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然背对着她，“今天你那一箭，真的是想射那只鹿吗？”
果然果然。
元晚河心一沉，彻底放弃侥幸了。
果然，羽林卫给元尧打小报告了，告诉他百乐公主射歪的那只箭，本来是对准了他的后心。
“那一箭，扎进树干两寸有余，力道十足呢。”元尧轻笑，“瞧这功夫多扎实，射下那只白头鹞也不在话下。”
看来，他认定了她之前的“弱鸡”，也都是装的。
元晚河沉默不语。她不想解释了，根本不必解释。如果只能相信一方，元尧肯定相信羽林卫。他对羽林卫的信任远甚对她的信任，羽林卫对他是绝对忠心，而她元晚河，无时无刻不在欺骗他、算计他。他又凭什么相信她？
他转过身，眸子里浸染了窗外的夜色，黑得漫无边际。“娘子，你当时是不是在想，在那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杀了我，别人一时发现不了，你抄近路赶到东大营，调集军队杀进朔都城。等我的‘尸首’被发现，你已经掌控局势，甚至坐上皇帝宝座了？”
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狐狸，竟一眼看穿了她的企图。
元晚河与他对视半晌，忽而幽幽一笑：“其实我也知道，我根本杀不了你的。”
她的反应有点出乎元尧的意料，他以为她会困兽犹斗，好歹为自己开脱一下。没想到她承认得那么痛快。
他的心倏然一空，继而有一大股情绪涌上来，失望、无奈、恼怒、难过五味杂陈……最终都变成了深深的疲惫。
“如果，有一天，你能够杀了我。”他掩去情绪，平静地望着她，“敞开心扉告诉我，你会这样做吗？”
语气清淡，却是一个分量十足的问题。
虽然他们现在“假扮”着夫妻，但他毕竟是皇帝，她毕竟是臣子。
皇帝问臣子，有朝一日你会不会杀了我？臣子该怎么回答？
元晚河的回答，直接决定着自己的脑袋会不会在明天早上搬家。
毕竟再仁慈的君主，也不会容忍卧榻之旁站着个狼子野心之徒，时刻拿着一把尖刀对准他的咽喉。
何况元尧本不是仁慈之主。
元晚河低头思虑了良久，抬起头时，容色平静。
“是啊，我想杀你，无数次想杀你。我十五岁，你在军营里夺我清白，那时我想杀了你。燕陈之战，我劳累过度小产，差点丢掉性命，那时我想杀了你。你不顾我的哀求，纳孔辕之女为妃，那时我想杀了你。我东征乐浪出生入死，却听闻你迎娶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家碧玉为皇后，那时我想杀了你。新婚燕尔，我被闵人扔进棺材和死去的世子同床共寝，那时我想杀了你。在闵国冷宫受了三年的折磨，空耗青春，那时我想杀了你。你任凭大理寺用酷刑折磨我，害我落下伤残，我想杀了你。你用斩忧丸让我变成不人不鬼的模样，我更想杀了你。我无时无刻不想让你死，但又没法让你死，所以我自己生不如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