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弥觉寺一游，浣儿假扮男装的身份被识破，便围上来许多歹恶的和尚，他们抄起手里的棍杖就要挥来，而翟允浩竟动也未动，只掀开外衣露出那块玉帛，众人便散去了。”若媚蹙紧眉头，细细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心里由不得落过几许抖颤，她记得那块玉帛，虽不是今日罗子亦手里淡绿的，却是同一大小，同一形状的，连稀疏纹路也如出一辙。
“可我记得翟允浩身上那块也是通体透亮的琥珀色啊！若是浣儿那块来自耶律天，而翟允浩的又是从哪里而来？”若媚泛起疑惑，忍不住侧过身子，向着子亦问道。
迎着晦黯的光晕，罗子亦淡蜜的脸色却是黑青，他剑眉深锁，沉吟片刻，才恍惚而出：“大辽先帝原是有两位皇子，耶律天是侧妃所生，而小儿子耶律真才是正室王后的亲子。所以，那琥珀色的玉帛应是有两块，两位皇子各得一枚。浣儿那个若是由耶律天那而来，那么翟允浩手里的应该是耶律真的。”
“可翟允浩怎会与辽国王室有所牵连？”若媚愈是迷惑，翟允浩虽在宋朝无权无势，却也是个位尊贤贵的王爷，锦衣玉食一生不愁，为何与辽人做了勾结。
罗子亦无声的笑了，若媚毕竟是个女子，自然不懂男人间的权霸相争的意义。于是他拉过若媚的小手，细细讲说道：“据说，翟允浩的母妃——容妃绝美无双、德贤温润，深得先皇的宠爱，那翟允浩自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娇贵皇子，随后几年，皇帝对容妃的眷爱未减愈增，更生了下诏书改立允浩为太子的思念。”
“我听浣儿说起过，原是以为她开玩笑呢，竟是真的。可惜，容妃未熬到出头日，便香逝了。”若媚口吻含了浓重的惋叹，女人宛若一泓秋水，辗转潋潋，有过清纯素淡的最初，有过盈亮风华的绰绰，却终不过消隐在依如冬日残败枯竭的光景里。
“是啊，先皇自容妃死后便一蹶不振了，而那时允浩只有几岁，宫里的皇子公主都曾因他先前的受宠生了妒意，所以容妃一死，皇上萎靡，他从万人娇溺的玉皇儿成了个死了娘又失了爹的苦命子，常常受到别人的欺侮。”
脑海中禁不住翻腾出以前的孩提时光，那时的允浩暗地里受了欺负，总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跑道太傅府里来，缠这自个去替他报仇，而他也竟出手了，将那些个算计允浩的调皮皇子们打的四脚着地。就此，他与翟允浩成了亲密无间的铁兄弟。呵！一晃十几轮春秋去了，他心口间那个脏兮兮伴着他缠着他的五皇子已经越来越远，浮现眼前的只有翟允浩一脸的虚幻的亲切温润。
可是，那张平和的面庞下究竟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不敢去猜，亦怕猜去了其中不该猜去的伤痛。
“子亦？”若媚望着子亦一脸的凄迷，她从他素淡的眸子中读出些复杂的情绪，是哀伤或是痛惜。
“没事。”罗子亦回转过神思，他觉察到若媚些微的担忧，心底升腾起一抹暖流，将她搂的更紧些。
“可你还没说翟允浩为何有那块玉帛呢，而弥觉寺的人为何见了玉帛就猝然生怕了。”她垂着头，小手拉扯着子亦肥大的袖襟，执意问个明白。
却见到子亦原是清亮的眸子渐渐沉寂下去，眉头绷得紧紧，呐呐开口：“他许是降了，成了大辽置于宋朝的奸细。“
“果真是这样，可他为何做出这种猥亵之事？”虽对允浩情意仅限于友谊，但若媚依然不愿他是那种叛国通敌的罪人。
“或许是童时的大起大落造成了他内心的不平。要知道如若容妃未死，他依旧是被奉在手心的皇子，更可能先皇下了诏书，现在坐拥天下的人就是他了。”
府里更漏声重叠着自远处传来，若媚退开子亦的怀抱，走进暖阁边安放的桌几前，接着锁窗外薄淡的月晕，掌上了灯。
屋内霎时明堂起来，若媚幽闷的声音也随之响起：“都怪容妃死的太早，可她究竟是怎么去的？”
子亦面色顿刻铁青，额头间隐隐突出的筋络上如潮水澎湃而过，鼓胀的满是狂乱的躁动。
“怎么了？”借着融融暖光，若媚一下子便望穿他的异样，她赶紧走上前，伸出纤细的手，想去抚慰那一脸的仓皇。
他却躲开了，面色抽搐的更厉害些，还渗出了细碎的汗珠。
“子亦——”若媚不曾放弃，她努力着，双手终究扳过他苍白的脸庞，眼中流动着如雾的氤氲，将浑身哆嗦的他拥进怀里。
“告诉我，好吗？”
细语如丝，浸润着他彷徨游弋的心。子亦安定下慌乱，迟疑问道：“那是个让我负载多年的不堪往事，丑陋更血腥，你真的愿意听吗？”
“愿意，愿意！”若媚使劲点着头，夫妻本根生，扶摇而直上，那么他的困惑，他的不堪，亦是她的。
罗子亦深吸了口气，扶落着若媚坐到身旁，执起那双素白的小手，才和缓而出：“容妃与我母亲本是姊妹，二人虽各自嫁人，却时有来往，或是母亲带我入宫探望，或是容妃带着允浩进府小住。那日，也就是我六岁光景的一天，容妃一如往常带着允浩入府游玩，天色晚些，便留宿下来。可在那夜过后，她竟死了，死在了西苑别落的枯井里。”
“啊！”若媚惊诧的低喘一声，攀进了子亦的手臂，她沉思片刻晃而问道：“她住的可是现在的寄幽居？”
“是，也是那时的寄幽居。”他缓缓颌首，目光却飘忽不定，已然回到过去他亲眼厉证过的血腥残忍的一幕...
（新的一年到了，玫珞携此文给大家拜年，祝新年万事如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