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龙泉寺大佛开光的日子。
车子沿着宽阔的公路走,然后,转了一个弯,上了一条狭窄的柏油路,路两边的房子就越挤越近了,再往前走,拐了一个弯,就是一条石子路,车子开始颠簸起来,灰尘也大了起来,偶尔一阵风刮过,扬起的灰尘就像雾一样弥漫。
眼下是农历三月中旬,田野里的油菜花已渐渐的稀薄起来。春天里一片广阔无边的油菜花能使人的心情变好,使阴暗无处躲藏,现在,油菜花落了,就让人感到春天太短了,仿佛能看到春天正在一步步远去的背影。
到山前了,连绵的青山中间被炸开了,露着白色的石头,像一个人好好的皮肤被剜去了一刀,露出一个血糊糊的口子来,十分的刺眼,大家就感慨这种为了蝇头小利而严重破坏大自然的行为,太得不偿失了。
车子一直往山腰处开,一会儿,前面就有了一个岔路,大家正犹豫着怎么走,只见路边有一个水泥块,上面用红漆写着“南无阿弥陀佛”,就知道这条路是去庙里的了。
往前走,路更狭窄了,路上的石头也更大了起来,路边的野草就要蔓延到路的中间了。山坡的一边是杂乱的树木,仲春的季节,枝头都升起了一层嫩绿,路边偶有几棵高大的树木,很有气势地站立着,枝头蓬勃,呈现出旺盛的生命力。
庙在哪里?怎么还看不到?车里有的人急了,问。
你没听说过吗,山里有一个庙,庙里有一个老和尚。有人幽默地回答。
哦,庙在山里。问的人似乎恍然大悟。
再往前走,路边停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车,还有几辆外地的出租车,心里便不免惊了一下,那么远的路,也有人打的过来吗?
车子停得很密,几乎接近混乱,只有下车,人擦着身子才能在两车之间挤过去。
终于看到绿荫中的一块飞檐了,那就是庙了。走到跟前,一整座房子就出现在眼前。
庙不大,是后来在老庙的基础上翻建的,庙门也不大,就像北方富裕一点人家的四合院的门楼。
庙门前的一块空地上,摆了一溜小摊子,算命的,在地上铺了一块布,上块画着八卦图,卖字的,字也是知恩必报之类的佛家语,卖小挂件的,在两棵树之间拉了一根绳子,那些小佛像、小珠子等,就系在上面,一长串,像夏天里从槐树枝上挂下来的吊死鬼的虫孚。
人很多,有年长的,有年轻的,还有时尚的女孩子等。庙门前,摆几张桌子,上面挂着一块红布,上面写着白字“签到处”。
一位老太,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头上系着一条毛巾,正在登记。她的手里拿着一张百元的钞票,登记的男子戴着老花眼镜,在一个小本子上写,然后,抬起头来,问:“是哪个兵,兵一般有两个字,一个是当兵的兵,一个是文武斌。”老太说:“我也不识字,我来时忘了问老头子了。”登记的人也为难了,说:“这是要刻上碑的,把你家老头子的名字刻错了咋办?你家里有没有电话,打回去问一下。”老太说:“我家里哪有电话?饭都吃不周正的。”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写了文武斌,然后把条子给了老太,说:“你回去给你家老头子看,如果错了,就赶紧来改,如果没错,以后就这样刻了。”
从门楼里走进去,迎面是一尊大佛,用玻璃罩着的,屋子里挤满了人。今天的佛与往日的佛有了不一样,佛的周围放满了香客带来的各种水果、糖果、菜子油、面条、饼子,还有饮料等,大概人吃什么,都会想到佛要吃的。
往里走,院子里有棵天竹,长势旺盛,天竹前有两眼井,老人们说,一般天竹都是长在花盆里的,这两棵天竹长这么大也不知道有几千年了,这是龙须,两眼井里的水长年不枯,这是龙眼,龙泉寺就是这样来的。
再往里走,原来是一个院子的,经过院子,里面是大雄宝殿。现在从大雄宝殿到门口的院子里挤满了人,一出门就是墙一样的人的背。捡了一个台阶站上去,看到大雄宝殿里,有一排穿着黄色袈裟、光着脑袋的和尚,他们面对着殿里的佛,在齐声地念经。唱到高处就有鼓敲响,十分的和谐、优美。
这时忽然听见,满院子里都是念经的声音,转身看时,身边的人嘴里都在念着,一处铁的香炉里,燃着香,青烟袅袅,铁的架子上,许多点燃的红烛在微风中轻轻晃动着火焰。
抬起头来,细小的树枝和粗大的树枝在天空混乱地交错着,有几棵大的松树,蓊郁的树冠宝塔一样矗立着,念经的声音均匀地响起,仿佛这些树枝也在念经了,于是,紧紧地合着手掌,也默默地念起来,开始声音是轻轻的,渐渐的就大了起来,有着银子一样的光芒。
旁边的一个老太太,身上背着一个年幼的小女孩,小女孩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着,老太太一动不动地弯着腰,嘴里咏着经。
有几个孩子,在大人的缝隙中钻来钻去的,什么也看不见,经也听不懂。
好长时间,经终于念完了,外面放起了鞭炮声。鞭炮腾起的烟雾,浓浓地升向天空又迅速消散。
那些念经和尚们出来了,一排黄衣在阳光下有着飘然的美,他们来到旁边的休息室,里面的人早已给他们倒好了茶水,他们坐下来休息说话。
外面的人都拥到大雄宝殿里,给大佛磕头,人太多了,门口的人就分批分批地放进去。大雄宝殿里的佛金碧辉煌,端坐在莲花座上,需仰视才能看见佛慈爱的面孔。没有号令,进去的人,一下子全跪了下去,身体一起一伏地磕着头,有一位老太太几次都没有挤进去,就在门口跪下拜了起来。旁边的人连拉带扯地把她拉起来,说,老人家,你要被人踩了怎么办?
大和尚们在休息室里,更衣休息,外地来的和尚还要赶回自己的庙里去,他们相互打着招呼。
大和尚智光儒雅地坐着,一身黄色的袈裟使他增添了无限的神圣,他从茶几上抽了一把面巾纸,不停地擦着脑袋上的汗水,庙里的活动全靠他操心,也真辛苦他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妇女领来一个小女孩,妇女让小女孩子双手合十,跪下去给智光大和尚磕头,小女孩按照大人教的,就跪下去了。小女孩子站起来时,智光用手拂着她的头顶,念了几句经文。小女孩睁着童稚的大眼睛听着,然后,在大人的牵引下高兴地走了。
这时外面有人说,快去看,天上有佛光了。
许多人跑出去,朝天上看去,在太阳的周围还真有一圈圆圆的彩虹一样的光晕,大家都啧啧称奇,说龙泉寺灵验得很。
这时,又有几个人来到智光的面前跪下磕头。有一位男子,端着一个盆,盆里是从菜市场上买来的许多乌龟,然后放到智光的脚前,让智光念经,准备放生。智光双手合十地念了起来,大意是让它们下辈子投胎为人时,不要做坏事,要行善。念了好长时间,结束了,男子把盆端到庙门口的水池里去放生了,那些小乌龟在水里快乐地爬来爬去。
吃饭的时候到了,饭都是庙里做的,盛在两只大桶里,免费供应。人们都拿着碗自己去桶里盛饭,几个妇女给每个人的碗里盛上一勺白菜烧粉的菜。另几个妇女,用手在塑料盆里抓着油炸的圆子,每个碗里放两个。然后,端着碗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喜洋洋地吃了起来,这些妇女都是前几天赶到庙里来义务做饭的,她们都是居士,虽然辛苦,但脸上洋溢着幸福。
最开心的是那些孩子们,他们平时难得见到这个场面,现在又免费吃着饭,开心极了。
有一位老太太把碗里的圆子,用纸包了起来,说要带回家给老头吃,这是斋饭,能保佑老头子病快点好哩。
吃过饭,他们相互喊着名字结伴下山了。
山坡上的绿意似乎也有了佛意。
庙的门口渐渐安静了下来,开了光的佛有了慧眼,安详地端坐在大雄宝殿里,佛眼睛里的光亮和心灵相通的人眼睛里的光亮印在一起,在这个山腰间隐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