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我听了侯院长的这句话，不由浑身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就从床上蹦了起来，“怎么会呢？沈奶奶会不会是出去遛弯儿还没回来？或者是……她不小心走错门去了旁边的病房？”
“别的先不用多说了，你赶紧来吧。”侯院长显然没有兴趣听我的即兴分析，不由分说打断了我的话。
四十分钟后，我乘坐一辆出租车冒着濛濛细雨赶到501医院，接着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沈奶奶住的病房里。举目望去，只见沈奶奶病床上的白色床单干净而平整、一条印着医院标志的薄被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枕头上，完全见不到昨晚有人睡过的痕迹。
“沈奶奶，沈奶奶？”我一边拉开卫生间的门探头查看、一边不甘心地低声喊了几句，屋里一片寂静。果然没有她老人家的身影。
“别叫了，没用的！”这时，侯院长忽然从门外皱着眉头走了进来，“兰记者，我们还是赶紧去楼上接待室吧，公安局的人在等着向你了解情况呢。”
我听后不由吃了一惊：什么，连公安局都来人了？如此看来，沈奶奶失踪这件事肯定绝非儿戏了。在通往三楼的走廊上，应我的强烈要求，侯院长简单向我介绍了一下事情发生的整个经过——
原来，姜大夫在昨天早上查房的时候，就发现沈奶奶不在病房内。因为沈奶奶这些天身体状况恢复得很好，甚至可以自己下地走动了，而她又总愿意乘电梯去楼下那个小花园遛弯儿，所以姜大夫也就没怎么在意，留下给沈奶奶吃的药片以及一支温度计之后就离开了。
可等到上午十点她再次去查房的时候，却依旧没能见到沈奶奶的身影，姜大夫这就有点儿着急了，因为沈奶奶有一个吊瓶要马上开始打。于是她安排两个小护士去小花园及其附近地方寻找沈奶奶，可惜依旧是无功而返。等到接近下午下班的时候，手足无措的姜大夫终于不敢再拖延下去了，于是给侯院长打了个电话，试探着问她是不是接沈奶奶出院了？
侯院长当时正在鱼山老年公寓忙着，闻讯后便觉得有些不妙，扔下手头的工作迅速赶到了501医院。大家马上分头行动，重新对医院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进行了一次近乎于地毯式的搜索，结果一直忙到了天黑还是一无所获，沈奶奶就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般踪影全无。无奈之中，在姜大夫的极力要求下，侯院长只好报了警。
我听了侯院长的话后不由也是忧心忡忡，你说一个年届百岁的病弱老人，她一个人到底能去了哪里呢？想着想着，我忽然灵机一动，忙问：“对了侯院长，你们有没有去查看一下医院大门口的监控记录？”
“嗐，快别提那茬了！”侯院长听后一脸的忿忿不平，“我去医院保卫室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们医院的监控正好在进行升级改造，因为追加资金的审批问题卡了壳，这整整半个月下来，那套监控根本就是聋子的耳朵——摆设而已！”
我听后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啊，既然巧合如斯，那你也就只能认命了。想到这里，我不由自责道：“唉，也怪我这两天忙着出国前的工作交接，昨天就没抽出空来医院看沈奶奶，哪成想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出了事！”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三楼接待室门前，我驻足刚要抬手敲门，侯院长忽然拽住了我的胳膊，悄声而严肃地问：“兰记者，你跟我说个实话，关于沈奶奶的去向，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听这话问得有些蹊跷，便停下手，不解地看着她说：“我当然不知道了，侯院长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觉得你要是真知道些什么的话，不如趁现在告诉我，大家也好有个回旋的余地。”侯院长故作平淡地说完这话，指了指接待室的大门，“你要知道，里面那两个警察可不是吃素的。”
我听侯院长这样说，心里可真有点儿急了：“侯院长，警察吃素的、吃荤的跟我都没关系，我们现在也不是外人了，你有什么话就不妨直说吧！”
侯院长叹了口气，盯着我的眼睛，面带狐疑地说：“警察刚才在搜查病房的时候，在沈奶奶睡的枕头下面发现了一张纸条，那是沈奶奶指名写给你的。”
“啊？沈奶奶写给我的?”我听后不由吃了一惊，“那张纸条上写的是什么？”
侯院长摇摇头说：“我也弄不清楚那上面的含义，现在纸条已经落在警察手里了，要不你还是自己进去看吧。”侯院长说完这话，伸手替我拉开了接待室的大门。我定了定神，忐忑不安地走了进去。
“姓名？”
“兰晓萌。”
“年龄？”
“呵，连这也要说？”我心不甘情不愿地问。
“兰小姐，请配合我们的调查。”对面沙发上坐着的是一名长着一双眯缝眼的年轻警官，此刻他正满脸严肃地向我讯问，他身边一名微胖的女警察则忙着往本子上做记录。
“那行吧，二十五。”
“职业？”
“记者。”
“说详细点儿。”
“《栈海晨报》社会新闻专栏文字记者。”
“兰记者，你最后一次见到沈维萍老人是什么时间？在什么地点？”
“前天早上七点钟，她的病房。”
“你们什么时候分的手？”
“八点半左右吧。”
“嗯。跟沈维萍老人分手后，你接着又做了些什么？”
“我接着又……”问话答到这里我忽然醒悟过来，“哎，警官同志，这听起来可不对劲啊，刚才不是说好让我来配合调查沈奶奶失踪的事情吗？怎么一来二去的，反倒调查到我的头上来了？”
眯缝眼警官正色道：“请别误会，我们这样问，只是想更全面地了解与老人失踪有关的信息。此前我们已经调查过了，沈维萍老人孤身多年、膝下无儿无女，身边也没什么亲戚。而最近这段时间以来，你是跟她交往最为密切的人。”
“这样啊？那你们干嘛不去好好查一下侯院长？”我不满地嚷道，“拜托！我跟沈奶奶交往是为了要采访她，为‘中德友谊年’做点儿贡献！现在沈奶奶突然失踪了，我也很着急，你们最好赶紧去追查坏人，不要总盯着我好不好？”
“兰记者，请不要激动。我们的原则是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眯缝眼警官说完这句话，伸手递过来一张纸，“请你解释一下这上面的意思吧。”
我接过来一看，那是一张医院用的小便签纸，只见上面用圆珠笔笔歪歪斜斜地写着几个繁体大字：
晓萌，谢谢你，我们回家去了。
嗯，这是怎么回事？我手里拿着纸条，脑中急速地运转起来——沈奶奶为什么单单要给我留下这样一张语焉不详的纸条呢？“我们回家去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说的“我们”是指谁呢？“我们”到底回哪个“家”去了呢？可惜，上面这些问题我绞尽脑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停了半晌，我只好又把纸条还给了眯缝眼警官，摇摇头说：“对不起，这我解释不了。我唯一能解释的，就是我跟沈奶奶失踪这件事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眯缝眼警官听后还不死心，启发我说：“如果沈维萍老人纸条中提到的‘我们’ 指的不是你和她，那你有没有发现她最近还跟什么人来往比较密切呢？陌生人也包括在内。”
陌生人？比较密切？我听到这里想了一下，忽然间灵光一现——哑巴老太！对，只有她才符合眯缝眼警官说的这两个条件！
一时间，沈奶奶跟那位哑巴老太之间奇怪的偶遇、令人难以知晓的感情、隐晦的联络方式以及沈奶奶对我提出的保密要求，各种相关的信息像雪片般纷至沓来地涌入我的脑海中。
眯缝眼警官似乎发现了我脸上的表情变化，紧接着追问道：“怎么，兰记者，你是不是想起点儿什么来了？”
我内心苦苦挣扎了一番之后，无奈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沈奶奶，事关您的生命安危，请原谅我不能遵守跟您之间的保密约定了……
我本以为把哑巴老太的事和盘托出之后就可以万事大吉了，可没想到的是，我的交代对整个事件调查的帮助作用看来还是不大。
其实这也难怪，关于这位神秘哑巴的老太，我这个唯一的目击证人除了能提供几句笼统的证词以外，也说不出任何有关的具体信息。我既不知道哑巴老太叫什么（尽管我曾隐约听沈奶奶叫过她“妹子”的，但这显然不是她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她家住在哪里、因为什么事来到501医院、跟沈奶奶到底是什么关系。她的相貌我倒是记了个大概，尤其是右眉梢上是长着一颗朱砂痣的，但除此之外，也就没有什么别的信息可以提供了。
总之，眯缝眼警官和他的女同事最后是夹着记录本空手而归的。我见那名微胖女警起身时，看我的眼神里隐约含着一丝怀疑的成分——爱谁谁吧，反正我问心无愧。
临行前，眯缝眼警官对跟过来打探消息的侯院长说：“今天就先这样吧。人你们再好好找找，等过了72小时如果还没有找到的话，再来我们公安局正式立案。”
两位警官刚走不久，刘部长就黑着脸急匆匆进了屋，说他想要跟我们了解一下情况。我刚才在接受警官讯问的时候，连惊带吓的就憋胀了肚子，于是对他们说声抱歉，我现在必须先去洗手间一下！
我出了门就想往走廊顶头的卫生间那儿跑，忽然想起走急了没带卫生纸，于是又想折回头来拿，可我的手刚放到虚掩着的大门门把手上，就听刘部长压低了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他说：“你觉得这个兰晓萌真的没问题吗？”
我对天发誓我没有偷听人家谈话的恶趣味，但你刘部长在背后议论别人那就很不厚道了，何况是指名道姓地说我呢？于是我不得不停下脚步洗耳恭听。紧接着，侯院长略显沙哑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我刚才试探过了，看情形应该不是她。”
“那你觉得会是谁干的？台湾那位？”
“隔着十万八千里呢，应该不会吧？不过这也真不好说，反正已经报案了，慢慢查吧。”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那边儿’该火大了吧？”刘部长说这话时，似乎带着点儿幸灾乐祸的意思，“不过好歹你是嫡系，不像我，半途调过来帮忙的。”
“人算不如天算，出了这种意外，‘那边儿’光怪我一个人有什么用？”侯院长发牢骚道，“我又没本事能掐会算，谁知道老太太临末了会来这么一手？”
“‘那边儿’有没有说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照常进行，幸好我们之前把该做的准备都做好了。倒是兰晓萌这个傻嫚儿我们可得盯紧点儿，免得下一次再……”
什么？“傻嫚儿” ？听到这里我不由心头火起，随你们谈论“这边儿”、“那边儿”、“港澳台”的，扯到联合国去都不该我的事，可我万万都没有想到，平日一口一个“兰记者”称呼我的侯院长，内心竟会如此看低我这样一位才貌双全的女文青！一气之下，我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门把手。
门把手发出的细微金属响声显然惊动了屋内正在密谈的二人，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过后，就听刘部长厉声喝问道：“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