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该了的事了了,二月中旬,大老爷带着大房的人去了杭州府,府中便由王氏主持中馈。三太太李氏因为三姑娘送到庙里祈福念经,每日里躲在房中不出门,五太太因五老爷也不敢沾手家中的事务,倒是二太太周氏很是不忿,因她一直以为若是刘氏去了杭州,这家中中馈应交到她手中,她可居长,对姚家贡献也最大,这些年他们夫妻交了多少银子在公中却没得一桩好事。因大老爷刘氏威望重,他们没走时周氏不敢闹出来,到他们一走,周氏立刻不安分,制造出事端想要拿捏王氏,将管家的权利分一杯羹过来。
王氏听着竹青报告说七爷发火将饭菜摔在地上,说是“连猪都不吃的东西竟然也敢送过来,这家中真是乱了套”,倒并不惊慌。她有大将在手呢,忒他闹得天翻地覆都不怕。
“闺女儿,你就去一趟吧,言语要和软些,别把人气坏了,落得个不温驯的名声,可记得了?”
六姑娘学了武戏里的将军行礼:“莫将领命,娘亲你就放心吧,保管将你蛮夷小子打得屁滚尿流还叫人说不出你闺女儿一个不好来。”
王氏被逗得直笑,可是仍要装作严厉的样子训斥六姑娘:“快回来,瞧你说的什么话,这样不文雅。”
早先周氏就几次三番到四房来旁敲侧击,想要跟四房分管着家里,话里话外都是如今府里锦衣玉食的日子都是二房的功劳,将她交到她手中才是正理,让王氏听了十分气恼,若不是知道你二房会赚银子,哪有如今在府里的位置,却妄想管家,要知道哪家哪户不是嫡枝管着家,若是姚家让庶房做了主还不叫宜城的人给笑死。王氏说话没留情面,将周氏气走了,四房便料到她要使坏,六姑娘主动请缨,若是要打嘴皮子仗就派她出马。王氏原先是不同意的,如今六姑娘年纪还小显不出,若是再过两年还这样言语不饶人,只怕她宜城里名声就不好了。但是六姑娘再三请求,王氏自己又没六姑娘那份应变的能力,只好应了,只是一再嘱咐六姑娘不要太得理不饶人。
其实六姑娘自己本人对名不名声什么的真是无所谓,人本来性格就各不相同,看王熙凤还得了个“凤辣子”的名声,可也没人不喜欢她啊。不过既然王氏将这看得重,朝廷大官大老爷也说她戾气重,六姑娘就试着用温柔的语气说出气死人不偿命的话,让别人在被她言语击中的时候还能欣赏她良好的素养。
七爷在府里依然地位超然,姚家第三代中是最耀眼的,下人都传他是文曲星转世只是投错了胎从庶房的姨娘肚子里爬出来了,便是大老爷回来之后对他也极赞赏说他天资聪颖。然而六姑娘看着这个骄横跋扈的小男孩儿,就像在看着一盏杯具。这个孩子被真个姚家坑了,包括老太爷。他不会如众人想的那样能够一举成名天下知,因为姚家的女人们,老夫人刘氏周氏,都不允许他功成名就,明里暗里都在将他养废。现在周氏想要闹出事,拿他作伐,不仅是借他的势将事情闹大,更是让他彻底得罪四房,可谓一举两得。
姚宝忠讨厌六姑娘,看到肚子里就冒火,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举人之女,还敢打他,等他以后做了大官,一定会将四房踩在脚底下。他高昂着头,鼻孔朝上,不屑地哼了一声才说话:“六姐姐来是带你娘来给我赔罪的?自从大太太走后,厨房里连口人吃的东西都供不上,到不知道四婶是怎么管的家?”
真欠揍,六姑娘抬起手揉了揉,手痒忍住真难啊,不想姚宝忠吓得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敢再摆出趾高气扬的神态,愤怒地说道:“你若再敢动手,就别怪我不客气,我让祖父罚你跪一个月祠堂,去庙里住一年。”
我娘管家有你什么事呢,二太太又不是你亲妈,你也跟着掺合进来图的什么呢?或者,你到底是有多傻才看不出这是二太太在借你的手闹事呢?虽然心里直叹气,不过六姑娘仍然笑着说道:“七弟误会了,我不过是来跟你说道而已。俗话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不会再打你。”
“哼,为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算什么君子。”
“我不算君子,七弟总算君子吧。”
“哼,我不算君子难道你算?”
你既然这么不讨喜,就不要怪姐坑你了。“你既然算君子,可是亲自动手将饭菜摔到地上人,又算什么君子?名家大儒遇到这样的事,难道也会摔桌子摔碗?你几时见过老太爷这样做了?他老人家若遇到不顺心的事不过大骂一顿,说些难听的话,这才是真正的动口不动手。叫我说七弟这般真是一点儿不君子,不过就算孔夫子也犯过‘以貌取人’的错。”
姚宝逸不觉得老太爷算不得什么君子,在他心中老太爷是超一般的存在,他今日里所有的一切都是老太爷给的,他不觉得老太爷破口大骂也什么不对,反而觉得什么神气,并暗下决心以后遇到这样的事就该像老太爷那般张大喉咙骂出来,这样别人才能欺负不上他。
被一贯的仇敌吹捧了两句,他心情还是不错的,看六姑娘也顺眼了几分,“你说的不错,连圣人也会犯错,我偶尔犯一次比圣人倒不差。”
“七弟说的极是,连圣人都会犯错,厨房里做事的难道不会犯错,那灶上的奴仆就不会失了水平炒出作出难吃的饭菜,那端饭的下人难道就不会一时失神将下人吃的饭菜拿给你吃。我娘亲虽然管着家,却不能管着家仆不会偶尔不犯错,就像七弟这般聪慧的都会犯错。七弟,你说对不对?”
“你……”姚宝逸无语了,感觉怎么说都不对,只能鼻孔一扬,说道:“算你说的有理,这错只能偶尔犯一次,下次在这样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七弟有圣人之量,不过我却是不能容忍奴才犯错委屈了主子,不管是哪个拿错了饭菜还是灶上的失了手,都要惩治的,谁叫七弟是未来的状元呢。”
“算你还识趣,将这些没规矩的下人都一顿也好。我要读书了,你走吧。”
六姑娘也不计较他狂妄,心情很好地走了,回去将对话跟王氏学了一遍,王氏当下就狠狠打了一批人,就跟着周氏闹事想要浑水摸鱼的下人们都打乖了,又将周氏在府里的势力去了个七七八八,靠着这个事顺顺利利接了管家的权利。
王氏管家管得顺利,直接的受益人便是四房了,下人们见面四房的主子更客气了,凡是四房的事办得都快些,好东西要先紧着四房,让王氏只觉得再多的辛苦也值得。她更是借着管家的便利,给六姑娘大办了生日。
六姑娘是二月二十的生日,这一日也是花朝节,正是百花开万物丰的好时机。因她这天生日,六姑娘在家中的藏书中找出介绍花朝的,对这个节日了解得不少。花朝节在江南一带十分流行,据说花王管着人间的生育,女人们成群结队拜花神有祈求多子多福的寓意,这也看出古代的妇女生育压力到底有多大。
还有另一个说法,花王管着植物的春生夏长,是以农人特别在意这个日子,会给花神上贡以祝神禧,当地父母官也会在这一日亲自扶梨,奖励乡里的农户,以鼓励农耕。六姑娘看着这个还挺靠谱,古代靠天吃饭,想要祈求风调雨顺一年好收成,拜天拜地,大小各路神仙都不放过,倒是很热闹的。当然古代娱乐生活贫乏,过节日的氛围要比现在浓厚许多,不说春节中秋端午这样的大日子,便是元宵花朝寒食清明这样的小节日也要闹得有声有色。这前世名不见经传的花朝节在大堰朝有一整套的传统,踏青彩蝶庙会吃花糕,足够将一整天的行程安排满。
王氏好几天前便许诺她想要怎样过都可以,六姑娘也就不委屈自己。如今正是二月草长莺飞的好时节,想必外出踏踏青定是极好的。四姑娘听了也心动,两个人便约好去南湖的樱花园看樱花。
这日一大早六姑娘便被四姑娘挠痒闹醒了,她睁着迷蒙的双眼望着四姑娘含糊不清说道:“四姐姐,做什么呢?”
“小赖虫,快起床了,今日里是你的生辰,留哥儿一大早就拿了礼物过来等你了。这是我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
“当然喜欢。谢谢姐姐。”送礼的人就在当面,便是不喜欢也不能实话实话啊,六姑娘在心里吐槽。不过她现在说的倒不是场面话,四姑娘送的是一块帕子,绣的是六姑娘房前的芭蕉,还有个模模糊糊站在芭蕉树下的人,约莫是她,一定是四姑娘某日里看到她在芭蕉树下有感就想要绣下来。虽然小小的帕子,可是用了心思,自然是一份珍贵的礼物。到四姑娘飞快穿了衣服梳洗打扮好去楼下看留哥儿的礼物是,也被惊喜了。留哥儿画的是一副画,画的也是她仰着脑袋望着一株腊梅的样子,画上她大大的眼睛小小的脸,手脚都很小,很Q版很可爱。这样的画法还是六姑娘引导留哥儿做的,不想留哥儿第一个成品画的就是她,果然可爱死了。
今天真是充满惊喜的一天,到他们姐妹三人一起到西厢花厅用餐时,王氏和四老爷都准备了礼物,还吃了一大碗长寿面。
饭后四老爷去为他的蒙学馆做最后的准备工作,原先他打算大老爷走后便开馆的,只是六姑娘昨日里跟四老爷聊了会儿天,将现在教学的理念当做是自己读书感想跟四老爷说了一下,让四老爷感触,决定做些改变,是以延迟了开馆时间。
王氏将一枝开得正盛的樱花插在六姑娘的头上,摸着她的脑袋说道:“又长了一岁,以后便是大姑娘,可不许在冲动了,今日里就随你出去野一天,只是要多带着人,半下午便要回来,可知道?”
“知道了,娘亲。”六姑娘将脑袋埋在王氏怀里,磨磨蹭蹭撒娇。她今天一大早便看到她满院子挂的花神灯,眼眶都湿了,这一定是王氏特意为她挂上的。她平时嘴巧,不管是骂人还是说应酬话都不为难,偏偏真情流露的时候就怯了口,只能靠肢体表达感情。
王氏拍着六姑奶的背好笑的说道:“好了,像个小狗儿似的,衣服都被你弄皱了。给老太太请过安后就出去玩吧,怕是坐不住了。”
老太太确实准备了好东西,一整套的玉钿花,用上好的玉雕成十二个月里常见的花儿,质地温润细洁,六姑娘都不想戴在头上,这样好看的工艺品,就该好好放在抽屉里藏着,若是有空偷偷拿出来欣赏一番。老太太是真对她好,便是王氏有时候都对她的小脾气不耐烦,可是老太太从来对她从来都是耐心十足,极尽宠爱,六姑娘在老太太怀里腻歪着,被老太太打趣道“还不快走,我这老骨头都叫你揉碎了。今日里就只准你使劲儿撒欢了,只一点,不许拿自己冒险。”
“知道了,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