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古松，枝摇叶动。
树林里的影子也晃来晃去。
“真好喝，”小满舒服地抿了一口茶，“师父的茶，果然与众不同。”
师父带客人去吃饭，小满吃好了就先来收拾茶室。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字画墨迹未干，依旧晾在书案上。
茶台上，公道杯里还有半杯红茶，小满端起来，还是温热的，倒掉怪可惜的。她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再倒，又是一口闷掉。
特殊的清香，意犹未尽。
看看时间，师父他们应该没这么快过来。
她学着师父的样子，又冲了一壶茶，小心翼翼的倒进公道杯。
茶杯很小，是那种一杯一口的小茶盏。小满喝不过来，就一直端在手里没放下，喝一杯再接着又倒一杯。
可能是刚刚的菜吃咸了，喝完一壶，好像还不太够。于是，她又倒了一壶，继续喝。
茶味好像有点淡，她抿了一口茶，咂咂嘴，想区分一下跟上一壶有什么不一样。
小满琢磨问题的时候，不自觉的就会蹙眉，一脸彷徨。
师父领着客人回到“有所思”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一手端着公道杯一手端着茶杯咂嘴的蠢样子。
“喝出什么味道了吗？”师父看她一眼。
小满吓一跳：“没，挺好喝的。”
白总又是哈哈大笑：“你这是品酒啊！不错不错，醉了没有？”
小满腾地脸红了，立即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师父坐下来，伸手拿过去：“我来吧。”
几个人仍然是上午的顺序围着茶台坐下，看师父泡茶。
师父先拿出茶叶倒在茶侧上，递给白总：“是这山上茶园的茶叶，我炒的，不多。”
白总端过去放在鼻尖下嗅：“唔～！香！”又递给旁边的何总，“你看看。”
何总接过来，凑近，深吸一口气：“唔，好茶！”
小谢接过，嗅一嗅，又递给小满。
小满接过茶侧，只见细如缝衣针的墨绿色茶叶，皆是2cm左右长度，凑近鼻尖，即淡淡有清香。她也不懂怎么看好坏，只觉得闻一下，茶香沁入，整个人的呼吸都拉长了。
她懵懵懂懂的将茶侧放在师父手边。
漂亮的茶具，还留有茶渍，师父端起刚烧开的水一浇，立即洁净无痕。明明就是一壶开水，师父做起来好像是在花圃里淋花。
打开茶壶盖，师父端起茶侧，把茶叶倒入，公道杯里倒入半杯开水，又兑了半杯凉水，然后用这温热的水来洗茶。又用洗茶的水再来洗公道杯和茶杯。
再重新倒了开水进公道杯，放置一会儿，用手感觉一下温度，才开始冲茶。
只是几个简单的动作，洗壶洗杯洗茶冲茶分茶，师父的动作没有一丝停顿。慢条斯理，却又理所当然。
淡黄色的茶汤，倒在茶杯里，格外清澈。
师父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带头端起杯，先放在鼻尖下，轻轻地左右摆摆头，再把茶杯放到嘴边，一饮而尽，闭目养神。
小满呆呆的看着，学着师父的样子去端茶杯。手指触到茶杯的边缘，好烫！她强忍着扔掉茶杯的冲动，缩回手，把手指放在耳垂上使劲捏了捏。
又试探了好几回，才能勉强端起茶杯来。
好烫！只能润润唇舔一舔。
等她龇牙咧嘴的放下茶杯，才发现自己忘记闻茶汤的香气了，而且表情好像多了一点。
师父的样子，淡定，从容，自然而然。
她又开始懊恼，自己好像又做蠢事了。
师父睁开眼睛：“怎样？”
白总：“甘甜！太好了！”
何总：“第一次喝到这么甜的绿茶。”
小谢：“好香！”
小满：“好烫啊。”
师父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继续冲茶。
“小陆，我就叫你小陆吧？尚老师还没给你起名字吧？”白总又哈哈笑起来，“你真是太有意思了，你在这里，多了很多欢乐啊！”
何总和小谢也跟着呵呵笑。
小满觉得好尴尬，自己接二连三的出洋相了。今天怎么回事，先是紧张到手脚发麻，然后喝茶的样子像喝酒，师父问茶怎么样，自己居然回答说好烫。她快被自己蠢哭了！
白总又问师父：“尚老师，我们刚刚这些感觉对不对？”
师父：“唔，也不能说不对。”
“请尚老师赐教，我们好好学学品茶，不能辜负了这一壶好茶。”何总毕恭毕敬的开口了。
师父望着何总：“刚刚你是用‘甜’来形容茶味。甜，只是一个很单一的字，但是每个人的口感不一样，每个人所认为的‘甜’，也完全不一样。比如说，苹果很甜，糖果很甜，蜂蜜很甜。对吧？”
师父把在座的人都扫视了一遍，接着又说：“有甜味的食物，其实甜的度，都不一样。所谓的甜，都是我们的记忆。万事万物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变化，我们看到的听到的闻到的感知到的，都跟前一秒不一样。”
师父看看小满：“能听懂吗？”
小满点头：“能。”
“好。”师父很满意，继续说：“一个很甜的苹果，你在吃的时候，上一口就是上一口的甜，再吃下一口的时候，已经不是上一口的甜了，是全新的‘甜’！”
小满听得似懂非懂：“师父，您是说，喝茶也是这样的吗？不能用旧的记忆来形容新的感知？”
师父点头：“唔，沾边了。”
小谢：“啊，好深奥！”
白总：“是啊，我有点明白了。不过我还要再想想。”
师父随手冲了第二泡茶，倒给每个人：“再尝尝看。”
这次，每个人都正襟端坐，极其认真的品茶。
小满学乖了，等到茶杯差不多不烫了，才端起来，分三口把茶杯里的茶抿进去，——就是极明显的绿茶的味道，既没有尝到甜味，也没有尝到香味，倒是有点像树木的味道，像雨后的树林，清新，满足。
树林这个词跳出来，小满想到了茶园，想到了早上在茶园门口看到的那幅景象，师父戴着神光一样的光圈，立在万木丛中。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