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晚闷热无风，开了冷气的房子里却凉快得像秋天。
但乔槿梅仍然觉得心头一阵燥热。
她拿起冰水灌了一大口，长长舒出一口气。
“你要嫁给许南桥。”她放下杯子说道，神情恢复平静，“这我知道。”
乔蕙兰也附和着点点头。
顾莘婻想嫁给许南桥，全市没几个人不知道。
“但是不可能。”乔槿梅接着说道，“你别想了。”
苏清晄闻言摇了摇头。
“我不是想嫁给他。”她说道，“我是必须嫁给他。”
哟，还敢跟我玩非君不嫁这一套？
人家可是非你才娶你知不知道？
乔槿梅翻了个白眼。
乔蕙兰叹了口气。
“小婻啊，你要想开点。”她语重心长劝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干嘛非吊死在许南桥这棵树上呢？”
苏清晄含笑点头。
“我知道。”她说道，“可现在没时间去找别的树了。”
没时间？
她是担心这次的事影响她以后嫁人吧？
乔蕙兰恍然。
“你放心，姨妈会帮你的。”她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不会嫁不出去！”
乔槿梅冷笑一声：“就怕人家压根不领你的情。”
果然就见苏清晄摇了摇头。
“不是我没时间。”她肃容说道，“是顾氏等不了了。”
顾氏？
跟顾氏有啥关系？
又不是顾氏要嫁人。
乔蕙兰愕然。
乔槿梅深深看她一眼，柳眉微蹙，旋即又松开。
“顾氏等不了。”她垂眸抚着手背，状似随意说道，“是几个意思啊？”
苏清晄给自己倒了杯茶，浅浅抿了一口。
这个润嗓子的动作，说明接下来的事说来话长吧？
乔蕙兰不由这么想到，突然觉得有点小紧张。
苏清晄放下茶杯，面容肃重。
“顾家。”她轻轻说道，“要完了。”
这就，说完了？
说好的长篇大论呢？
乔蕙兰咋舌。
乔槿梅却倏地抬头盯住她，红唇微张又很快紧紧抿住。
“顾家，要完了？”她似乎在问苏清晄，又像是在问自己，“你说顾家要完了？”
乔蕙兰敏锐地察觉到气氛的变化，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开口调解。
“姐你也真是的，跟小孩子较什么真呐。”她笑着说道，“小婻又不懂生意，她就是开个玩笑，是吧小婻？”
她说着投过来一个眼神：
快点个头，别惹你妈生气。
苏清晄看懂了，但依然摇了摇头。
“这不是玩笑。”她郑重说道，“这就是现实。”
说着又抬手指着两人：“而你们，一直在逃避现实。”
逃避现实？
原来不是指她们让她躲去国外避风头，而是指顾家要完了她们却在逃避。
哎不对。
她们什么时候要逃了？
顾家又哪里要完了？
根本就是在瞎掰嘛！
乔蕙兰晃晃脑袋，赶走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小婻，这次因为你的事，公司的确受了一点影响。”她和声说道，“但也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对顾氏来说算不了什么的。”
是了，她一定是害怕了。
害怕自己的丑事影响顾氏的声誉，害怕顾氏因她的事而一蹶不振。
那她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她一定这么想。
呵呵，真是杞人忧天了。
乔蕙兰不以为意笑笑，打算再安慰几句。
“小婻啊，顾氏不会……”
“最后压垮骆驼的。”苏清晄突然开口说道，“也只是一根稻草而已。”
乔蕙兰愣了愣，剩下的话就堵在了喉咙里。
乔槿梅抬头瞥她一眼，面容淡淡毫无情绪。
“那照你这么说，要想拯救骆驼。”她说道，“只能把稻草扔了？”
苏清晄抚了抚茶杯。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她说道，“稻草既然能压垮骆驼，自然也能撑起骆驼。”
她说完抬起头，神情坚定：“所以我不能走。”
乔蕙兰看看乔槿梅，又看看苏清晄，只觉满头雾水。
她们这是在，比喻？
顾氏是骆驼？顾莘婻是稻草？
可是，顾氏明明不是濒死的骆驼，顾莘婻又怎么会是那最后一根稻草？
乔槿梅看着苏清晄，眼里有着疑惑和探究。
“顾家要完了。”她神情平静问道，“是谁告诉你这种话的？”
苏清晄摇摇头。
“没有人，是我自己猜到的。”她淡淡说道，“除了顾家要完了，我想不出别的理由，能让一个母亲在女儿出了那种事时都无动于衷。”
乔槿梅默然不语。
乔蕙兰心底却掀起惊涛骇浪。
昨天早上，接到顾莘婻出事的消息，连她都是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而乔槿梅，这个亲生母亲却对女儿不闻不问，继续埋头工作直到下班。
她本以为，她是以工作为重，强自压抑着担忧。
却没想到，她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冲到顾莘婻房里掐死她。
要不是她阻拦的及时，恐怕顾莘婻已经香消玉殒。
到这时候，她依然以为乔槿梅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而现在她却说，为了拯救骆驼，必须丢弃那根稻草。
这也就是说，她其实早在接到消息时就做出了决定。
为了保住顾氏，必须牺牲顾莘婻。
就跟古代一样，女子以死证明清白。
然后人们就会相信，顾莘婻没有做出那种丑事，顾氏也就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反正早死晚死顾莘婻都得死，所以她才一点都不着急。
可惜的是，被她这个多事的妹妹拦下了。
怪不得。
怪不得以前一直对女儿毫不关心的她，这次一力支持把女儿送到国外避风头。
山高路远，顾莘婻能不能回得来就不一定了。
她一定是打得这样的算盘吧？
明明是夏天，乔蕙兰却觉得遍体生寒。
虎毒不食子，原来自己的姐姐，当真如此冷血。
为了顾氏的利益，竟然可以牺牲自己的亲女儿。
想到这里，乔蕙兰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既然能让乔槿梅做出这种决定，那肯定是顾氏陷入了无法解决的困境，可事实上，顾氏并没有遭遇那么大的麻烦。
除非，顾氏真的……
乔蕙兰抚了抚心口，不敢再细想。
“姐，小婻说的，是真的吗？”她缓缓说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老实告诉我。”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静得仿佛只剩下呼吸声，又像是连呼吸都凝滞了。
乔蕙兰知道，这样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但她还是想听乔槿梅亲口告诉她，而乔槿梅也的确这么做了。
“是。”她答道。
乔蕙兰闭了闭眼。
她错了。
她不该想着要听她亲口说出来。
她的想法，她其实也能感受到的。
因为她们是双生子。
因为她们是亲姐妹。
如果她不那么想，也许就不会听到她的回答。
可现在，是她逼她说出了真相。
顾氏真的要完了。
她是真的打算杀了自己的女儿。
她们的姐妹亲情，也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