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院长面带尴尬地笑了一下，故作神秘地说：“在沈奶奶失踪这件事上，‘组织上’是严格要求要低调处理的，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你不是‘组织上’的人，所以也不要怪我们瞒着你了，大家都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对不对乔源？”
乔源没有答话，咧开嘴角勉强笑了一下之后，把头低了下去。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我们这次去日本，并不是你侯院长掏钱搞的什么‘自助游’，还是‘组织上’一手安排的！”我气愤不已地说，“可‘组织上’怎么会在沈奶奶失踪这件事上提出这种奇怪的要求呢？还有，沈奶奶不还是你的‘亲姥姥’吗？难道说你们都不希望大家集思广益、争取早点儿让沈奶奶平安归来吗？”
“哎呀呀，兰记者的这张小嘴儿还真是得理不饶人呀！”侯院长被我将了一军，勉强着笑了几声，含糊其辞地应道，“我当然想啊，是不是亲姥姥倒不重要，横竖都这么多年的感情了。可是‘组织上’的要求还是要执行的……”
“难道说，沈奶奶不像我们一样是一个普通市民，而是一个神秘得不能让人随便接触的重要人物吗？”我不依不饶地追问道，“或者说，沈奶奶本人与‘组织上’有着什么不能为人所知的密切关系吗？”
侯院长听到我这句尖锐的质疑，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板起脸来，严肃地告诫我道：“我们不可以轻易议论‘组织上’，这样的话对我们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不过，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沈奶奶失踪当天是和那个石川美子在一起的，那我们现在就‘集思广益’一下吧，我倒很想听听兰记者对这件事有何高见。”
我见侯院长如此说了，便把话题又退回到沈奶奶失踪的问题上：“我们现在已经知道沈奶奶失踪当天是和石川美子在一起的，加上沈奶奶在失踪当天留给我的字条上，明明白白写着‘我们回家了’几个字，那是不是就意味着她有可能住到石川美子家里去了呢？”
“你说的很有道理，其实这也是‘组织上’最初的考虑。”侯院长点头承认道，“可当时我们只是通过监控录像认出了跟沈奶奶在一起的是一位老太太，但当时并不知道她是谁。虽然看到了她俩一起走出了医院大门，但却没有办法进一步找到老太太的家，查找沈奶奶的事只好暂时搁浅了，后来通过调查，我们才了解到那个老太太应该就是石川美子……”
“等等，侯院长，说到这里我有一件事必须先弄明白了——”我急忙举手打断了侯院长的话，“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曾经跟我说你已经去世的母亲就是石川美子的，可我们到了伊豆的时候，人家石川英子却对这事儿横竖不认账。我刚才又听你说，你们通过调查认出了那个哑巴老太就是石川美子。对于这一前一后冒出的两个石川美子，你有什么可以向我解释说明一下的吗？”
侯院长听后眨了几下眼，打着哈哈说：“呵呵，兰记者，你还真是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细心人呢！在这件事上，我承认之前那次确实没有跟你说实话，但这里面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因为当时要是不编出点儿类似遗嘱、亲属之类瞎话儿的话，石川英子是不会同意跟我们直接见面的。”
“跟石川英子的这次见面对‘组织上’来讲很重要，重要到必须由你侯院长编造出一段谎言来诱使她出面对吗？”
“是石川英子先撒谎的！”侯院长面带不满地辩解道，“因为一个非常重大的原因，‘组织上’一直想去日本找知情人石川英子了解一些信息，但她根本没有兴趣配合我们的工作，还撒谎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没想到这次凑巧了，竟让我们在无意中找到了她一直想要寻找的妹妹石川美子！
“恰好在这个时候，你们又从海中捞出了她父亲留给沈奶奶的那批东西，于是‘组织上’马上决定到要利用这个认亲的机会去跟石川英子交涉。可因为她妹妹正被我们密切监视着，当然没办法跟她直接联系了，没有办法，我就只能先假冒石川美子的女儿去跟‘姨妈’通话了。不管怎样，都要让你们先去日本见到她的面再说！”
听了侯院长的这通解释后，我不禁大为摇头：“谎言对谎言，最后获得的，会是一个大家希望见到的结局吗？”
“这有什么，‘兵不厌诈’嘛！”侯院长把刚跟刘部长学的这个成语活学活用了一下，“我们这次的伊豆之行，尽管半途出了老刘这件意外、听起来那个舞子也挺难缠的，但大家还是比较顺利地完成了‘组织上’交办的任务。要是把它比作是一次考试的话，我觉得是可以打个95分的。”
“可我怎么觉得你们这次考试没有及格呢？”我微微冷笑道。
“哦，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环顾着身边的二人，不动声色地说：“据我所知，在你们这次的计划里，就是要以认亲的名义当幌子，来掩盖自己想要达到的真正目的。而在这个计划的实施过程中，我这个不知内情的‘托儿’，本来是应该一块儿给‘诈’进去的对吧？”
侯院长闻言，有些尴尬地接口道：“兰记者，瞧你说的，事情哪有那么严重……”
我没等侯院长把话说完，就把手机屏幕调到那两张调查表的画面，然后举起来给她看：“但很遗憾，我似乎还是知道了其中一些隐秘的东西。”
侯院长定睛向手机上看了一眼，脸“刷”的一下就变白了。
“那个宫崎舞子竟然连这个也一遭儿传给你看了？”侯院长愣了片刻之后，不甘心地追问道，见我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她的脸色慢慢冷了下来，“那你现在知道的可真是不算少了呀，这可太令人意外了。”
我有些生气地问：“难道说我要一直被蒙在鼓里你们才高兴？”
“有些事呀，知道的太多了不好，”侯院长不阴不阳地说，“比如古代那些给皇帝修建陵墓的人，最后为什么会送命呀？还不就是因为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听到侯院长打了这个不伦不类的比方，联想起刚才乔源在茶社里给我的敲的边鼓，我心中不禁反感倍增，立马高声反驳道：“ 侯院长，谢谢的你的衷告。可我也要提醒你两句：第一，我们中国现在是人民当家作主，早就没有什么皇帝老子的市场了；第二，我们现在是法制社会，随便剥夺一个公民的生存权利是要受到法律严惩的！”
侯院长有些吃惊地瞪大了双眼，好歹听我说完这句话后，忍不住笑出了声：“‘人民当家作主’、‘ 法制社会’？ 呵呵，兰记者，我没发现你还真的挺滑稽的呢！”
“我没觉得我刚才的话有什么好笑之处，”我正色道，“不管沈奶奶跟‘组织上’有什么过节、也不管她是不是你的亲姥姥，但她毕竟是我们大家都非常敬重的一位老人。沈奶奶现在已经失踪了这么久，你们不仅不抓紧时间想办法找到她，还利用她去查一个远在天边的所谓她儿子的信息，这样做合适吗？”
“合不合适的，‘组织上’自有决断，用不着别人操心。”侯院长冷冷地说，接着不服气地问了一句，“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我们没想办法去找沈奶奶呢？”
“‘查找沈奶奶的事只好暂时搁浅了’，这不是你刚才已经承认的吗？”我借用侯院长说过的话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侯院长被我将了一军，愣了一阵之后，一跺脚发狠道：“好吧，兰记者，既然你那么有兴趣知道这件事的详细情况，我不妨再多透露给你一些信息。但是，过了今天之后，请你回报社好好做你的记者，从此忘掉这件事吧，接下来的事自有该做的人去做。”
“那你先告诉我，你们最后找到石川美子的家了吗？”
“当然找到了，要不怎么才能打听出她的身世来呢？不过，刚开始一段时间确实没找到。直到我们从德国回来的时候，‘组织上’根据乔源提供的推断，这才有了重要的进展。”
“哦，‘乔源的推断？’”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扭过头去看了乔源一眼。
“对，是我说的。”乔源低声道，“我一直觉得，哑巴老太在501医院见到沈奶奶应该不会是一起单纯的偶发事件。”
“经过乔源再三的提醒，‘组织上’终于认识到这个判断的重要性。”侯院长在一旁接过话去，“于是，我们暗地里对沈奶奶失踪期间入住过的病人、以及跟501医院有过联系业务的单位进行了大规模地排查，结果在近千条信息中发现了一条重要的线索——茂山区有一位名叫孙旺的菜农，每天早上都要往501医院食堂送蔬菜，他车上总带着他那位名叫‘郑玉美’的老娘，而她，正是我们遍寻不着的那个‘石川美子’！”
“啊，原来石川美子当年失踪后是流落到茂山去了？”问完这句话，我见侯院长面带肯定地点了点头，又有些纳闷地追问道，“可孙旺送菜，每天都带上他老母亲干吗？”
侯院长撇撇嘴，不屑地解释道：“听501医院的食堂负责人说，孙旺每天都要开着一辆东风轻卡往医院送菜两到三次，他为了省油、省时间，经常要多拉快跑，有时超载过多就会遇到交警罚款。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孙旺不知跟谁学了个乖，干脆就带上自己的老娘石川美子同行——嗐，我还是叫她现在的名字郑玉美吧，这样听起来顺耳。当遇到交警的时候，孙旺就会支使郑玉美下车去周旋，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的，一整套耍赖的路数使下来，一般交警遇到这种情况恐怕都抗不了吧？”
“这个孙旺，怎么能想出这种歪点子来折腾自己的老母亲！”我哭笑不得地说。
“这应该就是我们的农村兄弟被生存压力逼出来的智慧吧。”乔源面带同情地插口道。
“听说郑玉美就这么一个老生儿子，为了支持他，自己做出这么点儿牺牲也是应该应份的。”侯院长轻描淡写地接过话去，“后来据我们分析，郑玉美那天帮儿子送完货之后，就是在去医院上厕所的路上，遇见了正在病房外面晒太阳的沈奶奶。”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既然你们已经找到了郑玉美和她的儿子，怎么不顺藤摸瓜地去她家里找沈奶奶呢？”
“找了，但没找到。”侯院长有些遗憾地说，“当我们找到郑玉美这个线索的时候，离沈奶奶失踪也已经快半个月了。后来我们又派人跟踪孙旺母子，也悄悄去查过她的家，可惜都没见到沈奶奶的身影。我们又对她的村里人做过调查，结果在沈奶奶失踪的那段时间里，谁都没看见孙家曾经来过这样一位老太太。”
“那你们就没去找那个郑玉美当面问一下吗？”
“可万一郑玉美不承认呢？我们只是看到沈奶奶跟她一起出了医院大门，并没有看到沈奶奶跟她一起回了家呀？”侯院长反驳道，“既然沈奶奶这次出走行事这般隐秘，那肯定是不愿意让外人知道她的下落了。所以，我们目前最好的策略还是按兵不动，每天派人观察郑玉美的动向，如果她真的知道沈奶奶的行踪，总有一天会去跟她联系的。”
我听到这里只能点头称是，只是不知道这个守株待兔的法子到底还要过多久才能见效。这时，我又想起一个细节问题，忙问：“对了侯院长，沈奶奶跟郑玉美出医院大门时，身上穿的那件大红色缎服是哪里来的？”
“嗐，这件事要说起来也怪我大意了。”侯院长悻悻地说，“就在沈奶奶出走的前两天，特别嘱咐我从老年公寓把她那件新嫁衣给带到医院来，当时我还以为她在为自己的后事担心呢，也没多想，谁知道她竟然会穿着那件嫁衣出走了！”
“什么，那是一件新嫁衣？”
侯院长摇头叹息道：“是呀，沈奶奶带在身边珍藏了几十年的，宝贝似的谁都不让碰，可自己一辈子也没机会穿。”
听到这里，我不由百思不得其解：“沈奶奶为什么会穿着一件新嫁衣从医院里出走呢？她这到底是要去哪里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