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赐抬头望了一眼浩气宗的两位仙师,王洛此刻重伤在身,也实在拉不下脸来载他们四人去往孙然渺身侧,但他总归是浩气宗这一行人中的话事人,还得由他发话才行。
扶着他的是浩气宗负责柳州选拔弟子的执事,也是他的大弟子李宇航,其为人忠厚,沉默寡言,王洛见他脸现关切,双眼通红,放在他肩头的右手指节发白,便明白自己这位大弟子虽不善言辞,却已是怒火攻心。
他心头徒然宽松了些,对孙然渺那一剑的偏执暂时被压在了心底,他对李宇航轻轻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在他的眼底,还有一丝隐晦的提醒,旨在让他不要自取其辱。
李宇航修为不过练气高阶,在孙然渺这般筑基期高人眼中,弹指间便能打发了事,此刻若含怒出手,他身受重伤无法照拂一二,只怕孙然渺会痛下杀手。
他对着李宇航说道:
“宇航,愿赌服输,你去将孙然渺点下的四人带到他的身侧,至于回师门后的一应处罚,有为师负全责”。
他说道这里,又转头对谢天赐四人说道:
“今日之事,乃是我王洛之责,怨不得你四人,我在此代表浩气宗对你们承诺,你们四人每人将拥有一次推荐他人来我浩气宗修行的权利,凡尔等推荐者,一不看年岁,二不管资质,一入浩气宗,便和普通弟子无异”
他这一席话说的斩钉截铁,掷地有声,让原本对浩气宗有些芥蒂的众人重新拾起了信心,对于浩气宗积弱什么的,他们这些凡胎俗子也谈不上失望透顶,就刚才王洛和孙然渺兔起鹊落间使出的几式道法神通,便让他们大开眼界,恨不得学上两手,故所有人都憋了一肚子的热血澎湃,只等早些归浩气宗学那神奇的手段。
只是孙然渺胜王洛实在太过轻松,这未免让人对浩气宗的映像差了一些,此刻王洛一袭话气势磅礴,自然便将浩气宗之前的形象在众人心里拔高了一层。
荷叶之上的八人自发分成两拨,谢天赐等四人入无极剑宗板上钉钉,便聚在了一起,另外几位想来只有浩气宗可去,也成了一波,两拨人泾渭分明,念着同出柳州的情分,均在小声的互相道别。
听见王洛发话,谢天赐四人便转身对着他遥遥一拜,齐声道:
“多谢仙师,多谢浩气宗恩典”
这一句说的整齐划一,响彻天空,倒有些气势。
王洛微微点头,便不再言语,经过这点时间休养,他已然恢复了些法力,虽然不多,但足以释放“御空术”来保证身形不落。
李宇航在他的吩咐下,将谢天赐四人载上绿竹,这根绿竹颇为奇妙,可大可小,转眼间便化为一根粗有尺余的碧绿长干,稳稳停在荷叶之前,等着他们上来。
待四人站稳后,绿竹几个呼吸间便到了孙然渺身前,绿竹不比碧霞舟,虽然脚下平稳,但视野开阔,往下一瞄,便是胆战心惊,四人第一次御器飞行,王金金双眼紧闭,身上肥肉乱颤,脸上毫无血色,显然怕到了极点,至于其余三人,也是手足僵硬,提心吊胆。
荷叶上的人见他们四人远去,各自表情不一,刘威满脸伤感,蝴蝶目光闪烁,至于另外两人除了刻意的惆怅之外剩下的便都是些幸灾乐祸。
孙然渺见他们一行五人到了眼前,眼中红芒一闪而逝,下一刻脚下的红色葫芦见风便涨,直到葫芦肚刚好接住四人才止,和李宇航脚下的绿竹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他朝着五人说道:
“你们四人站在葫芦上,至于你,便请回吧”
那葫芦肚就在脚底,但看起来光滑无比,怕很难站住人才是,谢天赐四人正有些犹豫不决之际,李宇航却是满心的仇恨,低着头不愿去瞧孙然渺的眼神,见他下了逐客令,哪管得上谢天赐他们几人作何想法,使个了法决,将他们几人丢向葫芦肚,转身踩着绿竹便走。
谢天赐几人脚下一空,顿时慌了神,王金金手舞足蹈,大喊大叫,心中暗想:
“完了完了,这仙路没摸着,倒是胖爷身先死了,爹啊,你强逼我来修这劳什子仙,是何苦来由,这下没人给你送终了”
他心里酸楚,难过不已,但下一刻脚下好似被一双大手紧紧抓牢,即便以他的体重,在惯性之下也难以晃动分毫,他这才晓得葫芦另有乾坤,顿时到了嗓子眼的心又和一口唾沫一起咽回到了肚子里,抬头之际,几人视线相对,均是一脸大难不死的庆幸。
孙然渺见他几人怂包样,明知自己当年也不过如此,却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说声:“走了”,便载着四人在浩气宗一干人等的视线里几下便去的远了。
王洛见孙然渺走远,面无表情的朝着荷叶喷出一口绿烟,那荷叶随之开始合拢,最终还原成碧霞舟的样子,他和李宇航二人落入舟中,速度极快的消失在了原地,所行方向和葫芦不同,不知是有意躲避,还是浩气宗原本就在此方。
葫芦虽然没有碧霞舟迅疾,但乘坐在其上,上下景物一览无余,看飞鸟嬉戏,赏云烟变换,也是惬意盎然。
谢天赐几人去了刚才的担惊受怕,此刻便或躺或坐,围成一圈,在葫芦上朝外指指点点,小声的说笑,气氛甚是轻松,仔细观察才能发现他们接触葫芦的部位被红光包裹,让他们人人稳如磐石,却行动自如。
经过相互介绍,谢天赐才晓得另外两人的名讳,一人姓胡,名屠,剩下一人则叫杨涛,柳州旧事不好提,所以谈话的内容便局限在了即将到来的修仙路上,王金金虽然长的酒囊饭袋,实则饱读闲书,对于神话传说钻研极深,四人中倒是他多在说,其余三人甚少开口,只是静静聆听。
他正说着话本里三清老祖在未成仙前经历的八十一难中的第十难,他脸上表情极其夸张,语气也是时而低沉时而有力,只听他说道:
“三清老祖修为深厚,对空中袭来的粗大闪电有些瞧不上眼,九转金雷威力绝伦,不可忽视,但眼下的青冥小雷劫看着气势非凡,却只是徒有虚表罢了,以他如今修为,自然不惧,青冥小雷劫他虽不惧,但好歹也属天雷范畴,若劈在他地,定是山崩地裂的骇人场景,眼见粗大的劫雷呼啸而至,盘坐于地的三清老祖徒然起身,双手叉腰,抬头对着天空便吹了一口气,从他嘴里喷出的这口气其长无比,色泽金黄,而且更为奇特的便是这口气聚而不散,最后竟然化作一柄金色长剑,一气化金剑,端的是神通广大,手段惊人,这柄悬于三清老祖头顶的金色气剑,朝着迎面而来的粗大闪电轻轻一斩,你们猜怎么着?糊涂,你来说”
他双手叉腰,抬头仰视,努力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俨然将自己比作了三清老祖,说道最后,更是拉着胡屠入戏。
胡屠浓眉大耳,闻言翻翻白眼,国字脸上多出一丝无奈,只能有气无力的回声:
“闪电消失不见,天地放晴,三清老祖双手背后立于山顶,徒留一张背影于世人,事后其背影丹青多悬挂于百姓家中,家家拜祭,户户祈求平安,至于画中背影是三清老祖本人,却甚少有人得知”
一路之上关于三清老祖的八十一难被王金金讲到了第十难,也让他们三人补充了十次,这次正好又轮到他,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三清老祖每一难末尾,王金金都让三人来续,他自个儿用肢体提示,美名其曰:人人参与,胡屠看着眼前双手背后一脸臭屁的王金金,心里暗自嘀咕:
“怕是你个死胖子想过把三清老祖的瘾吧,好不要脸”
王金金收了动作,一脸满足,坐下后对着胡屠说道:
“还是胡屠兄文采斐然,天赐他们几个说的牛唇不对马嘴,甚是急人”
谢天赐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均轻笑出声,他们哪能看不出王金金的伎俩,只是一来不知何时才能到达目的地,配合他以作消遣,二来几人以后便是同门,都在刻意的培养关系,到了无极剑宗之后,四人也能相互扶持。
站在葫芦口的孙然渺对于他们几人不闻不问,直到前方出现了大陆的影子,这才转头说了句:
“前方便要进入秀海州的地界,你们几个收心坐好,秀海州不比你们的柳州,御器赶路的同道时有所见,若见到了不要再喊仙师,喊声前辈即可,进入秀海州再行得少半日光景,便能到了宗门,我先……”
他话说到一半,对面便有一人御器而来,此人用于赶路之物乃是一对金轮,左右各有一只拖着他横空平移,孙然渺见着他的身影,只能停下话语,施展法决稳住葫芦,对着停在三丈开外的人笑着说道:
“见你脚下这对金轮,我便晓得是莫容兄无疑了,上次一别,你我怕是有几年未见了,前些年听说你去了星空战场,我还替你担心,如今看来,倒是老道我多虑了”
他见陈慕容周身气息圆融,法力收放自如,那对金轮上散出的金芒犹如实质,便知道他已经到了法力粘稠,气海鼓荡的筑基后期境界,那句多虑了乃是一语双关,既有不用担忧他身入险境的含义,也有些为他修为精进的贺喜之意。
脚踏金轮之人俊逸非凡,那对星目也满是欣喜,闻言连连摆手,说道:
“孙兄言重了,我这也只能算是侥幸而已,倒是孙兄以筑基中期击败后期的悍勇才真的让我佩服之极,此刻见到孙兄本人,我才知晓怕过不了多久,孙兄也将破了那界壁,入了筑基后期,无奈我要去无尽海办事,恐怕赶不上孙兄的破境之日了,方才还在遗憾,此刻正好将贺礼提前交予孙兄,权作一点点心意”
他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小袋,隔空扔向孙然渺,孙然渺顺手摘下悬于身前的小袋,也不看内间是何物,只是笑道:
“莫容兄太客气了,既然莫容兄有事缠身,那老道我便先行告辞了,待莫容兄破碎金丹之日,你我再把酒言欢”
说完朝着陈慕容点头致意后,便重新操纵葫芦冲天而起。
陈慕容至始至终都未曾扫过谢天赐四人一眼,但四人均觉得自己里里外外已被他看了精光,本想喊声“前辈”,但被这种恼人的感觉一阻,便都低头而立,不发一言。
孙然渺心里冷笑三声,他这次前往失落海堵截王洛,乃是临时决定,除了他师兄刘清贵,旁人并不知晓,陈慕容这人刚巧不巧和他在秀海州边界相遇,若说不是刻意为之他就不姓孙。
他那点小心思何人不知,定是觉得自己金丹有望,提前散些不值钱的玩意,待他成丹之日,便是他们这些人大放血之时,做人如此没脸没皮,没死在星空战场里也算是走了****运。
他随手将小袋塞入怀中,左脚轻轻一跺,葫芦的速度便快了三成,直向无极剑宗所在的北方而去。
金丹若有那般易成,那他们无极剑宗这般在秀海州能入前十的大宗也不会只有三位太上长老了。
他心想:
“以你这般心性,只怕连成丹前的心魔都难灭尽,还谈金丹,未免有些贻笑大方,若你真能成丹,送你千颗极品灵石又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