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腊月,白雪纷飞。
人们弓着身子迎着暴雪在街上低头匆忙行走,有的独自一人,有的带着妻儿,有的三五成群。
我扯了扯身上单薄的衣裳,披头散发蜷缩在胡同的角落里。身体早已冻得没有知觉,皮肤变成了紫黑色,我甚至怀疑,这个身体是不是自己的,紧紧抓着肩膀两侧的手指,是否一用力便会毫无疼痛的断掉。
原来淮水城的冬天,是这么的冷。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好像还在母亲的房中,捧着手炉与母亲闲话家常,说着淮水城的趣事。
而今时今日,我却一身肮脏,坐在胡同里,望着人来人往。
我渴望着死亡,却又不甘死去。
我一面想着,死了就好了,不用忍受冬天的寒冷,不用受着饥饿,不用再面对人生的绝望;又一面想着,如果我死了,谁来讨母亲的债,谁来还弟弟的命,谁来圆我这颗憎恨的心。
我恨呐,我真的恨呐,恨那个陷害我母亲、我弟弟的人。
可是我好冷,真的好冷,我挨不过这个可怕的腊月。
我将头埋入手臂之中,感觉眼皮子格外的沉重。
我听见有人说:“死了么?”
又有人说:“还活着。”
“那就带走吧。”
在我昏沉之际,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我不自觉地往热源靠去,眼皮子已睁不开,下一秒,便失去了意识。
待我再次醒来时,我正躺在一张床上。四周漆黑一片,让我恍惚,地府原来这么黑暗么。
可是,好暖和,比淮水城的胡同暖和。
“醒了?”
旁边多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我吓了一跳,“是谁?”
“救你的人。”
“救……我?”
男子的声音很轻,可是很冷,毫无感情,“不然你以为你还会活着么?”
我怔忡,“原来,我还活着。”
男子并未搭腔,我问道:“你为何救我?”
“因为你是齐言。”
我侧头望向他,适应黑暗的双眼已能模糊看见他的身影,我问他:“你如何得知我是齐言?”
“齐言,商贾齐恒远之女,府中排行第三,母亲是齐恒远的正房玲礼,七天前,齐恒远发现玲礼与他人私通,你与你弟弟皆是玲礼与他人所生,齐恒远一怒之下将玲礼浸猪笼,将你六岁的弟弟杖毙,只你一人,脱逃而出。”
我激动地喊叫:“我母亲并未他人私通!不许你这么污蔑我母亲!”
男子沉默。
不知怎么地,我的眼泪忽地落了下来。
我哽咽的复述着,“我母亲没有私通……没有私通……”
男子冷清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的确没有私通。”
我一时忘了哭泣,惊讶的望着他黑暗中朦胧的身影,“你说什么?”
“你确实是齐恒远的亲生女儿。”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你……”
“淮水城城主之女白祀看上了齐恒远,城主暗示可授予齐恒远一官职,条件是他迎娶白祀为正房,但齐恒远已有正房玲礼,为入官道,摆脱低等商贾身份,便有了你母亲私通一说。”
我猛地坐起来,震惊道:“你说什么?!”
“你已经听到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会的,不会的!不可能……”
“人心贪婪,世上无不可能之事。”
我痛苦地呐喊,“他怎么能做这种事,他不是人,他不是人!那可是他共患难的妻子,他的子女啊!”
男子嗤笑,“商人重利,你看看你此时的样子,你还认为不可能吗?”
我摇头,“不,我不信,我不相信父亲会做这种事。”
“不信么,那么你先休息,过两天我带你去见证齐恒远将白祀迎娶入门的时刻。”
男子说完便转身离去,我听见了房门打开然后关上的声音。
漆黑的房间只剩我一个人,脑子一片混沌,无法消化刚才所听见的事情。
人,如何能做到如此绝情,如此的,禽兽不如。
母亲和弟弟的命,竟是为了成全他的为官之路?
不,我不信。
对,我不能相信。
一定是有人陷害母亲,一定是……
男子是骗我的,一定是骗我。
我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要接受这样的事情。
我伸手环抱着因饥饿而疼痛的肚子,含泪闭眼躺下。
死了吧,死了就不用面对这样的事情了。
可闭上了眼,脑海里却回荡着母亲愤恨的神情,耳朵里回荡着弟弟绝望的哭喊声,揪着我的心,让我呼吸不能。
为什么,活下来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