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羞草
是谁最初发现它是含羞的?
它的眼睛长在细小的叶子上,一小简陋的土里,埋藏着她的心脏。
阳台上的风,还和往常一样吹来吹去,它们不知道,今天我的阳台上有了一盆含羞草。
一片叶子死去了,倒在不能承受之轻的草茎上,泯灭的心,已看惯了风尘,枯黄的色彩上,涂满了沧桑。
活着的叶子,仍在含羞着,面对羞耻,它们不能活得和其他草一样。
春天的麦地
我坐下来,绿色就升起来了。
厚厚的绿齐着我的眉头,就像在海里游泳抬起头来看到的是无边无际的海水,绿在我的眼前铺展着,没有波浪,没有声音,没有一丝缝隙,让坐着的我感到世界的不真实。
我伸手去拔了一根麦苗,这才感到,这场庞大的绿是由一根根弱小的麦苗组成的,每根麦苗就是一点水,它们从高处流下来,积蓄在一起,然后越积越厚,能托起一切沉重的负荷。
我站起身来,麦子就在脚下了,一条条垄沟,把麦地分割成一块块的土地,有几个放学的孩子骑着自行车从麦地深处的田埂上驰过。
远处的村庄里迎面是几座低矮的房子,有一位妇女正在挥着锄头,大概是在播种。
一切又回到现实中,我要走了。
忧郁的小女孩
见到了小女孩之后,我所有关于忧郁的词汇,都要更改了。
女孩,站在我的面前,她的双眼就那么的望了我一下,我一下子就被她的目光覆盖了。
盛夏的季节里,她坐在阳光下,阳光落到她的身上,一下子就不见了,没有散发出一丝光芒。她的内心深处一定有着一个看不见的黑洞——忧郁。她的美丽不是用来盛放快乐的,而被忧郁侵占。
忧郁像一片乌云,栖息在她小小的年纪上,我想赶走,但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忧郁像寄生的藤,栖息在她幼稚的身上,吸收她清贫的营养。
小小的女孩,我不该看到你,
如果没有看到你,我不知道忧郁的模样,我会在阳光下行走,然后把每个女孩歌唱成心中天使的模样。
现在,让我鼓起勇气再望你一眼,你的眼神使我再也不敢叶公好龙地去谈忧郁了。
沙尘暴
这是树的亡灵哭泣的季节,满天飞扬的沙子,是它们悲痛的泪。
那些树连同它们的天堂。
那些茂盛的绿连同它们的歌唱。
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然而,树的眼泪沉积在岁月的深处,风起的时候,掀起往昔的记忆,泪洒满天,泪洒满天……
这些黄色的眼泪,在高空中累积着,在土地上奔走。却被人们误解为不详的咒语,城里的人,在掩面仓皇奔走,一向明亮的视线,此刻只能用米来测量,高速公路关闭了,飞机停飞了。
没人知道那些树的天堂和绿色的歌唱。
沙尘暴,让我们在灯红酒绿之后成为大自然的被告,放下手中的凶器,让流浪花的绿重返家园。
沙尘暴,使我们醒悟,树的生命和我们的生命生死相依,每一个细小的沙尘里,都藏匿着森林被戮杀时的愤怒呼喊。
一个下午
这个下午是一根绳子,拴在一根木桩上了。
身前身后的地都被踏遍了,一抬头,近在咫尺的风景却不能到达。
距离在一根绳子的长度上冻得冰凉。
只有安静下来,把身前身后的风景忘却,去想象脑子里的风景,这根绳子没有了,身处的空间开始辽阔。
粗糙的绳子,还有短短的树桩,它们的束缚改变了这个下午。
山脚下的黑暗越来越遥远。
一束棘条
初春,我走近这块山坡,本来是想看看高大的乔木,没想到却被它们征服。
它们匍匐在地面上,柔软的枝条像一根根吸管,拼命吮吸着从森林的缝隙里遗漏下来的阳光。绿意在每根枝条上流淌着,又在一大片纷乱的枝条上积蓄成一泓盈盈的春水,我伸出手去想掬起一捧,但盈盈的春水又立即消失了,一根枝条伏在我的手上。
这些枝条生机的状态,使我疲惫的身心有了舒展。
它们身后的那些乔木还铁青着枝头。
在山顶上
是不是所有的人,都和我一样,要寻觅着,站到这高高的山顶上向远处遥望?
是不是所有的山,它们一座比一座高耸,就是为了这一天,让一位青年攀登?
我站在这高高的山顶上,脚下的面积虽然很小,但我满足得像拥有了无限疆域的国王。
我向更远的远处遥望,我的胸膛忽然有了无限的空旷。
我站在这高高的山顶上,山顶的高度就是放逐我的草原。
风声在我的耳边吹起,
这是群山涌起的声音,
这是空间被压缩的声音。
风,猛烈的,在搬动着,但山顶上全是石头,它没有搬走任何东西。
我用耳朵认真地倾听着,想分辨出山顶的风与平地上的风,它们说着不同的声音。
山顶上的风,沿着每棵树的干,向上喊叫着,裹挟着我陌生的气息,瞬间飘逝。
山顶向阳的一面是我的笑容,背阴的一面是我的沧桑。
飘过山顶的云彩,又飘回来了。
满山的鸟,隐藏在树林中,鸣唱着古怪的歌谣。
山上的石头和山下的石头它们是被束缚的人。
失眠多日的山峰,终于有了一次沉睡,在今夜。
一只鸟
我还睡在温暖的被窝里,就听到这只鸟清脆的叫声。
起床后,这只鸟还在叫,它似乎离我很近,就像一只熟透了的果子,一伸手就可以摘下。我打开阳台上的窗户,想看看这只鸟的身影,但看到的是迎面工地上的忙碌,还有楼下摇着拨浪鼓的小贩。
我张望了好久,仍然没有看到这只鸟,但它还在叫。
它是一位布道者,细小的喉咙里装载着巨大的重量,正在清晨的时光里,向着四面八方激情地传扬。
我清了清嗓门,压在心底的声音,有了倾吐的欲望。
她
春天在雨水里,皮毛发亮,脂肪丰厚,身体愈加健壮凶猛。
春天这头疯狂的野兽,又在雨水里咆哮,它使每块田地都在颤抖。草、庄稼、小溪开始纷纷张望起不安的眼睛。
雨水还在下着,在天地间织起一片迷蒙。
还有她呢,她是谁?
我知道她也是一只小兽,钻到我的灵魂里,在拼命撕裂着我的心。
工地
工地是一个大甲壳虫,它每天在我的窗前不远的地方鸣叫着,发出嘶哑的声音,它坚硬的壳正一点点地从菜地里拱出来。
它每天叫着,那些民工们忙忙碌碌地喂它水泥,喂它钢筋,它庞大的身躯,散发出刺鼻的铜臭。
我常常关紧我的窗户,但因为这个大虫子伏在我的窗前,安静再也没有来过。
残雪
它们在阳光的背后,它们的姿势是坚强的。
从朝阳的一面是看不到的,从背阴处看,它们就在房子、沟坡、土块的背面,从远处看去,点点残雪连成一片,让我们再一次感受到那场已经远离我们的雪,曾经是多么的庞大。走到近前看,看到它们形态各异的姿态,像一个个耳朵,它们紧贴着土地,是在倾听什么遥远的声音。
残雪在屋顶上是薄薄的一层,它们会越来越薄的,直到薄成一双翅膀,有一天在阳光下悄悄飞去,屋顶还是青色的瓦,还是那样落满了风尘。
残雪最终是要离去的,但它们并不悲观,而是仍以坚强的信心,在广袤的原野上坚守。
它们弱小,但它们的白色里传承着天堂的基因。
每个夜晚醒来,它们身边都有一些伙伴消失,再也不回来了。
残雪在土地上与天空对视着,它们看到天空里的白在累积着,会在另一场庞大的雪里降落。
在水的深处
一滴雨落在水里。
它是一个天使,犯了原罪,上帝收去了它的翅膀。
一滴汗落在水里。
从秘境里起程,它的旅程艰辛而苦难,空空的行囊里,一点点盐分是它最珍贵的礼物。
一滴泪落在水里。
它的一闪与纯洁的目光一道,使阳光受伤。
一滴血落在水里。
它使水面迅速燃烧,生命起源于水啊,它的超越使一滴血的力量可以撬动一个水的海洋。
它们在水的深处相遇,各自的叙说,在水的家族里掀起了轩然大波,如何走出海洋去探索人生的旅程?思想着,把水惊醒,它们不再满足于做一个沉睡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