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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六月男孩

寒门学子?

我叫文献,是从大山深处走出来的孩子.四年前我以全省第三名的成绩考进了著名的孔孟学院,成了一名化学专业的学生.由于家境不好,我的行装很简单.在大家都穿金戴银的时候,我依旧穿着自己带着补丁的衣服招摇过市.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我的海拔停留在了一百四十三厘米.是大家经常嘲笑的侏儒.?

我努力地学习,每个学期都拿一等奖学金.我是大家学习上的榜样.我很聪明,正应了"浓缩的都是精华"这句话.我甚至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踩高跷.但是,迫于生计,我不得不拼命打工赚钱,以减轻家长的负担.我在校园的餐厅做洗碗工,在图书馆做管理员,每天都是一身疲惫的入睡.可是在宿舍里,我还要小心翼翼地为人,我不敢得罪宿舍里的任何人,因为他们,比我有钱.?

大家都笑话我.因为我没有雄伟的身高,没有花不完的金钱,没有同龄人该有的东西.可是我对于现在的生活,已经满足.因为每个周六我都会在网吧里上网三个小时.这三个小时里,我能享受到网络另一端一个虚拟姑娘的爱.?

网恋?

和所有的男孩一样,我也期盼着爱情.可是,有谁会看上一个仿佛煤气罐成精的侏儒呢?假如这个侏儒有钱,有权,或许会有一点的可能,可是类似我这样一穷二白的侏儒呢?唯一让我感到有些安慰的,就是这个虚拟的网络.里面有一个我认识了三年的网友.?

说认识,我们却从没有见过面,甚至连视频也没开过.因为我太自卑.她是我的心灵寄托.我只知道她所填写的个人资料:"昵称九公主,真实姓名金银花,孔孟学院中文系."我真的很庆幸,因为她一直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关心着我在现实中的境遇.我还记得两个月前和她的聊天内容----?

"流浪狗:为什么我每次上网,都会遇到你?""九公主:因为我一直在等你,因为我爱上了你.""流浪狗:我只是一只随遇而安的流浪狗,不能给你什么承诺,你不要这样好么?我也爱你,可是我自惭形秽,我实在配不上你.""九公主:那你能不能和我见一面呢?""流浪狗:为什么要见面?能这样和你聊天,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九公主:我不希望将来我回忆自己的初恋时,想不起我爱的人的模样.""流浪狗:现在已近四月了,我还有两个多月就毕业了.这时见面有些晚了.不如不见.""九公主:我不想留下遗憾.你要毕业了,可是我还要继续下一年的学习.""流浪狗:好吧.四月一日,也就是下周六,下午十七点,在校园的喷水池见面,好么?""九公主:好,我等你.""流浪狗:好,不见不散.""九公主:不见不散."?

愚人节的爱情?

日期定在四月一日,是我的想法.因为只有在这个说谎的日子,我才敢去见我那个魂牵梦萦的九公主.我认真地做着准备,我选出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学校统一发放的运动服.我异常的行为瞒不住大家的眼睛,在宿舍成员集体追问下,我道出了实情.得知我要去见网友的消息,宿舍里炸开了锅.那时,我只听到欢声雷动.宿舍的大哥黄书浪笑了一下:"野百合也有春天啊."随即宿舍的人全都哄堂大笑.我尴尬地笑着,我听出了他言语里的嘲讽.?

任何一所学校,在任何一个时段,都会有一个"大哥".只不过有的"大哥"可以保护同学校学生的安全,有的"大哥"则专门勾结恶势力到校园里为非作歹.而和我同宿舍的大哥黄书浪,就是后者.他是学校"风筝会"的首领,是和我同一学年的体育特长生.他凭借着一身强壮的筋骨,欺负比他弱小的学生.我就是被他驾御了四年的奴仆.因为我没有钱.而最能让他肆无忌惮的原因,是他的父亲黄泉----凤翔市的市委书记.?

四月一日那天,黄书浪特意派出了他的手下----和我同班的燕九郎,拿着他给的五百元钱,给我进行了一番包装.从理发到洗澡,还特意买了一支红玫瑰.然后把剩下的四百多元钱放进我的衣袋里.说是让我给"九公主"买点什么.经过这一次他对我的帮助,我觉得以前所受的委屈,值了.当我拿着玫瑰,站在校园的喷水池边时,我的手表上的时间是十六点五十五.我孤独地等待,等我的九公主出现.可是我等到了宿舍快熄灯的时候,她也没有出现.?

祸不单行?

回到宿舍,黄书浪照例没有回来.通常每个周五和周六的夜晚,他都会和自己的女朋友花卉到校外的旅馆过夜.我笑了一下.宿舍里的人同情地看了我一眼,点一点头.周日到图书馆打工,我居然迟到了十分钟.我无奈地看了一眼已经破旧不堪的手表,把它拨回了正确的时间.?

晚上回到宿舍,我把四百元钱还给了黄书浪:"浪哥,剩下的那一百元钱,我毕业之前还你.""小狗子,你见到那个九公主了么?"黄书浪问."小狗子"是他对我的称呼,他说我叫'文献',就是'文南犬',犬者,狗也.我只是南门旁的一只狗而已.我默默地接受了这个带有人格侮辱的称呼,因为我的贫穷."没有."我说."我就纳了闷了,你说同样是生活在一个宿舍里的咱俩,命运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黄书浪对我说,"我昨天可是遇到了一个美女,一******啊."他说,"居然还是处女!哈哈哈哈!"我尴尬地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从那天起,我连着两个月没有上网.我专心地准备着我的毕业论文.闲暇时,我依旧打工赚钱.我已经不再想那个"九公主",因为她是虚拟的.我抬起头,看看天.感叹和我同一届的黄书浪不着急写毕业论文,居然还每天和一个美女四处游玩.只是他身边的美女,已经不是我熟识的花卉,而换了另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如今已经是六月中旬了,还有半个月就要毕业了.学校每年都会在毕业生里选一个最优秀的学生保送当研究生,我相信,今年的名额,非我莫属.可是今天公布的保送生名单,居然是黄书浪!我头一次真切地体味到了"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这句话所体现出的哲理!我拿出自己还钱之后所剩的十元钱,准备在网吧熬个通宵.我叹口气:"网恋失败了,保送生又不是我.真是祸不单行啊."?

谜底?

"今天不是周六,我的九公主会在线么?"我这样想着,登陆了QQ。刚刚上线,一个熟悉的头像就闪个不停.是九公主!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对话框.?

"九公主:文献,你这个王八蛋!""流浪狗:为什么骂我?""九公主;我怀孕了.""流浪狗:你怀孕和我有关系么?""九公主:我怀孕了,是你的孩子.而你却要在这个时候用你要毕业做借口和我分手?!""流浪狗:笑话!我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你怎么能说你怀的孩子是我的?""九公主:怎么没见过?!四月一日我们见面的当晚,你就要了我!""流浪狗:怎么可能?!那天我一直在喷水池边等你到熄灯时间!""九公主:难道我这两个半月时间陪的人不是你?!""流浪狗:这两个半月时间我都在写毕业论文.今天公布保送生名单,而名单上的名字不是我.这让我很压抑,我才来上网的.否则我只在周六上网.""九公主:你能现在就和我见一面么?依旧在喷水池边.""流浪狗:好的,我要证明你这两个半月所陪的人不是我文献.""九公主:现在是21:25,21:30见面.""流浪狗:好,不见不散.“?

21:30,我出现在喷水池边.那里站着一个身高近一米七的女孩."你好,我是文献."我走过去.站在那个我仿佛似曾相识的女孩面前.她瞪着一双大眼睛,吃惊地看着面前的侏儒.我拿出自己的身份证,学生证.她借着路灯光认真地核对.突然她蹲下身子,哭起来.我不知所措地看着她.等她情绪平静了一下之后,我说:"能告诉我你这两个半月所陪伴的人是谁么?""他说他叫文献.""不可能有两个文献的."我说."对了,我的电话里有一张他的照片."九公主说完,翻起手机相册."就是他."我接过她的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照片."黄书浪?!"我说怎么感觉女孩似曾相识,原来她每天都和黄书浪在一起!?

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为什么我周日在图书馆打工会迟到十分钟了,因为有人拨慢了我的表!让我在四月一日那天以为是十六点五十五的时候等在喷水池边,而实际上的时间,已经是十七点零五分了!而在这相差的五分钟时间里,黄书浪冒充我带走了我的公主!他居然还"好心"地借给我五百元钱?!是他,四年来一直对我欺侮!是他,夺走了本应属于我的保送生名额!是他,假冒我欺骗了我的公主!我要报仇!可是,我用什么报复他呢??

炽天使行动?

"多少男子汉,一怒为红颜."我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别着急,现在还不是行动的时候."我静静地站在黑暗中,等待,等待着我和金银花拟订的惩罚黄书浪的"炽天使行动"实施时刻的来临.看着旅馆房间窗帘上的身影,我又怒又恨.金银花用"最后的欢愉"为理由,约出了黄书浪.旅馆的房间里,我们已经做好了手脚.我可以容忍黄书浪对我四年来的欺侮,可以容忍他仰仗自己的父亲是市委书记而夺走我保送生的名额,但是我不能容忍他用我的名字去欺骗我的公主!?

这次行动,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即便不能成功,也会多少给他一点教训.纵使我再一次被他打一顿,我也无怨无悔.黄书浪在洗澡.金银花留在窗帘上的身影告诉我:可以行动了.?

一声尖叫,发自金银花的口中.情节正在向我们预想的方向发展."怎么了?"黄书浪穿好拖鞋,从浴室中走出来."文献,窗户那边有个人影!""不可能!这里是2楼,谁能长这么高啊?"黄书浪说着,走向窗户.又是一声尖叫."你怎么了?总叫什么?""文献,你的身后----"金银花指着黄书浪的身后.他转过身,发现地面上是一排血脚印,直直地延伸到自己脚下.他定了定神,拿起旁边的拖布,想擦去那些血脚印,可是越擦,血红色的面积就越大.他扔下拖布,直奔窗户.打开窗帘的一刹那,他看到窗外有一个一身雪白衣服,吐着红舌头的无常鬼!无常鬼一只手里是拘魂的锁链,另一只手里,是一张白纸,纸上是血红的三个大字"黄书浪".?

"鬼啊!"他转身跑出了房间,奔向旅馆的门.出了旅馆,他向学校跑去.可是无常鬼紧追不舍.他脚下一软,摔倒在地面上."黄书浪!""啊?"无常鬼手中的铁链套上了他的脖子.黄书浪双眼翻白,昏了过去.?

旁观者清?

黄书浪疯了.他一直叫着"血脚印!无常鬼!"我看着这个昔日不可一世的风筝会首领,一脸笑意.?

校长木向荣找我谈话:"文献啊,你说这世界上有没有鬼?""校长,我觉得没有.""那为什么黄书浪疯了之后一直叫'无常鬼'呢?""这我怎么知道?也许是他心里有鬼吧.""是啊,如果他不那么作恶多端,我想惩罚他的人就会手下留情了."他看着我的眼睛,"学校决定由你补上保送生的名额,替代黄书浪----我本来就想让你当保送生,可是市委的黄泉书记,也就是黄书浪的父亲给了我一个硬指标,我也没有办法啊.不得已让黄书浪占了你的名额.不过现在好了,他疯了,名额又变成你了.""谢谢校长.""不用谢我,我还要谢你呢!""谢我?谢我什么?""谢谢你写了一篇优秀的毕业论文啊----《酚酞变红》."我笑了一下,走出了校长办公室.?

校长说的对,我和金银花做的手脚就是利用了酚酞遇到碱性物质变红的原理.旅馆那间房间里的地面上,是一层的碱性液体,而金银花利用黄书浪洗澡的机会,把他的拖鞋和拖布沾满了酚酞试剂.我们利用化学知识,造就了旅馆惊魂的效果.?

忘却的纪念?

毕业典礼大会上,木向荣校长公布了由我接替黄书浪成为保送生的决定.全体毕业生鼓掌.随后的化装舞会上,出现了一个手拿锁链,吐着舌头的白无常鬼.那就是踩着高跷的我.舞会结束了,我换下装束,准备去上网.我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我的公主金银花.走过教学楼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声沉重的闷响"嘭"!四下查找,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网吧里,我登陆QQ,九公主的头像在闪烁.我激动地打开对话框----?

"九公主:文献:当你打开这个对话框,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我想,我已经睡在了教学楼后面的水泥路面上.我一直在教学楼的天台,等你.为了看你最后一眼.我会记住自己二十三岁这年的六月,记住这个六月中我深爱的那个男孩.记住自己犯下的错误.如果有来生,我希望自己不会再错过你----我心爱的男孩.你不是一只流浪狗,你是一个大丈夫.你是我见过的心地最善良的人.我爱你.告诉你一件你不知道的事情----我的名字不是金银花,而是上官玮珊.永别了,我爱的男孩.玮珊绝笔"。?

我的耳边响起了一声"嘭"!教学楼边的那声沉重的闷响,是我的公主自由落体地摔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教学楼后面摔死人了!"一声喊在网吧里引起轩然大波.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关闭了对话框.平静一下情绪,我打开了个人设置页面.瞪着朦胧的泪眼,我把"流浪狗"三字删除,取而代之的是四个字----"六月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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