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伯常叹了一口气道:“我亦是这么以为,今趟这船盐从昌岭运到临雍城,路上不曾发生半点事,我原先只当是我们机事严密,将原来我们怀疑是奸细之人都排除在此次行事之外,如今看来,是庞夷乱早有安排,想借此将我计家一举连根拔起,你我一时大意,险些中了他的诡计。
计依依贝齿轻启,轻叹道:“今趟行事自昌岭接货到最后卸舱,都是由六叔叔亲自查验,若是这其中出了什么问题,六叔自然是难逃干系‘.顿了顿,继道:‘但是六叔亦为我计家嫡脉,为何要出卖我们计家呢?”
计伯常苦笑了一声道:“说到此事,没有人比你二叔我更了解其中内情了。”
侧首看了坐在他身旁的计伯用一眼道:“老四,你可还记得当年大哥被立为计氏家主时的情形吗?”
计伯用点了点头道:“自然记得,当年我们计氏人才辈出,大哥,老六还有三哥你都是极有头脑之人,从你们出道开始,短短五年时间,我们计氏的盐业生意就由原来固囿于临雍一隅拓展至整个田国,这其中若论功劳,就数你们三人功居至伟。”
计伯常眼中露出缅怀之色,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道:“不错,当年我们三人都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经商之人,大哥行最为稳重,审时度势,独具慧眼。当年临雍私盐猖獗,青盐滞销,大多数盐商纷纷离去,寻求其他的买卖。就连我们的老家主亦认为青盐阻滞之势日趋严重,已成定局,短期内已无缓机,准备另图大计,却被大哥阻止。”
顿了顿,接着道:“大哥当日纵论临雍盐业形势时的神采,老夫至今历历在目,不能忘怀!
大哥当日分析道,导致当时私盐之风日盛的原因,皆因当时的盐官失政,在其位而不谋其职,从中以公肥私而导致了时下的情形。
但“开中制”乃是各国为军事目的所设,是朝廷财政军饷开支的主要来源,“开中制”一旦收不到应有的效果,势必影响朝局,如此一来,田王为保江山必会改革现行“开中制”所存在的弊端,整顿现有的盐制。
盐制一经整顿,必会出现另外一个全新的局面,出现重分格局之势。
而私盐之风被刹之后,官盐会再度热销,纵观临雍在田国所踞之地势,无论水路陆路,交通都极其便利,亦即是说,临雍盐占了可直销田国各地之利。
因此,青盐再度繁盛之局面指日可待。
青盐一旦再热,可谋大利之时,众盐商必会削尖脑袋往临雍城挤,到时我们计家已占得先机,必能独占临雍青盐这一肥田。“
计伯用吁了一口气,感叹道:“不错,当时我也在场,家主听完大哥这一番话后,便采取了固守临雍之策,果不其然,两年之后,青盐大盛,我计氏亦得此而一跃成为田国最大的盐家。”
计伯常看了计依依一眼道:“其实你六叔亦是一聪明绝顶之人,但你六叔喜走偏路,常做些囤积居奇,私卖私涨盐价之事,他眼光虽然亦很独到,常因囤积而获暴利,但当日的家主却看出他此种经商之法终非长久之计,故最后在传家主之位时,并没有将这位置传给他的亲生儿子,也就是你的六叔,而是传给了你爹。不过,当时你六叔亦很佩服你爹的才能,并没有什么不满,哎,只是.......”
计依依轻叹了一口气,继道:“只是在我爹去世时,决定将家主之位传给我的时候,六叔心中感到不平了。”
计依依暗赞计依依心计灵慧,苦笑了一声道:“其实说到眼光,仍数你爹更胜一筹,依依你虽为女儿家身,但颇具乃父遗风,自你继承计家家主之位以来,计家便成蒸蒸日上之势,只是你六叔认为你爹去世之后,这计家家主之位非他莫属,一时间,只怕是难以接受。”
计伯用冷哼了一声道:“一时间难以接受亦可罢了,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出叛宗卖主之事,当年我计氏祖先亦是因为被至亲之人出卖,方才落得今日流落异乡,有家难回的下场,前车只鉴在此,祖宗定下来的规矩,若此事一经查实,小弟执行计家家法,定然不会轻饶了他。”
史长风原先打量这计伯用,只觉得他与计伯常面相有七分相似,但较之计伯常来得消瘦一些,亦来得冷酷一些。
此时,听他这一番话,果然显得有些狠冷无情的味道。
却听计伯常干笑了两声道:“四弟,三哥知道你行事向来是最公正无私,不讲情面,但六弟这些年来为我们计家亦立下了无数的功劳,三哥希望你日后在行家法之时能念及这些。”
计伯用正待回话,却见计依依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六叔于我计氏可谓劳苦功高,即便他今日负了我们计家,但我们计氏却不能不念及血肉亲情,若日后果真查清六叔做了里通外人之事,我们便将他软禁在这祠堂之内,罚他每日为计氏的祖先们擦拭灵位,打扫香炉便是了,他每日在先祖灵前忏悔他的罪过,依依相信六叔仍是会改过的。”
计依依这番话显然是以家主的身份说出口的。计伯用闻言不禁一愕,却听计伯常呵呵一笑道:“此举甚好,此举甚好!依依女儿身家,心胸却比寻常男子还要开阔。”
转身拍了拍计伯用的肩膀,道:“四弟,如今我计氏正处在动辄大厦即倾的局面。万事不能默守陈规,应该懂得变通,若我们能因此劝醒六弟,对我们计氏日后行事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
史长风在一旁暗赞计依依果然具有计氏一家家主之风,而计伯常则是老成谋事之人。
若真能借此机会予那计依依六叔当头棒喝,使他认清计算现今所处危难的局面,重新回到计氏家族的阵营中来,那么便不仅可以借他之口,透露给庞夷乱一些烟幕,令庞夷乱难分真假,还能通过他了解到庞夷乱的一举一动。
到时候,主动权又可重新操控在计氏手中。
计伯常口中所指有百利而无一害,想来应该就是指得这个意思。
然而那庞夷乱的行事手段亦不能不谓之高明,若他明日之计能够成功,计氏只怕从此以后再无翻身之地。
计氏今日能够侥幸逃过一劫,全因那神秘的三殿下庞夷度的突然出现,并将这一可置计氏于死地之事透露给了计氏。
一招错,全盘皆输。
而庞陵父子输给庞夷度的岂只一招,庞陵父子日后的命运只怕要完全操纵在那庞铱度的手中了。
正为庞陵父子的命运感慨,,却见计伯用对计伯长方才那番话似亦有所悟,向计伯常点了点头道:“三哥所言极是,小弟受教了。”顿了顿,忽道:“只是现在那一千斤私盐之事该如何处理是好呢?”
计伯常闻言,眉头不禁一皱。
其实,他方才一直在苦思这一千斤私盐之事,然而思前想后,却始终没有一个稳妥之策,可将这一千斤私盐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
史长风环目光四顾,只见计家四人各自锁着眉头,显然都正为此事伤神,不禁呵呵一笑道:“看那庞夷乱的阵势,似乎已经将宝都押在明日那一千斤私盐上了,象庞夷乱这种心思缜密之人,必会派人守在你们计氏吉通分号的门口,盯住这一千斤私盐,即便被你们发现了这一千斤似盐的存在,只要被他的人知道了这一千斤私盐的去向,计氏始终难逃贩卖私盐的大罪,计先生可是为此烦恼?”
计伯常点了点头道:“不错,风贤侄目光如炬,一眼边看准了问题所在。”
史长风目光落向计依依身上,轻轻一笑道:“其实此事并不难解决!”
计依依抬起头,温柔的目光大胆迎向史长风自信的眼神。
这男子行事每每出人意表,但却似世上任何事情都难将他难倒,这正是最令她心动的一点,亦是庞夷乱及不上他的地方。
的确如史长风所想,当年她计依依自计伯常处听说到风长矢剑挑大宛国数家武士行馆之事,心中便已烙上此人的印象。原以为那只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虚无缥缈之事。没想到今日在计家最危急的关头,此人竟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是否一切都冥冥之中都是注定好了的呢?
计依依微微一笑道:“看来风先生已经是成竹在胸了呢!不知计先生有何妙策?”
史长风转过头去,对陈运道:“陈大哥,不知你们计氏盐行中是否有可供数人一起浴洗用的大浴池呢?”
陈运呵呵一笑道:“这个自然是有的,我们计氏盐行每日都要大量运盐卸盐,因此每个盐号中都有这样一个大浴池,以备搬运后洗浴之用。”
史长风呵呵一笑道:“既然你们计氏世代经营盐业,自然知道盐遇水可溶。”
计依依点了点头道:“风先生的意思是说,我们将这一千斤私盐溶在这浴池之中吗?”
史长风笑道:“正是。”
计依依面上露出失望之色,摇头苦笑道:“风先生虽然知道水可溶盐,但先生似乎并不知道这一千斤盐的分量,依依只怕不能将其都溶在这一池水中呢?”
史长风呵呵笑道:“盐不仅可溶解在水中,而且水温逾热,溶解在其中的盐便可逾多,以在下看来,这一千斤盐应该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