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血液的交融
迷迷糊糊的，王紫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以为是脖子的伤口又开始发痒，翻了个身，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谁知却触到什么冰冷的物体。
这一吓，瞌睡虫全都跑了，睁开眼，就看到一双幽绿的瞳眸。
“天！”她低呼，随即想起隔壁的胡sir，又连忙捂住嘴。
赛拉图轻哼了一声，“他还没回来。”
顺手拉开床头灯。
王紫狐疑他怎么知道胡sir的去向，正想问，却看到他鲜血渗渗的左臂。
“不准吐！”赛拉图看出她的想法，皱皱眉，命令道。
王紫只得拼命咽下已到喉头的不适感。
赛拉图已坐下，望自己一片焦黑的左臂，咬牙将衣袖撕下来。
哗啦的声响，连带着猩红的皮肉。
“那个——”王紫暗叹自己总是遇上这样的状况，“怎么搞的？”
“被砍的。”赛拉图吸了一口气，忽视传来的痛感。
“是胡sir？”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睨她一眼，“不是。”顿了顿，“你希望是他？”
语气不善哪……
“没有。”王紫识实务地坚定立场，见他咬牙，表情不怎么好看，“很痛吗？”
他呲牙笑，“你要不要试试？”
呃，还是算了。
坐在床上看他单手弄着伤口，似乎不怎么顺畅，王紫思索片刻，起身下床，走到他面前，替下他的动作。
他些微有些惊讶，望着她小心的举动，心头有些温暖，“你不怕？”
“怕啊。”王紫将纱布贴上那看似被火灼烧的伤口，坦诚道，“但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他闻言有些小小的欣喜，垂目打量她仿若北地之坳夜色的黑发，“王紫，你该知道，我吸食了你的血。”
王紫的身子轻颤了一下，抬眼看他的眼神中有几分复杂。
他被那样的眼神吸引，忍不住埋低了头，额头抵住了她的眉心，“你有没有想过，因为我的自私，可能，你会变得跟我一样，要同黑暗和鲜血为伴，你不恨我吗？”
他与她已近得毫无间隙，近的，连她眼中的细微变化，都逃脱不了他的眼睛。
但是，他突然后悔起来，他发现自己居然怕在她眼中发现自己不愿意看见的东西。
心中懊悔自己说得如此直接，他想要抽身，不想王紫没有放开她的手臂。
“赛拉图。”她舔舔唇，表情竟有些紧张起来，“你、你喜欢我，是吗？”
她竟然问他这个。
一时间，不知道该欣慰还是气恼，他没好气地答她：“我该为你的洒脱感到惊喜吗？”
她自然是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忍不住想要解释，却听他发出忍耐的呻吟。
低头一看，原是自己太紧张将他伤口按得太紧，血流得更多，染红了她的手掌。
她盯着赛拉图白得有些过头的脸上。
虽说他是吸血鬼，但是白得没了血色好像蜡纸一般，她再迟钝，也隐约觉得不对劲了。
她手忙脚乱地拿了更多的纱布去裹那伤口，却发现那血像是止也止不住地流着，任凭她裹多少层，都可以浸透。
“赛拉图！”她终于惊慌失措起来，“一定有办法的，你为什么不先去治疗？”
伤得这么重，流了这么多血，是正常人，恐怕早扛不住了吧？哪像他，没事人样的坐在他家里——
等一等，脑中灵光一现，她惊愕地问，“你来看我？”
“嘿，女人，别自作多情。”话虽是如此说，赛拉图还是别过脸去，“只是不小心路过，恰巧走不动了，进来休息而已。”
他可不愿被她看穿了心思。
很久没有得到她的回应，视线偷偷地挪过去，见她微笑地看他，那种表情，姑且称之为——得意。
他羞恼起来，刷地起身，“我走了。”
王紫比他更快地搂住他的腰。
他一时呆住。
“赛拉图，哦，赛拉图，我真高兴，你能来看我。”王紫的声音闷闷的，“其实这几天，我也很——挂念你。”
她用了很含蓄的字眼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他单手撩起她的一缕发，凑到鼻端轻嗅，淡淡的香，“可你想家了。”
她抬起头来惊奇地看他。
顿觉自己失言，他咳了咳，“我猜的。”
她的眼眸亮晶晶的，好像并不怎么相信他的话。
真是伤脑筋，不可能让他说这些都是胡sir那个令人讨厌的家伙告诉他的吧？
不过，暂且不说这些好了。双手悄悄地环住她的身子，真是，怀念她的味道……。
她偎在他怀中，喃喃自语：“赛拉图，你知道德古拉伯爵吗？”
他摇头，“不知道。”
“那么，看起来，还是有不同的。”她低低说。
他恼恨地轻啮她的脸。
她吃吃笑起来，“知道了知道了，我又违规了。”
他很愉悦地看着她的笑容，而后，觉得天地晕眩起来。
她只感到他将身子的重量压下他，“怎么了？”
他气弱地笑，“靠一下，靠一下就好。”
她连忙搀扶着他坐下，见他表情痛苦起来，不免紧张，“真的没事？”
“没事。”他咬紧牙关——这样的气息，甜美甘润，好想咬一口哪……
“你走开些。”他狠叫。
她的表情有些受伤，握紧了拳头，生气地质疑，“你还是不肯相信我。”
“不是这样。”他屏住呼吸，不闻她的气息，甚至克制自己快要显现的獠牙。
“那是为什么？”她愤懑地叫出声来。
太过分了，就算是吸血鬼，也不能依喜好将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吧？
他看来不准备回答她，踉跄着起身，看样子，准备要奔向门外。
她不依，拉住他的一角，害他重重向前一扑，倒在地上。还不甘心，干脆扳过他的身子，打算严加逼供到他愿意他说为止。
但是——她愣了一下。
凶狠的眼，雪亮的牙，齿尖颤抖着，不难看出目的。
她瑟缩了一下。
“离开我，离开我！”他满头大汗地咆哮，“你现在知道了？失血就得止血，你不走，我就要吸你的血来弥补我！”
若是换作一个人在眼前，他必定早就不客气地痛饮一番，但是，正因为她是王紫，所以他才这么辛苦地克制着自己。
头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身份，痛恨自己必须要以吸食新鲜血液来弥补失去的体力。
头晕得更加厉害，身体的叫嚣也更加猖狂，怕自己意识模糊之间伤害了她，他用力将头撞向地板。
“赛拉图！”王紫用力抱住他，看他满头满脸的血。
甜美的气息啊——他本能地顺着反应而去，好香好香，香得他心痒难奈，香得他恨不得将眼前的美食吃得一干二净……
“不要！”
是王紫惊恐的叫声。
他回过神来，视线模糊中，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将她反压在地，十指钳住她的双臂，牙尖已触到她的脖颈。
只差那么一点，就要洞穿那柔滑的肌肤。
他血红了眼，听到自己喉头深处传来的嘶吼。
“赛拉图。”她小心翼翼地唤他，发现他的身子越来越冰冷。
他硬生生地拉回自己的欲望，无力地倒在她身上。
“王紫，你杀了我吧。”他枕在她的肩头，闭眼，对她耳语，“不然，我真的会伤害你。”
这个时候，他可以忘记北地之拗的阴暗，可以忘记《溯予之源》的秘密，可以忘记所有的一切，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她的安全。
真的是，喜欢上这个女人了……
感觉她暖暖的手爬上了他的脖子，笨女人，是想掐死他吗？
手慢慢向上滑着，滑过他下巴，滑过他唇，滑到——
身下的人哆嗦了一下。
他猛地睁开眼，先是发现眼前被自己齿牙划出血口的纤细手腕，然后，是她皱成一团可怜兮兮的脸蛋。
她知道她在做什么！
可惜他一点气力都没有了，不然他一定会狠狠扇她两个耳光让她清醒。
“很痛耶……”王紫包着两汪泪水，吸吸鼻子，迎视赛拉图暴怒的眼神，挤出笑容来，“好歹我也是独生子女，从小连只鸡都没杀过，要我杀吸血鬼，那更不敢了。既然你饿，来，我让点血给你，反正又不是没被你吸过——别拿那种眼神看我好不好，我是O型万能血哦，老少皆宜。”她抬高手腕，凑到他嘴边，“来，你轻点，别急——”
不要，不要——他努力抗拒着那种诱惑。
“喝吧，喝吧。”她很努力地掰开他的嘴，“医生说，一次400cc，不会有事的。”
她在说什么呀——他虚弱成这样，一旦吸她的血，能留下她半条命也不错了。
温热的血顺着嘴角淌入口中，带来生气，令他感到无比的畅快，本能地含住她的手腕，用力猛吸起来。
该死的本能！
原来献血是这么辛苦的事，以后还是不要了。
好累好累。真的，眼皮都不想动了。
“好了。”
谁谁谁，在她耳边说话？
眼皮被强悍地拨开，谁啊，想睡个觉都不给人安静。
她几乎要破口大骂，却被逼着看清了什么人。
耶，天使？
她不会这么快就翘辫子了吧？
穿着白衣的人见她苏醒，微微一笑，“感觉好些了吗？”
她木木地点头。
随即感觉手背有什么东西被抽了出来。
哇，差点飙泪。
“赛拉图先生，她没事了。”
“谢谢，我陪她就好了。”低醇的声音响起。
她努力地转过头去，看到窗前站着的一抹人影缓缓转过身来。
话说回来，他倒是很喜欢站在窗边呐，看什么？可以到处乱飞的翼蝠吗？
“你在笑。”
明明很平和的声音，她却感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冷意。
一定是错觉一定是错觉，朝被窝里面缩缩好了。
呼啦一声，被子被掀起，带来一阵凉风，她刚想大呼“我是病人不要动手”，整个人就滚到某人的怀抱里了。
她偷偷地抬眼望了望赛拉图铁青的脸，赔笑道：“赛拉图，笑笑好不好？”
“你还笑得出来？”赛拉图脸上罩着一层寒霜，令他本来英挺的面目看上去有几分可怕，“不要让我发现你再做这种愚蠢的事。”
“不会了不会了。”她连连答应，本想拍拍胸脯保证，谁料手腕一阵扯痛。
赛拉图轻轻拉过她包扎好了的手腕，“我差点送掉了你的命。”
回想苏醒后发现自己身下面无血色的王紫，连呼吸都是浅浅，那种感觉岂能用言语形容？
他懊悔的眼神轻而易举地显露出来，还真不符合他吸血鬼的本色。王紫想要笑，想起他凶神恶煞的模样，还是决定明哲保身比较好。四下瞧瞧，问他：“这是哪儿？”
他锁住她的身子，不让她动弹，“医院。”见她张嘴又要说什么，“输血。”
王紫恍然大悟——原来是输血，好办法，及时挽救了她的一条小命。
不过这儿也有O型血吗？她表示怀疑，同时有了不妙的预感。
“好了，王紫。”果不其然，赛拉图进入正题，“你到底从哪里来？你的血液，有不同寻常的怪异。”
可不可以装睡——王紫眼神哀哀。
不可以——赛拉图瞪他。
王紫叹了一口气，“那就请你人道一下，我才失血，又没睡够，身体虚弱，可不可以等好了再说？”
不过显然赛拉图不打算放过她，“只是一句话，不难的。”
“真的？”王紫表示怀疑。
“真的。”赛拉图保证，“只要告诉我你从哪里来，就可以了。”
隐隐有种不安，源于王紫的身份，所以才想急切地抓住根源。
王紫再叹一口气，“地球，中国。”
赛拉图沉默片刻，“是什么地方？”
印象中，盘古没有这样的国家，抑或，那个国家跟北地之坳差不多，是不被世界承认的？
王紫捧起他的脸，“赛拉图，我没法跟你讲明，好比我的存在，本来就是一个意外。”
赛拉图皱眉，“我不喜欢听这样的话。”
“是你要我说的。”此人反复不定的性格还真是伤脑筋呐，“我的世界，也有战争、冲突、流血、死亡，但是，我们努力地向和平的方向发展，希望一切都美好起来。”她望着赛拉图的眼睛，“为什么必须要对立呢？赛拉图，你可以放弃的，是不是？”
赛拉图哼了一声，“你在试图说服我。”
“就当是吧。”王紫也不否认，悄悄握了握自己受伤的手腕，“我不想见你冒险。”
赛拉图的眼神在一瞬间惊喜起来。
王紫的脸有些发红，难得腼腆地露出些小女儿娇态，“赛拉图，其实呢，我也有一点喜欢你……”
“只是一点？”口气有些不悦。
“总要慢慢发展吧。”她努力地争取权益，“我是慢热型的。”
“没关系。”他慢条斯理，“你很快就会放弃你的观点。”
王紫看呆，赛拉图方才那一笑，既养眼，又邪恶。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他低头，呼吸喷洒在她脸上。
她白他一眼，“先是绑票后是吸血，差不多也被你吸干了，总要负起责任吧？”
“吸干？”赛拉图的舌尖扫过她的唇，沉沉地笑，“我打赌你还不知道‘吸干’的真正含义。”
他他他，居然在挑逗她。
王紫面红耳赤地推开他，跳下地来，退后退后，心跳如鼓。
见状，赛拉图愉悦地大笑起来。
反复无常、反复无常——她在心底默念十遍告诫自己。
“你还想告诉我什么？”赛拉图好心情地问她。
她揣度他的笑容，试探地开口：“你将《溯予之源》，还给伊维儿，好不好？”
闻言，赛拉图的脸色冷峻下来。
“你先别发火！”王紫赶在他前头阻断他的话，“赛拉图，我也不说大道理，若那本书的秘密真的被那个帝拉斯的家伙挖掘出来，那能量足以毁灭盘古星，那么你我呢？根本也不存在吧？”
赛拉图的眼神高深莫测。
她叹息，“我真的不懂什么大道理，从小到大，我很自私，喜欢什么，就舍不得与其他人分享，这就是独占欲吧？就像喜欢一个人，心底下，总是希望天长地久厮守，什么只要一时一刻，都是屁话。”她的声音渐渐低柔了下去，“所以，请你别把未来的希望，都毁灭，好不好？”
听不到他的回答。
她有些失望，“赛拉图，你不赞同我的话？”
下一刻，她被拉入他的怀抱，狠狠撞上了他的胸膛，鼻头发酸，眼泪都快掉下来。
“王紫，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这一次，换他轻声叹息，“你在承诺吗？承诺一个给我的希望？”
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唇畔，却含着笑意，“是的，我在承诺，只此一次，错过了，你就没机会了。”
他无视她言语中的小小恐吓，心中是莫名的惊喜，连带着嗓音也变了调，“王紫，你——不回去了吗？”
她的言下之意，他可不可以理解为，为了他，她可以留在盘古，留在梵邑，留在他身边？
王紫轻轻拥抱他，“赛拉图，我们可以走，不理会这一切纷争。正义和邪恶，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分歧。少了一个你，又有什么关系？”
赛拉图埋首在她颈间，以鼻端轻触她的肌肤。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么感性的话，族中的女子，冷艳有余，早习惯了以谎言来维系彼此的关系；外间的女子，迷惑于他光鲜的皮相，极少去探究他的内心。
身为吸血鬼一族，他自知不容于世，所以学会冷眼旁观，对那些大献殷勤的女人，玩腻了，就变回原形，残忍地看她们因恐惧而扭曲的脸蛋，然后，一一将她们的血吸食殆尽。
干过太多这样的事，以为早就麻木了，现在却多出这么个王紫，能让他许久不曾悸动的心，波澜起伏不停。
真的可以试试吗——他扪心自问，居然发现有那么少少的期待。
“或者，有那么一天，我们走到北地之坳，你可以带我，去看看你的家乡。”她温和地说着，语气不带一丝厌恶。
是了，就是这种让他眷恋的语调，让他舍不得放手。
蓦地收拢双手，他将她嵌合入自己的怀抱，
“可以吗？”她闷在他怀中，期待着他的回应。
“好。”他答应，闭上眼，没让王紫看到自己眼中一闪而过的苦痛之色
傻王紫，有些事，即便是他愿意放手，也是身不由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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