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声响彻天地,阴霾的夜空如同大幕,覆盖大地。
驻守在海岸口的汉子们,正顶着雨水待在棚子里。
棚子十分简陋,用厚厚的茅草搭建而成,只能阻挡雨水,却挡不住寒风。
尤其是海边的风,不像林中的风,被层层过滤。它一马平川,直直的刮来,像是融在空气中的冰霜,袭击着众人。
“我终于确信祭祀是对的了。”其中一个汉子冻得哆嗦,但是掩盖不住脸上的兴奋:“今年还没到冬天,就冷的吓人,瑞雪兆丰年,这是好兆头啊。”
其余人听了也是高兴,也有人揶揄道:“别在这鬼扯,咱们渔村虽然也种地,但就那一亩三分的,最重要的还是看海里的情况,雪再大也没用呀。”
众人全都是庄稼汉,从小就在地里和海里穿梭,谁会不知道这些东西,但运气这东西,谁也说不准。
“不过也可惜了,咱们村要是留下他,说不定还能出个状元。”
“有什么可惜的?状元再好也是人家的,村里顶多图个名声,能有大家的命重要?”
“不过.他也给咱们村很大的帮助。”
“那你是想让你儿子替他?这我可举双手赞同,到时候去你家吃丧酒的时候,保管给你带二两猪肉。”最先开口的那人大笑道。
被说的人是坐在最外面,二话不说捡起边缘的石子就扔过去,不过被那人躲开了。
“你嘴里别胡扯,这东西邪性着呢,我可还指望着我儿子养老送终呢。”
草棚里又是一阵哄笑,棚外的雨下了一天,不见有停缓的意思。
古人说下雨是因为四海龙王们,个个有着施云布雨的本领,他们可以号令天下的雨水,在各自管辖的范围内下雨,天晴雨散,全凭他们的心情。
于是人们全都忙活起来,盖起了龙王庙,供上悠然焚香,三跪九叩,磕头拜首。
尤其是靠天吃饭的百姓们,更是将之当成最重要的神灵来膜拜,祈求风调雨顺。
雨下的不停,冲毁了房屋,淹没了庄家。他们会顶礼膜拜,窘迫的情况下杀鸡宰羊,祭拜神灵。
连年干旱,颗粒不收的时候,他们又会上香叩首,希望得到神灵的原谅。
可是他们真的犯错了吗?他们在求着宽恕的时候,心里明白自己犯了什么错吗?
一切都只不过是他们自己所想,思索,神化后的结果罢了。
..
已经渐渐进入深夜,温度越来越低,冷的人无法入睡。
在黑夜里,村中偏远的一处,有着闪动的火光,引人注意。
“喂!你们看村里,好像是失火了!”
海岸边有人惊呼,而后全都拿起蓑衣,朝着失火的方向赶去,等到了之后,发现在破旧的小院门口,已经聚满了人。
男女老少都站在院子里,看着熊熊大火吞噬着屋子,脸上的焦急之色不加掩饰。
“快救火啊!我们家啊小翠儿还在里面!”周萍大声的悲呼,几次想要冲进去,却被火焰冲了回来。
村长的脸阴沉的吓人,怒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下雨天怎么会失火呢?”
大多人都开始找器具灭火,只有少数人站在原地,连连摇头。
村长心中惶恐,额头上的汗水不住滴落。他不光担心着自己的女儿,还担心着何生的性命,要是何生被烧死在里面,那明天谁来当祭品?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村民,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
没人有会把自己的孩子交出来,哪怕自己是村长也不行,这可能也是他们这些卑微的平凡人,最后的底线了。
金黄的火焰,就像一轮小太阳,任凭雨水落在身上,丝毫不减颓势,反而越发旺盛,侵蚀着所能触及到的地方,并且逐渐向更远处蔓延。
只有村民们所泼向它的水,才是威胁,但它却无力挣扎,随着时间的流逝,开始被慢慢浇灭。
当他们闯进屋子的时候,只看见昏迷过去的小翠儿,和她手边的焦黑铜丝。
她的身上没有穿衣服,手里紧紧握着一根铜丝,到处都是焦黑,脸上全是恐惧的神色,即使是昏倒了,身体也在瑟瑟发抖。
周萍赶忙上去抱住女儿,将自己蓑衣披在女儿的身上,心疼的抚摸着她被火灼伤的部位,流出眼泪。
村民们见状,发出阵阵欢呼,只有村长黑着脸站在原地,惊恐万状的看着屋内。
何生不见了!
没有人发现,在他们乱作一团的时候,村中的小路上,走过去一个身穿女装的男孩,黑暗掩盖住了他的身影。
此时的何生已经走出了村子,身上还是穿着小翠儿的那身女装。
他没有往海岸边去,那里虽然有船可以离去,但是自己现在的情况,手头上的一些银子因为累赘,都在屋子里。身无分文的他,到了别的地方无法立足。
更别说在黑夜里,从来没有出过海的自己,仅凭着一艘小船,就可以离开这里,要说中途不在海上迷路,是不可能的。
何生早就思索好了,只有躲藏在大山里,然后等待着神仙来临,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虽然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要是选前一种情况,就不是去抓虎,而是去送死了。
至于神仙会不会选中自己,何生也不敢确定,但是人生本就不是可以预测的,如果万事都知的话,那还有什么意思。
何生朝着山林中不断前进,他挑的都是草木很少的地方,这些地方猛兽出没的可能性会小一些,他可不想还没等来神仙,就被老虎或者狼给吃了。
走了有十几分钟,何生找到一处有山石遮挡的地方,雨水透不进来,而且十分偏僻,村民们不仔细寻找的话,很难发现。
他的全身已经湿透了,不合脚的绣花鞋也在路上丢了一只,陷在泥里拔不出来,着急赶路的何生只好丢弃。
说实话,在黑暗的情况下,摸黑找找这么一处偏远还能避雨的地方,何生自己都感叹自己真是命不该绝。
将衣服脱了下来,拧干之后平铺在地上,何生已经是不着寸缕,夜风不断拍打着他瘦弱的身子,让他快要窒息。
“九十九步都走过来了,千万不能在这里倒下。”何生牙齿打着颤,浑身发抖的蜷缩在一起,蹲在巨石的缝隙里,像大海里的一片孤叶,随时可能淹没。
他逃出来的时候没有穿蓑衣,只是从小翠儿身上扒下来的衣服。
在村里的时候,几次都遇到了村里的人,由于天已经晚了,因为这身衣服而把自己当成小翠儿,否则的话早就将自己抓回去了。
要是穿上蓑衣,就会遮盖住衣服,遇见人之后难免被多瞅两眼,被发现的机会就大一点,所以何生就舍弃了蓑衣,独身跑出来,现在这幅快冻死的模样,也怪不了别人。
岩石湿腻冰冷,何生倒在上面,被一点点的蚕食着体内的温热。
何生用力的睁了睁眼睛,虽然是在黑暗中,但是也有一股眩晕的感觉。
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何生只能更加紧密的抱紧身子,不让热气散发出去。
山间总是会比外界更加阴冷,这在夏天时对人来说是惬意的凉爽,冬天也能帮助人们冻结生机,人们可以撞大运的碰到一些冬眠的动物,对他们来说毫无威胁。
对于此时的何生来讲,这份冷不是上天的恩赐,而是地狱的召唤。
何生努力的摩擦着身体,想要生出温暖,但是迎接他的是一波又一波的冷风。
凄风苦雨,带走了何生心中那仅有的希望。
“在这样下去.今晚就得死在这。”何生不甘心的想着,他想到了各种可能,唯独没有预料到这场大雨,会是断送他生命的那根稻草。
“如果不是下雨,天气不可能这么冷,如果不是下雨,火势可能还会更大,如果不是下雨.”
何生已经闭上了眼睛,身体的抖动开始变缓,只有双手用力的攥紧,麻木的用力着。
..
不同于何生那边的死寂,村中则是乱作一团。
“村长,现在何生那臭小子跑了,这可怎么办。”一人哭丧着脸,发问道。
“就差一天啊.咱们村可全指望祭祀了,难道要我一把年纪去当祭品,那是对海神大人的不敬啊!”
“你快想想办法呀!村长。”
这个黑脸的精瘦汉子,被逼的眼神有些呆滞,好久之后才大吼一声:“都别吵了!赶紧跟我去找,他一个半大孩子,肯定跑不了多远,去海边!”
他觉得何生很有可能是往海边跑了,因为那里是唯一的出村地点,至于大山那边根本不再考虑,那里豺狼虎豹太多,就算是自己都不一定有胆色去走。
“那山里呢,要不要派些人也去找找。”
“不用了,全都朝还边赶,那小子聪明得紧,这场火就是他搞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海边的守卫跑回来,肯定是想要偷船出海。”村长大声喊着,心里冷笑了一声:“虽然有些智慧,但还是太嫩了,现在赶过去的话,铁定能抓住你。”
听了村长的话,众人也觉得有道理,都紧了紧身上的蓑衣,往海边追赶过去。
有些事情注定会发生,只是人们搞错了它的方向,朝着错误的目标去追寻,最后终究是什么也得不到,村民们势必要扑个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