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在蒙蒙的细雨中行驶了半天,终于停了下来,我们一群人呼地走下刚停稳的车子,就见群山环抱中,一条河在不远处奔腾,这就是潜河了。
春天已经深了,天空下着小雨,到处湿漉漉的光鲜鲜的。河的水面上,停放着几只长长的筏子,几位艄公头戴斗笠,身披白色的雨衣,站在岸边,迎接着我们,我们是来漂流的。
青青的野草,一直从脚下的河滩铺到山坡上,接到天上去了,刚下过雨的山顶上,笼罩着一片白雾,如幻如梦。有些野草开着白色的小花,有的已下到水里了,像一群戏水的顽童,波浪大了,便快活地摇晃起来。河边,黑色的、白色的、紫色的鹅卵石,躺在浅浅的河水里,像一群游动的蝌蚪成群结队。
久居城市,看到这样新鲜的美景,我们像饥饿的人遭遇了一餐大宴,蜂拥而上。艄公站在岸边,紧拉着绳子,把筏子固定住,我们上去后,重量就压着筏子往下沉了许多,河水就从筏子的缝隙里露出来了。我坐的筏子上,撑筏子的是一位瘦瘦的老人,和一个壮壮的年轻人,这么重的筏子,你能撑得动吗?看着这个精瘦的老人,我怀疑地问。老人说,别着我瘦,有劲哩,老人指着奔腾的河水,说,我们马上要背着纤,把你们送到上游,然后再漂下来。背着纤,怎么没见纤绳,我更加怀疑了。这不是纤绳吗,老人指着怀里的长篙说。
漂流开始了,老人站到筏子的前头,用篙一撑,筏子就离开了岸边,轻轻地滑向了河的深处。老人和年轻人一前一后地撑着,筏子在河面上缓缓地逆水而行。
河流转了一个弯,水就开始急了起来,两位艄公都从筏子上下到了河水里。河水没到了膝盖处,一迈步,就溅出一片水花,发出哗哗的声音。前头的老艄公,用一根长竿篙把握着筏子的方向,后面的艄公把一根竹篙放在肩上,弯着身子,用力地推着竹筏向前。他一只手紧握着肩上的长篙,长篙在他的肩上顶下了一个深深的窝,一只手撑着河边的鹅卵石前进,他每迈一步,手就要从河水里拨出,然后再撑下去。水流越来越急了,艄公的身子也越来越弯,这简直就是在爬行了。汗水从艄公的脸上不断地流下来,流到水里,这时,我再看河边的鹅卵石已不再是石头,而是艄公们的汗水凝固而成的。他们长年累月地在这条河道上撑筏,每个石头都抚摸过了,每个石头对他们的手掌都是熟悉的,它们和他们虽然没有一声言语,但他们的心灵是相通的。他们共同用着力推着筏子前行。
筏子上的人都在快乐地唱歌拍照,河水在筏子的两边呈现着汹涌的波浪,向后流去。对面顺流漂下几只筏子,大家就开始打水仗,水花在水面溅落,欢呼声在河面沸腾。
水流的阻力更大了,前头的老艄公也弯下了身子,他精瘦的身子,俯下来像一张饱满的弓,充满了力量。河水和艄公的行走,都在发出哗哗的声音,已分不清哪是水流的声音,哪是艄公溅出的水花声了。我坐在筏子上,为自己沉重的身子感到脸红,我想跳下去,为艄公减轻点重量。
筏子上到一段高处,河水开始平缓起来,两位艄公上到筏子上,开始撑篙而行。远远的,岸上有一位村妇,和筏子一道而行,筏子漂到一处大岩石旁,村妇举起手中的喇叭解说起来,声音响亮,有着婉转的方言尾音。这时,大家才明白她是解说员,她说,在这块大岩石上,有三层脚印,都是当年纤夫撑船时走出的,大家就怀疑,就条河过去交通能有如此重要吗?村妇说,潜水过去是一条重要的运输河流,据《史记》记载,公元前106年,汉武帝刘彻南巡就是从长江入潜河登天柱山的,可见那时潜河在交通上的重要,是通衢的,后来,山坡崩塌阻碍了河道,潜河运输日渐衰落。
拐了一个弯,又一处急流腾身而起,像一条巨大的鳄鱼在扭动腾跃,翻滚着巨大的浪花,不可征服。艄公也开始专注起来,前面的老艄公把筏子慢慢地靠近急流处,可以感到筏子在波涛上的颠簸,只见他猛地把筏子从波涛上横切过去,后面的艄公一用力,筏子一阵剧烈的晃动,浪头扑了上来,有人惊叫着,但转眼筏子已安然渡过了急流,撑到了平静的水湾处。
筏子渡过了一处又一处险滩,终于在一片大的水面处靠岸,游客们上到岸上,岸上在一片青草地上,搭着一个草棚,供游客短暂休息。这时,艄公和村妇就开始为游人唱起黄梅戏来,黄梅调的声音地道,响亮,一招一式都带着表演的天才。他们忘我地唱着,浑然已忘了河水中的急流,大家都情不自禁地跟着和了起来。一时,潜河的河滩上,成了一个欢乐的大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