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年“公社化”的日子,大食堂终于办不下去,宣告社员们散伙回家;同时,还给各家分发了“自留地”,于是农家人都有了自家的菜园子。
我家的菜园子就在屋后不远,菜园子不大,大概只有篮球场的一半吧,而且地势低矮,可能早年有人在这里取土,以致比旁边的园地要低下去五尺左右。这也有一个好处,要比高处的园地更容易保持水分,并且恰好又邻近池塘,于是免去了不少挑水浇地的辛劳。池塘边更容易保持水份有几棵荔枝树,可以搭建瓜棚,这等于增加了菜园子的范围,但它得到无形的扩张。
菜园子虽然不大,但是收获却不小。因为是自家的地,不用去听上面的统一指令,可以任凭自家的需要种植瓜菜。老妈是地道的农家人,从小耳濡目染再加上自身的实践经验,练就了精打细算的本事,什么时候该种什么菜,什么时候该种什么瓜,心里自有一本明细账,随时都能付诸实施,这让我家的菜园子从来没有闲置过,一年到头都得到充分利用。往往一种菜刚过时令,另一种菜又长成了,而且往往同时会有两三样品种,这就要靠不时的穿插安排才能做到,不能等到地里的菜收完了再来种,那样菜苗的生长期就会形成一段时间的“空档”。要达到这种程度,当然需要纵览全局的气度,还需要工于谋划的智慧,再加上善于随机应变的灵巧。谁说农家人只是一个“土”字?在看似老土的质朴外表后,也照样有着经天纬地的大智慧,也依然蕴含着独特的精明与谋略。
有了自家的菜园子,我家的生活便得到了不少的改善,餐桌上几乎没断过菜园子采摘的瓜菜。除了现煮现吃之外,有些多余的菜还可以晒干腌制起来,用来补充口粮的不足。为了让我们换换口味或者尝尝鲜,老妈也会特意种几株玉米,种几棵白地瓜,还会种一些花生和芝麻。最让人想不到的是,当我们在课本上读到向日葵而不知葵花是何种模样时,老妈竟然不声不响地设法弄来葵花籽,硬是在菜园的一角种起几株向日葵让我们观赏。
菜园子就这样会给我们带来很多实惠,带来很多快乐幸福的时光。那些年过年时节,老妈都会把自家菜园生产的花生和芝麻炒熟,再把红糖放在锅里熬成糖油,然后分别将花生、芝麻与糖油搅拌在一起,制作成花生糖和芝麻糖装在瓷罐中。于是有几个月的日子,孩子们三天两头都能乐滋滋地享受到这一份甜美;客人来家也多了两道待客的甜点。有一次,老爸从省城带回几位客人,老妈忙着杀鸡宰鸭,派我挎着竹篮去菜园子摘菜。我没费多少时间,就拎回来一篮子丰盛的瓜菜,等到端上餐桌一看,居然有七八种之多,依稀记得有茄子、西红柿、豆角、丝瓜、葫瓜、韭菜、青菜等,当场把城里人羡慕得连声感叹。
让我终生都难以忘怀的还有一件往事。那是我远离故乡后第一次请探亲假回家,因为在盛产辣椒的江西习惯了辣椒味,反倒感觉家里的菜太淡了,缺少滋味不好入口。就这事把老妈着急得坐立不安,也不知她动了多少心机、费了多少周折才终于搞来几只当时在故乡一带十分罕见的辣椒,专门给我加在菜里调味;同时,还特意在菜园里种下辣椒籽,从那以后我每次回家就能在菜园子里看到几株辣椒,就能尽情地享用红辣椒了。这可是只为我一人提供的,我的家人他们都怕辣呀!
菜园子也还会给农家孩子带来不少的乐趣。有时候,菜园子里会飞舞着花花绿绿的蜻蜓,它们飞累了,就会轮番停在瓜架上、菜叶上歇息。这时,小伙伴们放轻脚步,屏住声息慢慢地挪过去,往往伸手就能捉住一只。那种刻意不惊动它们的隐蔽姿态,那种满怀期待的心路历程,那种达到目的后的欢欣鼓舞,恐怕外人是难以品味出来的吧?
夏天夜晚,菜园子里常常会闪烁着星星点点的萤火虫,这也是吸引农家孩子的好时光。小伙伴们会用纱布加上铁线制作成网袋,看到成群结队的萤火虫在菜园子里狂飞乱舞时,他们就可以带上网袋进去,不用费多少工夫,就能够网上一把回来,有的装进玻璃瓶子摆在桌面照亮,有的放在蚊帐中让它们随意飞来飞去,屋子里就会变得荧光闪烁,朦胧间带着一种神秘色彩。那时候,在小伙伴们意识中,所谓童话世界的场景,大概也莫过如此了。
最常见的活动还有钓青蛙。潮湿的菜园子又靠近池塘,是青蛙生长繁殖的绝佳场所。每年开春以后,菜园子便会有许多的青蛙跳来跳去。小伙伴们一只手拎着用旧布和铁线制作的网袋,一只手拎着竹竿,竹竿上拴着一截家里缝被子用的棉线,到了菜园子,随便摘一点菜叶绑在线头上,然后像钓鱼似地手持竹竿一上一下地抖动,青蛙看到线头上跳荡的菜叶就会扑过来吞进嘴里,这时只要迅速提起再让网袋接住,青蛙松开嘴巴就会自个掉在网袋中了。当然,如果双手的动作配合不好,提起太慢,青蛙发现入口的食物不对,就会吐出走掉;网袋接得不及时,提起来的青蛙也会掉在地上逃走。农家孩子从小在乡间的土地上摸爬滚打,每个人早都练就了在乡间土地上生活、玩乐的十八般本事,自然两只手的动作会配合得天衣无缝,收获也就自然可观。钓青蛙不仅是一项充满趣味的活动,还是一项很实惠的劳动,钓回来的青蛙可以喂养鸭子,既省去粮食,又能够把鸭子喂得快快长大,让一家人在心底悄悄孕育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