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青山与河
无忧镇面朝大河,春暖花开。
是否是因为面前这条通天大河的缘由,才使得郊野,山丘之上遍开这种妖异异常的花,镇上的人已经无法确证。而唯一可以令他们共证的事实,便是这遍开无忧镇每一处地方的妖异花朵,真的很美丽。
这种花,没有名字,或许它以前是有名字的,只是因为很早的时候,能够记住它的名字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而这种妖异的花的名字,也就不在了。
于是,只能给它取名字。
只是,给它取什么名字呢?
幸福寓意很好,于是,便叫做幸福好了。
幸福花很美,很幸福,如无忧镇的每一个人,那么美,那么幸福。
陈惊灵与封先生,站在满是幸福花的山坡上,望着山坡前处不远的无忧河。封先生心有所慨,目光并不在这些妖异花朵上触及,只是望着那条河。
他以前似将这句话重复了千遍,话语中没有丝毫情绪,“这个小镇与我的家乡很相似。”
他旁边黑发少年,也似重复了千遍般木讷的接过话来,“有一条长长的河。”
“长长的河中有青山。”
“青山一碰就碎,却怎么也打不碎。”
“青山之底有树木,葱郁苍翠。”
“树木之上,有座山,山上有山痕。”
“山痕如云纹,直山而上,接穹而入。”
……
这如同一问一答的对话,更像是在同赋一首早已作罢的词。上句一出,下句便自然而出。而当二人的对话,到了最后阶段,这条长长的河中,竟仿佛真的有一座青山显化,苍翠葱郁。
而这显化的青山上,也似真的有一条条如云纹般的山痕,极为醒目地出现了。这些山痕很深刻,如一道道有规律的刀锋,将整条河都剖开成一段段。
河面被割开,却没有丝毫波纹卷开。
因为,这些深刻的山痕,本就是虚影。
而视线转离河面,便看到近处不远的山坡上,封先生正舞剑而起。而那座显化于无忧河的青山,那些青山上的山痕,便是剑经照映而出。
连前处无忧河内,都有剑意翻涌,更不要说这片被封先生剑意完全笼罩之处了。山坡上无数妖异的花朵在剑风中激荡摇晃,如绝美的女子在起舞。
那些花朵兀自摇晃,有着某种暗合天道的韵律。而这种韵律之中,随着封先生一人的话语,摇晃得更加厉害,“青剑经,乃是吾自创的最强剑经,分三式。”
此刻,陈惊灵的目光极为专注,身上的气息,亦都极度的凝聚,无丝毫分散。
因为他深刻的知道,封先生后面的话,后面的动作,将会极其难得。
“第一式,见青山。”
骤然,山坡上吹起了强烈的风。劲风夹杂着可怕的剑意,在空气中不断沸腾。而封先生的剑,此刻由下至上,缓缓撩起。
这一剑,如同刺天。
但速度很慢很缓,又仿佛一名流失了身体里绝大部分气力的老者,站在自家院墙外,拿着长竹竿在打枣。
出剑的速度虽然很慢,但他周身的天地元气,却在疯狂的向着某处地方,狂暴地汇聚而去。而那处地方,便是无忧河。
整个山坡上的花,仿佛皆要被连根拔起,向高空飞去般,花朵不知该往哪方摇摆,花瓣开始撕裂,脱离花茎。
只是,这些花瓣始终没有碎裂。
因为,封先生周遭的天地元气波动,在此刻骤然静止。
绝对的静止。
起先陈惊灵飘扬在空中的满头狂乱黑发以及剧烈摆动,发出树叶般哗哗簌响的衣袍,在元气波动静止的前一刻,还在空中摇摆,而随着那些只差瞬息便要被彻底撕碎的花朵的花瓣骤停,也纷纷一滞的尽皆凝固于空中,而后缓缓垂于其身。
他的神色没有丝毫分散,即便刚刚天地元气波动得那般厉害。
他只是将所有心神,附在那柄镇上西处最好的打铁匠打出的细剑上。
剑意开始喷发,自细剑上向前喷发。
剑意无形,但意有形。
意的形,表现在气流混乱之处。而那一处,仍旧是在无忧河上。
封先生神色平静,仍旧望着前方的河,面无表情的说道,“见青山一式,见字为重,所谓见,亦可以称其为“故意见”。”
只见封先生缓缓向上的细剑陡然一顿,而后以着一种极度别扭刁钻的姿态,向着剑尖所指的上方平行空间处,横切而去。
也就像是老者,在路人看来他是在打枣,实则在竹竿刚要触碰到枣子的那一刻,竹竿却是奔着枣树的一条枝干而去。
这个动作若是极快的连贯起来,便是显得极度的难以理解。因为突然间的直刺,变为了快过闪电的横切,这需要无数次的反复练习以及对手腕力量极度精准的控制力。
而这时,封先生的手腕,便很细微的扭动了一下。
横切再变!
那片先前由封先生蓄力,汇聚了极多天地元气的无忧河之水,开始咕噜咕噜冒泡。河底仿佛有一个熔炼在燃烧,水泡翻起炸裂之间,飘出许多白烟。
如真正的沸水气泡。
河水冒泡翻腾的范围,开始扩大。
仿佛河底熔炉的温度在骤增!
……
陈惊灵目光开始移动,望向了河面。
在他的眼瞳中,他所正对着的这段河流,几乎尽皆沸腾起来。河水翻腾,如同一头巨型海兽将要浮出水面。
下一霎,陈惊灵的瞳孔陡然睁大了倍许,他的嘴巴,也因为他所看到的一切,而兀自张大得极为夸张。
甚至都可以将苏唐的拳头塞进去。
他所看到的画面,并不是它物,而是之前显化在河面上那一碰就碎但却怎么也打不碎的青山。
他所惊讶的,便是因为这本是剑经剑意的产物,竟然真的凝实了。这座从河中冉冉升起的青山,或许并非真正山石本质,只是徒有其形,但毕竟是与真实青山视觉效果相差无二的存在,感官冲击仍旧极度强烈。
一座青山,正从河底缓缓腾起,如原本便是一条江河,突然被疯狂抽取大量江水之后显露本质,这里,并非是江河,而是一片山陵。
青山上升,伴随着大量的白烟立于河面,四周妖异到极致的花朵摇曳盛放——如此画面,堪称如画。
而这时,青山已经不再往上升。
而此刻,封先生握着剑的手掌已经与天平行,与手臂垂直。那柄细剑,则是在慢动作之下,慢慢的亦与天平行,而后旋转,洒出一大片剑花剑影。
细剑带起的花,与山坡上盛开的花相似,但带着极强的凌厉味道。
紧接着,洒出剑花的细剑,再次释放出一股玄奥的剑意。
……
见青山的剑意,陈惊灵好似懂了。看似是刺天,实际上只是佯刺,刺向的却是别处。这是声东击西。
而这一式的剑意……
陈惊灵眼睛睁大到了极致,感受着剑尖喷薄出的无穷真元,视线再次从细剑上转到河面,河面的那座青山。
这时,封先生再次开口,“第二式,山痕道。”
细剑剑尖处,气流急速涌动起来。这一次的剑意,仍旧无法用肉眼看清,但陈惊灵将神念释放了出去,神念所及之下,那剑尖处喷薄的剑意,竟然如丝缕一般,以着快过闪电的速度,冲河面青山掠去。
这些丝缕,仿若青山上的山痕,亦仿若云上的纹。
“这一式的剑意,是锋锐无双!”
连青山山体都能斩出深刻的云纹,不是锋利的攻伐,那又是什么?!
剑意丝丝缕缕,涌入青山之中,山体之上,开始出现一条条如沟渠的痕迹。如一条条衍生于孤峰绝壁上的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