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穷神的眷顾
菲利普曾经不止一次有过这种想法：如果说葛莱蒂丝是破坏神，席尔维斯特是搞怪神，那么，最适合洛伦的称呼，应该就是“穷神”了吧——而这几天，“穷神”正因为手头没钱又接不到工作，而处于低潮期之中。
“哎……好几天都接不到任务了。钱啊，你能不能跳出来让我摸一摸呢？”洛伦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叹息道：真是好久都没有碰过金币了，好怀念那种口袋里有钱的日子啊。
按理说，旅馆是不给赊账的。但是，凭着葛莱蒂丝的美貌，被她的笑容迷得七昏八素的老板，还是破例提供了一间客房，让四人安身。然而，旅馆毕竟不是福利机构，拨出一间不用的房，已经是给了四人相当的便利，总不能连一日三餐还这么白送吧？
所以，饿着肚子的四人，只有围在桌边，妄图以闲聊来转移注意力，以此缓解胃袋空磨的痛苦。
“洛伦，我好饿哦……”葛莱蒂丝没有精神地陈述着事实，此时的语调倒比较符合她的柔弱外表。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想“哦呵呵呵呵呵呵……”地高声大笑一番，她也没有足够的能量，可以支持这种高分贝的音量。
面对葛莱蒂丝的抱怨，洛伦瞪了她一眼，“不是说好，不说‘饿’字、不说任何和吃有关的东西吗？”
“好饿哦……好饿哦……好饿哦……”葛莱蒂丝存心抬杠似的，忽视洛伦的警告，故意重复着禁语。
“腊肉香肠，黄油起司蛋糕，火腿三文治，尼达蛋挞……”
席尔维斯特歪着脑袋耷拉在桌子上，碎碎念着，报出一长串的名次。每说出一种食物，他的眼里就添了一份哀怨。说到最后，眼泪与口水竟然一起流了下来，“就算是我最不喜欢的生菜沙拉也行啦！总之，好饿啊啊啊啊啊！”
洛伦无力地瞟了一眼用衣服袖口擦拭着眼泪的席尔维斯特，挣扎着站起了身，摇摇晃晃地往床铺走去。一头栽倒在床垫上，她掀起被子的一角，将自己埋了进去。
“喂，你以为睡觉就没事了吗？睡醒了会更饿的。”即使饿得全身无力，葛莱蒂丝的话还是那么一针见血，不留情面。
听到这句话后，只见裹成圆形的被子，剧烈地抖动起来。三秒钟之后，洛伦的脑袋从被子里冒了出来，红着眼眶，嘴巴还叼着被子的一角，“喂！你就让我假装一下不好吗？你就当睡觉不会饿就好了啊！你以为我想‘自欺欺人’吗？”
听了洛伦这句抱怨，菲利普微微叹了口气，起身走出门外。
当菲利普再次走进屋子里的时候，手上多了一壶茶，“来，喝点茶，说不定会好一些。”
洛伦缓缓地从被子里探出脑袋来，“茶水应该是免费的吧？”
“对。”菲利普哭笑不得地回答道，一边将茶壶放在了桌子上，一边在心中做出了如此定论：这家伙，若不是穷神，就是百分之百的穷鬼。
洛伦磨磨蹭蹭地爬起身，晃晃悠悠地坐回桌边。而葛莱蒂丝和席尔维丝特，也是行动慢半拍地伸出手来，倒茶，然后一口灌了下去。
好歹胃里有点填充物，总比干饿着好吧。
这么想着的洛伦，正要感谢菲利普，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席尔维斯特偏偏又不长眼地指出残酷的事实：“要是喝茶就能当饱的话，那还要吃饭干吗？”
“你就不能假装一下吗？”洛伦气急败坏地怒吼起来，“我已经很努力地自我催眠，告诉自己一点都不饿。但你这家伙，却总是指出可恶的事实，害得我都骗不了自己了！”
“可是，这也不能怪我啊。这年头好人真难做，说实话也会被人骂，唉……我还真是冤哪……”
席尔维斯特眼里含着泪水，一脸无辜地望着愤怒得长出了恶魔箭头尾巴的洛伦。随即，他用衣服袖口轻轻地擦了擦眼角，扮出一副可怜相儿。
看着他这副模样，洛伦忍无可忍地紧握了拳头：话说回来，都是因为这个该死的怪盗，惹出那么多事端，才害得她们拿不到酬金，真是可恶！
“洛伦，我们已经没钱可以用于支付赔偿金了。”
菲利普理智地指出事实。听他这么一说，洛伦才注意到自己握紧的拳头里有某种物体——而这个物体的上半部分，就是刚刚自己拿在手里喝茶的杯子，杯壁上已经赫然出现了一条裂痕。
还好没碎，应该还有救。洛伦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慢慢松手，“哗啦——”
茶杯在洛伦的掌心之中，散成无规律的块状碎片。每一个碎片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刺激着洛伦的视觉神经。
“来不及了——”洛伦带着哭腔吼了出来。
“请问洛伦小姐在吗？”
伴着“咚咚”的敲门声，一个声音传了进来，正是洛伦现在最不想看见人的人——旅店的老板。
她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把茶杯的碎片藏在身后。但是想了想又觉得不妥，于是，她慌忙奔向床铺那儿，将碎片藏进了被子里，拍了两把。然后，她一屁股坐在了被褥上，抱了双手，故作镇定的样子。
“这年头，报应来得还真快哪！”
席尔维斯特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做出了这样的评论。虽然语调还是有气无力，但是，他的这番言论，还是很成功地刺激到了洛伦的神经。
洛伦立刻甩过一个白眼，而席尔维斯特则很高明地，将那个带有明显杀气的眼神，自动忽略了过去。
见洛伦做好了准备工作，菲利普这才打开了门——只见旅馆老板站在门口，脸上堆满了笑容，“洛伦小姐，”他的右手上拎着一个小口袋，一边说着，一边抖动了两下。布袋里发出了“咚咚”的声音，好像重量还很足的样子，“洛伦小姐，这是刚才一个客人要我转交给你的，还有……”
“钱……这绝对是钱的声音……”洛伦发出了呓语般，音调里带有颤抖的音符。
而另一边，怪盗出身的席尔维斯特，同样听出了金币的声音，立刻红了双眼，并在眼眶中蒸腾出莫名的水光。他两手紧握，眼望天花板，摆出祈祷的动作，“神啊，怜悯我们，这是多么美妙的声音啊……”
洛伦一边呓语着“钱……钱……”一边缓缓地站起了身，晃晃悠悠地向店长的方向移动，“钱……钱……钱……”
看到洛伦一路飘过来似乎脚都不沾地的幽灵般的行动，店长脸上的笑容僵硬了，而晃动着布袋的手也渐渐停了下来。随着洛伦一步步的逼近，恐惧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下意识地，老板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洛伦小姐，你……”
“暴走吧！传说中的金币！”洛伦突然改变了慢悠悠的逼近状态，而像一个猛虎扑食般地冲向了店长，“拿钱来！”
这一跳之下，顿时掀起了一团混乱的烟尘。
两秒钟后，混战的烟尘逐渐散开——
只见洛伦一手叉腰，挺直了脊梁站在那儿。另一只手，则不断抛动着布袋，享受着袋中金币互相撞击的那种美妙声音。
而地上，可怜的店长则呈现出“大”字状，面朝地下趴在地上。
“走！开饭！”
“耶——”
“好——”
随着洛伦的一声令下，响应的喊声震耳欲聋。
然后，如旋风般的三个人席卷而去，直向饭厅冲刺。
哎呀，被穷神附体的人是很可怕的啊。菲利普怜悯地望了一眼店长，不负责任地发表着感慨。而后，他便慢悠悠地向楼下饭厅走去——
“开饭喽——”
“哇啊——火鸡耶！这鲜嫩的肉啊！”充满感激的音调，洛伦如此虔诚的感叹，却不是面对神明而发表的，而是对着烤得油光锃亮的火鸡所言，并且，她还流下了海带状热泪，以表内心的激动。
“哈哈！我开动了——”
“吃饭，吃饭！”
“终于解决了吃饭问题，的确是可喜可贺没错，但是，洛伦你就不怀疑是……”
菲利普刚想提醒洛伦，让她好好思考一下，这个送钱来的人究竟是出于什么动机。但是，他话刚说出口，就看见洛伦已然抓起了菜单，以指点江山的气势，迅速在列表上选择了数个美味佳肴。
意识到自己被忽视了的菲利普，打消了提醒对方的主意——因为，已经迟了。
“呼——”
“喂，你喝汤就不能轻点声吗？”洛伦斜眼看了看正喝着浓汤的席尔维斯特，发出了不满的抱怨。
“为什么要轻一点？吃饭嘛，当然是吃得高兴，是第一重要的嘛！”席尔维斯特的嘴巴里，塞满了火鸡肉，这将他帅气的面庞撑得走了形。而这个时候，洛伦才注意到刚端上桌面的火鸡腿，已然消失了踪影。
“啊！你吃了我的腿！”
“什么‘你的腿’啊！不是还好好地长着吗？”
席尔维斯特努力地将嘴里的肉片吞下去，拿起杯子灌了口脾气，这才略带嘲讽地望向洛伦。
话音刚落，一边猛吃的葛莱蒂丝却不乐意了。她急忙吞下了口中的三明治，发出了郑重申明：“能嘲笑洛伦的只有我一个！席尔维斯特，你要是敢嘲笑她，我保证，绝对会给你好看！”
“知道了，听从您的吩咐，我尊敬的女神。”
席尔维斯特一副虔诚的样子，执起了葛莱蒂丝的右手，印上了自己的唇。然后，他抬起了他那张极帅的面容，双目中闪烁着璀璨星光，望向葛莱蒂丝的眸子。
但是，所见的，只有一个飞速逼近、并且不断扩大中的拳头——
“砰！”
在猛烈的撞击声中，席尔维斯特连同他的椅子一齐向后倒去。
“脏死了，你满嘴的油！”葛莱蒂丝抓起席尔维斯特的衣角，蹭去了自己手背上沾染的油渍。然后，她用力甩了甩手，并且给倒地不起的席尔维斯特，抛过去一个轻蔑的白眼。
“喂，喂！你们当我是隐形的吗？”洛伦的拳头越捏越紧，右手缓缓上举，又有爆炸的趋势，“抢了我的鸡腿，还在那儿讨论谁比较有资格嘲笑我……你们……”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见情势不对，菲利普连忙将一个盘子推到洛伦的面前。
“哇啊！松鸡，松鸡耶！”
果然，洛伦先前的怒气一扫而空，满眼闪着灿烂的星，紧紧盯着那一盘诱人的松鸡。
“松鸡？在哪里，在哪里？”原本倒在地上的席尔维斯特，以接近光的速度从地板上挺起身来，晃动着脑袋四处张望。
“松鸡！”席尔维斯特好像挖到宝藏似的，惊喜地叫出声来。而对于他的过分反应，洛伦斜着眼睛递过去一个充满威胁的眼神。
眼看战争就要再度爆发，菲利普举起手，打了一个响指。侍者应声而来。
“再上两盘松鸡。”
“是。”侍者一低头，退下了。
而此时僵持的局面终于缓解下来。席尔维斯特又开始喝他那碗还没喝完的浓汤。葛莱蒂丝已经料理完了三明治，开始向火腿进军。
哎……这个女人，怎么吃也不会发福吗？说真话，除了外表之外，她真是具备了一切恶习啊：贪、懒、谗，而且又暴力——
洛伦微微摇了摇头，在心中评价着自己从小玩到大、让她又羡慕、又郁闷的好朋友。
“哎呀，有人嫉妒啦……”从小到大，葛莱蒂丝总能第一时间把握住洛伦的想法，这也是一直让洛伦抬不起头来的原因之一。
“果然，像我这样世间罕见的稀世珍宝，就是容易遭人嫉妒啊——哦呵呵呵……咳咳……”
一块肉片呛进了喉咙里，引发了剧烈的咳嗽。有史以来第一次，葛莱蒂丝被迫放弃继续展示她那特别的笑声。
“哈哈……你活该！”前一刻被指出心声而面色发紫的洛伦，在看到这一景象后，立刻拍桌大笑，脸涨得通红。而被席尔维斯特殷情地拍打着背部的葛莱蒂丝，则一边继续咳嗽，一边以眼杀人。
就在一行四人一如既往地展现着闹剧一般的热闹场景之时，老板走了过来。
“洛论小姐，这是那位送钱来的客人，让我转交给你的信。”店长的眼圈上有丝淤青。但是，看在钱的面子上，他还是很灿烂地微笑着。
“哦？”洛伦停住笑声，伸手接过了信，一扬手，展开。
两秒后——
“什么？要我们去皇城找东西？打死我也不干！”洛伦当机立断地拒绝道。
听了这句，老板的笑容立刻僵硬在了脸上，继而，先前礼貌的问话，也变成了威胁的口气：“那么，就请你交出食宿费。还有，你已经动用了那位先生给你的钱了，现在反悔，恐怕不太好吧。”
“你怎么不早说！”席尔维斯特一边继续为葛莱蒂丝拍背、帮助她顺过气，一边扭头冲旅店老板发出了抗议。
面对他的问话，老板一脸无辜，“我早就想说了啊，可是先前，洛伦小姐把我打昏了。”
“……”果然是个无法辩驳的回答。洛伦愣了一愣，随即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改以商量的语气询问，“可以不接吗？”
老板坚定地摇了摇头，“定金你们已经收下了，而且，更重要的是，为了这顿大餐，你们也已经花费掉一部分了。”
“……好吧，那就做吧。反正报酬也很优厚。”洛伦自欺欺人地道，但菲利普听出了她声音中的无奈。
“不是说打死都不干的吗？”终于缓过气来的葛莱蒂丝，一张嘴，就开始刺激洛伦。
“打不死就干！”洛伦大声地回答道。然后，她用力叉了一块松鸡肉，送进嘴里，恶狠狠地嚼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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