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在大堡礁附近停了下来。纯白的灯塔立在星星点点的绿岛,海鸥乘着风一只一只地滑翔。希维愣愣地看着这几十年不见的景象,突然缓过神,现在可不是欣赏风景的时候,他面无表情地回过了头,又走回船舱。
然而对于小石,这可是无比震撼的景象。他刚出航的时候和现在也是一样的心情。那是他第一次看到海,在他很小的时候,长老就告诉他,这个世界,百分之七十都是海洋,海洋就像头上的天空一样,无边无际。看着哗啦啦流淌的河流,小石一直想象不出和天空一样的海是什么个样子,直到真的见到,他才知道,长老说的不假。可长老也只跟他说过海,从没说过海里面有什么动物、植物,跟没说过什么大堡礁。
“嗨,小子,你肯定是第一次来大堡礁吧。你肯定不知道,这些珊瑚都是虫子分泌的外壳组成的。”水手见小石看得出神,过来跟他聊。
“珊瑚?就是这些像树枝一样的东西?”
“当然。你连珊瑚都没听过?”
“我是第一次出海。”小石心里想:“都说水滴石穿,这虫子分泌的东西竟能形成这样壮观的规模。倘若这世上没有个造物主,那还真是奇迹了。”
“小石,进舱,我有话跟你说。”
小石恋恋不舍地进了船舱找希维。希维又交代了几遍禁药的事。小石听不进,他现在的心思不在这上面。这大堡礁有股神奇的力量,让人的心感到很温暖很平静,什么事都不愿去想。
“我想去水里看看。”小石打断了希维。
“什么?船马上就要开了。”
“要不了多久的。”
小石一跃跳进水里。水温温的,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凉。在这个距离,能够更清晰地欣赏到五彩缤纷的珊瑚。长老说,陆地上的生物都是从海洋里演变过来的。这海底的世界和森林真的有异曲同工之处,应该说是森林模仿了这些海草、水藻,珊瑚……造物主让陆上的生物离开了海洋,丧失了潜泳的功能,见他们想念曾经的故乡,于是以海底世界为模版,送给他们一份仿造水下世界的礼物。可是仿造的毕竟是仿造,陆地哪有海里精致。就以树木为例,虽然各品种的树数不胜数,但大多数都还是绿色的树冠,棕色的树枝,再看这些珊瑚,白色的,蓝色的,绿色的,甚至还有红色,粉红色,橙红色,形状也各有特色,这就说明了造物主的偏心,造树木的时候,用的是流水线的量产,结果千篇一律,造这些珊瑚绝对是一个个手工制成,每一个都充满个性。
小石落到海床,差点以为自己要陷下去。走在海床上,脚底几乎感受不到震动,就像雨天踩在软泥上,又不会担心泥黏在脚上。这时,一头灰鼻子的鲨鱼迎面朝他游来,在离他十几米远的地方停住了,小石游过去,轻轻摸了摸他。精灵有种特殊的灵性,和自然有一股无言的默契感。鲨鱼耸了耸鼻子,转身游走了。铺天盖地的金色小鱼在另一边游了过去,这么大的规模,他们是要去哪?小石连忙跟着他们,没游一会,又被一只扒拉双手的海龟所吸引,一下骑到海龟的背上,发现这海龟竟在瞄准一只紫色半透明的水母。这水母身上像一层纱一般,伞面还透着鬼火似的亮光。好神奇的生物,这摸上去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他率先一步甩开海龟,朝水母的触手抓去。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身体猛的失去平衡,连忙浮到了海面。
“你什么毛病?居然主动去抓水母的触手。”撞他的人说。
“你是谁?干嘛撞我?”
“我是在救你。”
小石并不买他的账,要继续潜进水里。
“你既然这么喜欢潜水,要不跟我比试一下?”
“比试什么?”
“潜水啊。看谁潜的深,潜的久。”
“这你比不过我的。”精灵天生就会游泳,在水里可以自产少量氧气,虽然不能跟鱼一样长期呆在水里,但潜个一两小时却不成问题。
“这可不一定。”那人抢在小石之前钻进了水。小石无奈地摇了摇头,紧紧跟在他后面。游了不到五分钟,小石感到不对劲了,他们下沉的速度太快,水带来的压力越来越大。那人却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样子,继续全速向海底深入。“这家伙怎么回事?”小石心里开始砰砰跳,游了十分钟的时候,能见度开始降低,他下游的速度降到了原来的一半,可前面这个人仍没有丝毫疲倦的样子。“怎么可能,他可没有任何防护措施……”
他们一直往下沉了二十多分钟,那人终于停了下来。小石的脑海里直接传来了声音,“你知道海洋到底有多深吗?”
小石一惊,用同样的方式回到:“不知道。你知道吗?”
“大概没人知道吧。真是太神奇了。”他神往地盯着海底看了又看。“我不沉了,你还能往下沉?”
“不了。回去吧。”
“那这场比试就算我赢了。”
“你先下水的,我也没被你落下,顶多算平手。”
他迟疑了一会,“这次就算平手吧。”他开始往回游。
“等等。”小石喊住了他,“你从什么时候知道我也是精灵的?”
“一开始。”那人笑道。
一开始?小石跟着他往回游。“这次还是我输了。”他默默想。
刚到水面,小石就看到了虎牙。他急的满头大汗,“你到哪去了,老师发火了,你快回去,我们今晚就得到地方。”
“你先走,我跟着就来。”
虎牙想叫他一块走,看着他一连严肃的表情,又不敢触怒了这个小师弟。“那你快点!”
虎牙走后,小石问那人:“你就住在这一带吗?”
“嗯。我想我们以后还能遇到的。”
临走之前,小石又去了一趟心形岛。据说这是造物主在大堡礁留下的最美轮美奂的作品。他漂浮在空中,红色的边框镶在浅绿的心形外围,配上这里本来就很漂亮的水色,简直如同项链一般。一只海鸥落在岛上,在上空看成了一个小小的白点。小石胸中涌现一层层暖意。从出生以来,他看到的,似乎一直是世界阴暗的一面。在古树森林的时候,族人总是对他有所提防。到了人间,各种利益关系也让他必须时刻做好警惕。这短短的几个小时,他玩得相当尽兴,他想起长老曾经说过,世界分为阴阳两极,阴面有阴面的世界,阳面有阳面的世界。这里一定是属于阳面的世界,之前遇到的那个精灵,他有幸到了阳的那一面吗?
船出了大堡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希维叫徒弟准备好货物。唯独小石什么也不做,呆呆地看着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