!”说话间接连开枪,击倒几名挡在杨雨奇和赵恩龙身前的清兵。

杨雨奇跌倒在地,吓得惊慌失措。

赵恩龙捡起一把手枪,朝马祥祺开枪,逼退了马祥祺。马祥祺打光了子弹,看见清兵朝自己跑过来,他丢掉枪,朝穆厚坤所在的出站口跑去。

老四和眼镜倒在血泊中,穆厚坤本来已离开出站口,看到唐翱被唐五抓获,又返身跑了回来。

唐翱焦急地大喊:“别过来……”

马祥祺朝出站口跑去,看到穆厚坤迎面跑来,一枪打倒了穆厚坤,通过出站口,逃离了此处。

穆厚坤在血泊中挣扎着爬行,手臂伸向唐翱,很快便动弹不得。

被唐五制服,唐翱发出疯狂的喊叫。

众人来到赵恩龙府邸客厅,唐端坐在椅子上,一位年老的中医正在给他包扎肩膀上的伤口,唐五站在唐端身旁。

和杨雨奇一并站在唐端对面的赵恩龙道:“唐兄,听我一句,还是去医院吧。”

唐端哼了声:“我不去洋人开办的医院,中华子民得了病,还是得靠中医。”

赵恩龙看看杨雨奇,杨雨奇连忙说:“老师,学生有失职之罪。学生已查明刺客共有两拨人马,其一是侦察队管带马祥祺,其二是……”

唐端中气十足地说:“但说无妨。”

杨雨奇接着说道:“是二公子唐翱。”

这时赵恩龙佯装不敢相信:“胡说,二公子在日本国求学,怎么会跑到广州来?”

唐端则说道:“从云,老佛爷命我总督两广剿匪事宜,我对两广的人事还算了解一些。侦探队有两名管带都是咱们的老相识,一个就是马祥祺,另外一个是于春暄。当初马祥祺的父亲聚众抢米,被我砍了脑袋。于春暄曾到我的府上闹事,这两个人都是你担任广州候补知府以后提升的,又都是我的仇人,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玄机?”

杨雨奇连忙跪下:“从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有不轨之心。”

赵恩龙接下话茬道:“唐兄,马祥祺和于春暄两人的事,我略知一二。马祥祺当初投靠了我,你知道我这个人爱才如命,我原以为他洗心革面了。于春暄原是革命党,被从云抓了,归顺了朝廷,为抓获革命党立了大功。从云,今天怎么没见于春暄?”

杨雨奇说:“卑职刚刚得知,于春暄昨晚带着两名亲兵去大烟馆,两名亲兵被人杀死,于春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估计是让人害了。”

“看来我受了马祥祺蒙蔽,他处心积虑就是想害唐兄。至于那个形似唐翱的刺客,一定是马祥祺刻意安排的,唐兄不必放在心上。”赵恩龙说话间连连叹着气。

唐端依然淡然地说着:“这事怪不得你。说来奇怪,马祥祺若是想害我,应该去京城,他难道能未卜先知,料定我会来广州?”

这时赵恩龙脸色微变,唐端转而让唐五好好审那个刺客。

待把唐端安顿好后,杨雨奇随着赵恩龙来到了书房,杨雨奇说道:“大人,卑职认定刺客就是唐翱,我们何不抓住这个机会。唐翱是革命党,唐端也逃不了干系。”

赵恩龙无奈地说:“从云,你一直都是聪明人,怎么今天糊涂起来了。唐翱和婉儿已经定亲,唐翱若是死了,婉儿岂不是要守活寡。”

杨雨奇若有所思:“杀唐端,保唐翱,卑职明白了。唐端把唐翱紧紧握在手里,让心腹去审,这好像不太合规矩。”

赵恩龙语气中还是少不了叹息:“唐大人要查就让他查,他现在是钦差大臣,监察两广和西南诸省的剿匪事宜,要是让他抓了乱党的小辫子,谁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不过你还是要派人盯紧了,该查的让他查,不该查的不能让他乱查。”

杨雨奇冷汗直冒,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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