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介武夫的名字从书中破壳而出
顶天立地且又血肉丰满
诸葛亮
《隆中对》筹划三分天下
一把鹅毛大扇扇出了遍体的光芒
把织履出身好哭成癖的刘备
摇成天下英雄孔明掀起的风雨
迷茫了历史的法眼其实三国人物
都是借诸葛亮的东风才粉墨登场
六出祁山只成就了能扮女装的司马氏
纶巾成了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拭泪纸
英雄泪重
打湿了《三国演义》中的几页薄纸
机关算尽
还是扶不起一个饱尝战乱的阿斗
白帝城差不多沉入江中
刘玄德托孤的故事半隐半显
成了演义中的晨钟暮鼓
惋惜按不住历史的心跳
前后《出师表》
画出了鞠躬尽瘁的身影
吸引了江边的香火半明半暗
飘飘欲仙的身影
一股江风便荡然无存
鲁迅及其爱情
将近百年前的烟卷
一直牢牢地叼在嘴里
那根烟肯定还是老样
滋味一如以前
袅袅烟丝一脸沉重飘不太远
绍兴的街头
一种象征从鲁镇开始依稀看见的沈园
两首《钗头凤》纷披而下
盖住了园中的景致
凄惋的爱情和鲁迅一字胡擦肩而过
不打招呼
凡是绍兴街上的历代爱情
都被鲁迅冷冷地挡在眼皮底下的绍兴南街
不能入内
其实鲁迅的爱情也只不过是不裹小脚
社戏百草园瓜皮小帽的戏台上
都缺乏土生土长的爱情主角
孔乙己和豆腐西施
临街而立
茴香豆和卤豆腐都成了绍兴的主要气味
同样不涉及爱情
在绍兴街头的拐弯处
我给鲁迅的爱情披上红盖头
挡住斜视的眼睛
鲁迅的北上
或许就是阴雨绵绵的绍兴
生长不出他的爱情
关于男人
如果让眼泪流下来
就等于自残了一刀
放完了所有的血性
空留躯壳
成为一具标本
想起某个英雄
用笔刺破白纸
空洞摧毁空白
用刀刺伤躯干
生命损伤命运
鲜血遍地四溢后
留下了圆圆的悬念
就像盛开的罂粟之花
是我们共同的伤口
真实就站在血的最后
等待啜泣
病中偶记
我依然知道
门关住了阳光还在
河冻僵了流水还在
雪封住了境界四季还在
一杯清茶轻轻啜饮
一寸光阴淡淡品味
其实来不及从容
生命的叩问隐隐传来
疾病也是一粒种子吗
种在躯体上
长出良知结出反省
没有什么比生命的欲望更强烈
有大片的眼神专注地抚慰自己
就像秋风拂过燥热的心
一片清凉
方式
蹲在草尖上起舞
俯在树丛中绚烂
蝴蝶颤微微的轻盈和生动
弱不禁风
我的注视和抚摸是一种伤害
翩翩的弧线
在视线以内的天空爬行
一道彩虹
爱抚涂上一层金粉
在阳光下跳跃和心跳同频
蝴蝶的气息
如杨柳拂风般温柔
可爱让花朵不知所措
缤纷成满视野的美丽
蝴蝶和花一起飞
两道美丽
一种意境
不是画面
是软绵绵的绳子
绑住了心跳
心从此系于一面之缘
我弯腰的瞬间
花丛中飞出了声音
不要惊动花的泪水
那样会打湿蝴蝶的翅膀
飞翔和生动款款失落
一个小木屋
长在一个草甸上
凌乱的脚步
变成路的泥泞
牛车的吱吱声
从远处打破宁静
和午后的阳光准时挤进这扇小窗
木柴中夹杂着旧牛粪
燃烧了肆无忌惮的原始和古老
多年以后
有一丛开着黄花的灌木
从牛粪烧过的地方
化成一个美丽的疑点
纷披而下的浓阴
遮住了那段时光
原野的声音
一层层阳光
给我镀上暖暖的情致
像马路上的一株衰草
只有风来了才感受到存在的声息
零乱的意义没有时间整理
在修复的耳朵里
仍然响着从前的声音
原野像一床大被子
盖住了感动
堆砌的山花是杂乱无章的石头
长出的浪漫
停在山坡上
季节和时光
像久违的朋友从梦里走来
就在此时此地燃烧
无言以对
门
总是在出走时关着
灯
总是在漆黑的暗着
你就像一株腊梅
在无人处静静地开着
风亲过脸后
你就冷若冰霜
白白地开过就败了
落英缀满一地
泥泞在背与背之间
春节
一年一件新衣裳
新衣裳和全村的伙伴一起过年
春节的喜庆给我们的童年换上亮丽的颜色
欢歌笑语此时集中绽放
还有一角压岁钱是梦想起飞的支点
五分钱买一场电影
欢乐真实地告诉我们那个年代
人们就在这里集体过年
每人两分钱和哥哥合买一根冰棍
冬天和我俩一起颤栗不止
你一口我一口愉悦轮流弥漫
冷嗖嗖的气息诱惑我一直惦记着长不大的童年
那份红色的健康与单纯
其实幸福很简单
就是满足一个久久的渴盼
剩下的三分钱买一根铅笔吧
那是那个时代和我一起送给自己的新年礼物
执著而坚强
我真想就把现在的钱
送一把给童年的自己
让他从今天起
开始过一个不再苍白贫瘠而又
刻骨铭心的年
我真想变成一个圣诞老人
把剩下的饭菜端到七十年代的村庄
让我的村子过个喜洋洋的年
童年纪事
总在伤感的时候
想起童年鸽哨和我双宿双归
藏猫猫让黑夜和白天一样
闪闪发亮春天的风
婷婷袅袅只有辣辣缨
让季节和我感知温暖的降临
秋天的雨倾泻如注
透过时光
总有轰隆隆的念想在心肺间生长
我走到童年的路上
路的尽头有山歌弥漫
纯真和鸟语花香竞相开放
童年纪事
竞相开放的还有
各色补丁衣服
补正了我颓废的精神和抑郁的苦闷
饥饿和困苦的记忆
是喂养我成长的粮食
童年躲在家乡的旮旯里
逼视童年和我潜生暗长
无言以对我和童年的梦想
总是擦肩而过却又一起受伤
在老院子里默默疗伤
冬日阳光
伸手可触的阳光
和我一起抚慰无援的思想
切开一方阳光
拥着冬天烤熟暖洋洋的梦想和正午的阳光
没有流水就没有江河
冬天的情绪无处流淌
没有绿叶大地就没有梳妆
目光也没有走向
冬天真的会贮存熟透的秋天
收割了果实也把辛劳就地板结掩藏
严肃成一览无余的意象
丰收的喜庆饱满的激情
冬日阳光
又开始积蓄破壳而出的力量
深沉原来很单纯
只要简单的表情朴素的向往
就像我的父亲和父亲一样的冬日正午的阳光
补丁衣服
没有补丁衣服
农村的孩子就长不大
衣服补丁越多
孩子生活就越旺
那是村庄傍晚的风景
补丁衣服迎风招展闪闪发亮
点缀着贫瘠土地苦涩年代的梦想
补丁衣服
家庭的成长循环
补丁衣服就是苦难结出的伤疤
补丁衣服
是旧年代凝集的希望
攒着的劲儿开出的心花
放在记忆中的补丁衣服
是深藏在角落的老照片越来越硬
灼伤了眼睛后
就开始拷问灵魂
捡塑料的童年
几乎是一个冬天的追逐
破损的塑料泛起白色
分明是一个诱惑
飘舞的影子比风快
却恰恰慢于我的企盼
一片片风中的塑料
激起坚硬的念想
幻化成书包本子铅笔
一个单瘦的影子和苦难的时光
在与风的追逐中
比风走的要快——一个冬天
一捆塑料
捡塑料的童年
换来了二毛三分钱
穷孩子捧着童话般的心
大大方方走进书店
买来了一本叫《张思德的故事》的书
那是1978 年的冬天
我买了一本因烧炭而提升人生的书
书成了内心深处的一块闪着火苗的炭
一直温暧到2006 年的冬天
种田的人
汗水是种田人唯一的外衣
种田人把自己种在地里
用自己一辈子的汗水浇灌自己
到老了
把自己像种庄稼一样种在坟头
接受儿女的怀念
或者为自己劳作的一生遮阳
妹妹
发白的头巾
掩在头上
就挡住了外面的世界
精彩攥在手中
经常是一把汗
方寸之间就是灶头与田地
偶尔抬头直腰的瞬间
眼神不是茫然
而是沉重哥哥要上大学
弟弟也要念书
地里的草田里的菜
还有一家子的饭
翠绿的青春
抹上了一层厚厚的盐
妹妹有机会出去转一转
我躺在炕上看着窗外绿树黄山
良心有些不安
有那钱还不如买上袋化肥
上了田
妹妹满足地点头
小时候家是热热的炕头和粗茶淡饭
我就着母亲的喊叫声
和袅袅的炊烟一起款款生长
年轻时家是婚姻的温床
窃窃的私语和儿女欢唱
让自己知道沉默学会坚强
中年时家是我常常的张望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
母亲的背影就是家的方向
母亲在哪里
哪里才是家
家
哥哥
十九岁那年
你去远行
我们一直等你回来
梦里才等到
你带来天堂里的生活片断
草黄树枯风起日落
父亲的腰弯
母亲的头白
你坟头的草瘦
哥哥呀
我的左手现在能握着右手
但我的左眼却看不到右眼
我的左肩依然靠不到右肩
1983 年的春季
一阵风刮走你
也吹走了我的依靠
小小的坟头上
二十三年柔如风
顺如雨的日子
你闭上眼睛也看见了
隔过一层薄薄的土
我的眼睛浸满了泪水
却幻化不出
你的任何声影
老人
阳光从背后射入
光阴静静地从眼前流过
声响凝成了一声心跳
在向阳的山坡上
老人的眼神
梳理着往事的光芒
暮气还对着陈旧的墙角
老人在阳光下
眼神却不知去向
我每次路过老家
总有老人的目光
像阳光一样
在背上久久触摸
我一遍一遍忙于回家
是怕下一次回家
老人不见了
叔叔
雪飘到胡须上
平添一分凝重和苦涩
风打着脸颊
只惊起我的颤栗和悲凉
农民的本色站在我的眼睛里
像一本经书读不太懂
仍然奉为经典
耳朵聋得已经体会不到儿女的问候
手攥着玉米棒打量着岁月的苍凉
一颗颗掰着心酸和悲凉
走过的岁月泛起寒霜
冰冷冷地堆积在五亩玉米棒子上
一个冬天的屋顶上
寒风吹着木然和沉寂
一颗颗盘算六十年的光阴
一颗颗玉米粒像子弹洞穿着
我的浮躁和轻狂
二十元的工钱和一个冬天的寒霜
都被叔叔一颗颗掰个粉碎
包括我的凝视
和轻飘飘的忧伤
父亲的坟头
一到秋末
父亲坟头的草就枯了
光秃秃的坟头
阳光抚摸的印记都残缺不全
就像父亲曾经有力的手
抚过我的童年
留下的几丝回味
温暖总在眼前
幸福从来就远
此时飘雪的原野上
父亲的归宿成了旷野里唯一的高度
孤苦浓缩成一小点
风夹杂着雪花
飘到我的双肩上
我仍然能感觉到曾经的温暖和柔软
我的泪珠如果变成雪花
一定会落到父亲的坟头
用同一种形式
两个人都能感受温暖
奶奶
一身素衣
素得只能让人看到单瘦的肩头
纯白的盖头还有被风吹老的背影
奶奶的泪水早已没有方向
满脸皱纹都是情感的通道
儿孙依然满堂身板仍然硬朗
奶奶清澈的眼神中
晶莹的泪光仍然是一眼家中的老井
仍然发着幽光仍然熠熠发亮
曾经的丈夫成了别人新郎
裹着小脚随着解放后喜庆声
一脸迷茫儿子还是儿子
女儿还是女儿挨着日头生长
奶奶独自一人老过四十年
脚底磨成的老茧
成了心和家的保护伞
脸上岁月凝成的皱纹
成了儿女行走的天堂通道
苦日子化成一滴泪
是滋养儿女的定根水
艰辛凝成一把汗
是喂养儿孙的好口粮
过去过不去的日子是一粒盐
把身前的苦难腌起来
换来了儿孙的好身板
九十岁的奶奶
孑然一身的奶奶
身影成了我的写字板
学会了自信知道了尊严
留下的一句话顽强生长
有这么好的日子不要再提苦难
村庄印象
略显陈旧的村庄
以及远处的天近处的山
在眼前一抹一抹地闪过
跟过去的岁月一样
被汗水浸过就白白地浮起一段光阴
一襟黄痕和注视就这样当了背景
父亲粗大的手掌
因为艰难和苦涩有了仰视的高度
厚厚的老茧是心路的一把旧伞
伞里伞外都守候着父亲曾经的印记
回过头
披着旧皮袄的父亲
就在村庄的上空
看云黑风高一次一次地
掠过我的眼睛
这时候父亲背负的苦难
温暖着亲情远去的土地
像阳光一样倾泻一地
我仍需张望
我告诉儿子
关于苦难的解释
要么去查字典
要么目不转睛地看爷爷的背影
二十年前的锄头
满身心酸斜挂着
锈迹铺就了一墙陈旧
酸楚已经发霉
一个声音和直挺挺的问号成了标尺
墙成了一道坎
我越不过
泪水笼罩的童年和过去
喝茶的老人
年龄大了
就无法面对一道诗歌的逼视
爱情成了夕阳下的倩影
挂在葡萄树下的两朵绯红
摇摇欲坠
人老了
爱情正浓
绯红熟透了两杯老茶
喝出一辈子的滋味
青春的残叶翩翩飞舞
两双眼神
守望着共同的经历
喝茶的老人
成了心肺间一杯情绪
越喝越有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