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795200000006

第6章 第六部分 发迹的结果

?一

虎警

就在那个夏天,我们发现了广州。

从广州往回倒烟的利润几乎比武汉高出一倍,此后我们一直来往于京穗之间,只要狼骚儿叔叔的车去广州我们就跟着,两三个月的工夫,我们的资金整整增长了一倍。偏巧那年秋天狼骚儿叔叔休了一个多月的假,我们担心路上不安全便给自己放了假,再次出发已经是冬天了。如果中间不休息这么一段,没准我们早用汽车偷运了。

本来第六次去广州就是我们最后一次火车之旅,本钱越来越大,再用火车运就太危险了。

在广州站下车时,我和山林一起向外走。突然我看见了人群里走着两个大个子,其中有一个虎背熊腰的家伙特眼熟。我偷偷指给山林看。当时山林除了眼角哆嗦了几下之外,也没别的表示。

刚出火车站,他就把我拉到到车站附近的胡同里,然后像贼似的东张西望了好久。最后身林神秘地问我:"你什么时候看见他的?"

"就下车的时候,他在人群里一晃,我觉得眼熟。那小子到底是谁呀?"我实在搞不清他为何如此紧张。

山林使劲吸了口气,他纵鼻皱眉,脸上肉坑深深塌了进去。"在车上我心里就一直不踏实,怎么碰上他了?"

"少扯几句,到底是谁呀?"

"你真没认出来?宣武虎警,扳子给你看过照片的那个。"山林原地转了一圈儿,神色很慌张。

我猛然想起来,宣武虎警的额头特别宽,果然是他。"虎警不会是为了咱们的事来广州吧?"

山林思索着摇摇头:"咱们这种小案子,他根本不会夹眼里的。当年他为了扳子的事整整跟踪了他半年才下手,一抓一个准。你知道扳子在黑道上有多大势力吗?那叫呼风唤雨!"

我不屑地哼了一声:"费那么大劲管用吗?这不才判了十年吗?那孙子两年就出来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你以为警察就全是人哪?"山林又向人群里望了一眼。"虎警真是个老爷们儿,扳子让咱们去卸人家的腿,他以为咱们真是吃生肉的呢?连人家跟前都到不了。"

"对了。"我突然担心起来,眼睛在山林脸上打起转儿来:"当年他跟踪扳子的时候,应该也认识你吧?"

山林脸上竟出现了惭愧的表情:"我当时就是个****崽儿,人家的目标里没我,要不我能跑得了吗?"

我们商量半天,最后决定接着干,于是又去找八姐了。其实山林说得对,八姐真是就好这一口儿,每次去她都得抓住我们中的一个受用一番,我一直在想如果不是时间紧,她让我们两个一起上都不一定呢。几年后,我在书上看到了性狂热这个词,估计八姐就是典型的性狂热,一般商人是燕过拔毛,八姐是人过留精。

我们来到八姐的门面时,她不在。我便和四川姑娘逗起贫来,山林则一直坐在门口抽烟,自从看见虎警后他一直心绪不宁。

我和四川姑娘已经发生了那种事,真是王八找乌龟,这丫头将来就是个小八姐。

"你这东西太小了。"我指着她的胸部说。

四川姑娘很认真地想了想,这姑娘模样不错智商却很低,我估计她小学都没毕业:"我们小时候还用白布勒呢,大了多难看啊!"

我使劲拽了她鼻子一下,嗔怪地说:"瞎说,你们乡下人就是落后,女人要的就是这儿,勒成跟我一样谁还要你。"

"那,那怎么才能变大呢?"

"听说过第二次发育吗?女人要是还想长乳房,只能等第二次发育。"我面不改色,门口的山林却使劲咬了咬嘴唇。

"你们北京人懂的就是多,你教教我吧,怎么才能发育。"四川姑娘仰视着我,一脸的期待和崇拜。

我向山林使个眼色,然后一把将她拉进后面的小房间,反手把门锁上。姑娘迷惑地看着我,她坐在床边,手支在床上,双腿叉得很开。"想知道怎么第二次发育吗?"我色咪咪地问她。

"你说吧。"四川姑娘一副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口气。

我点点头,前几天在北京看了几个****,正没地方试验呢。"你呀,跪在床上,头趴在胳膊中间。"

四川姑娘果然按我的话做了,我突然撩起她的裙子,将内裤一下拽了下来。还没等我进行下一步行动,四川姑娘竟哼哼唧唧地叫出了声。"你这个骚儿。"我狠狠拧了她屁股一把,然后就开始工作了。

完事后我坐在沙发里抽烟,四川姑娘躺在床上喘气,她歪头看着我:"这样就能第二次发育啦?"

"不许吃药,听见没有?"我闭目养神。

四川姑娘一下跳了起来:"那不就得怀孕啦?"

"女人要想第二次发育就得怀孕,不信你去问八姐。"我打开房门走出去,迎面正看见八姐急匆匆地走进来,山林站在门口迎接她。

八姐看见我们,下巴上的肉颤了几下。"俩兄弟都来啦。"

"又给您添麻烦啦。"我迎上去说。

"冲你的嘴,真不像干这行的。"八姐看着我直摇头。

山林突然笑了:"你的意思是倒烟的人都应该嘴上挂夜壶。"

八姐回手给了他一巴掌:"真贫。"

"八姐,我们的货怎么样了,山林在电话里跟你说了吧?"我们在出发前曾打电话通知过她,八姐在电话里一口应允了。

八姐听到这话,脸色突然阴沉下来,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抱怨起来。"不是我不想挣这笔钱,我恨不得你们把船上的烟全包了才好呢。可最近买卖不好做,风声特别紧,好多上家手里都没货,我实在凑不出这么多来。对了,听说北京又要严打,是吗?"

"我们也是刚听说,谁知道怎么回事?再说咱们做买卖,就是犯点儿法也没人拿咱们当盘菜呀。"我瞟了山林一眼,他正看着我呢。"那您手里有多少货?"

"你们要的货太多,我手里才十件。"八姐一脸为难的样子。

山林险些跳到柜台上去,他几乎叫了出来:"十件够干嘛的,咱们在电话里不是说好了吗?"

"谁知道事情变化得这么快?再说,姐姐能不向着你们俩吗?我有钱不挣?那不是撑的吗?告诉你们吧,前几天有一帮倒烟的在珠江北岸打起来了,还死了好几个人呢。具体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清,反正最近风声特紧。"八姐突然义正词严起来,她拔着胸脯大声说。"再怎么说你们都是我兄弟,刚才就是跑这事去了,已经替你们打听好了。这一带只有槽子手里有这么多货,我跟他手下的一个管事的打电话了,他说没问题,下午就能看货。"

山林转着头想了想:"我倒是听说过槽子,价儿呢?"

"比我高一两块,那也值呀。广州的行情上来,北京保证跟着涨。你们挣的不会少,就是得从两家拉货,你们得多花点儿力气。"八姐怜惜地看着我们。

我觉得这事不妥,可一时又想不出别的办法,狼骚儿叔叔的车晚上还要回去呢。"让他们把货拉过来,在你这儿验货。"

"兄弟!"八姐满脸苦笑。"人家是做大买卖的,见过钱。你的货我是凑不出来,可人家不当回事。其实也不远,沿着江走半个多小时就到了,他们有车,只要出钱就行。我替你们约好了,三点钟见面。"说着八姐看看表。"现在还不到十二点呢,先在我这吃饭吧。"

"您是真向着我们。"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连说话的腔调都变了。

八姐眨眨眼,似乎在分辨我话里的味道。"那是,不向着你们我还向着谁呀,你们要是有点儿意外,姐姐得多心疼呀。"

我们在八姐家吃过午饭,便沿江动身了。我们在路上商量了好久,谁都觉得不牢靠,可谁都想不出办法。最后决定去看看再说,我提议先把钱找个地方藏起来,山林却认为没那个必要。在他眼里,南方人踹一脚能倒一大片。

八姐家本来就在城边,沿江走了一会儿,已经快进农村了,路面起伏,我们竟在不知不觉中走上了一座小山,整个广州已经落在身后了。在江边公路的最高处,我不禁回头看了看,站在这儿居然可以瞰视整个都市。

那巨大的都市就在身后,烟雾笼罩的街道错落纵横。远远望去有无数的人,无数的车,从每个方向来,向每个方向去。他们忙碌着,奔波着,如群工蚁精心地建造华丽的蚁穴。他们如此专注,连天气的变化都无暇顾及,更不会想到在那巍巍山顶之上有人注视着他们。

秋风很凉了。我突然想起再过几天就是圣诞节了,那时没几个知道圣诞节是什么玩意儿。我之所以知道圣诞节,因为那是精卫的生日,她现在怎么样了呢?

我只在山顶上看了几秒钟,脑子却跟过电影似的闪现了许多事,一群怪异的想法,蜂群似的在头顶萦绕,连精卫都想起来了!我突然笑起来,笑得很开心,笑得莫名其妙。

"你怎么了?"山林惊奇地看着我。

"要不咱们别去了,我的预兆不好。"我站在原地没动。

山林不屑地呸了一声:"什么******预兆,咱们怕谁呀?再说咱们老老实实做买卖,一手钱一手货,谁还能把咱们怎么样?"

我拗不过他,只好跟着走。可那种不祥的感觉却总挥之不去,其实山林说的也没错,不过是做买卖嘛。

不久我们就看见了八姐说的那个村子,村子后面废弃的库房就是槽子的香烟集散地。从远处看那是个非常大的院子,院子背面是小山丘,紧挨着山丘是一座三层的楼房,楼房前是片大空场。

我来到库房门口,山林躲在不远处的小卖铺里。敲了半天,一个瘦得跟骨头架子似的男子走出来。他先是看了看我身后,然后才把脑袋转向我,这家伙太瘦,如果不是眼睛乱转,整个就是个骷髅。"你--你找谁呀?"他的声音非常尖锐,还有点儿结巴。

"八姐叫我来找槽子,我要拿三十件货。"我实在不愿意看他,不得不耷拉着眼皮看自己的脚。

"槽子不在这儿了,你-你叫什么?"瘦子的眼珠子骨碌古乱转。

"我们是北京来的,八姐给你们打电话了。"

"不是说两个人吗?"此时瘦子已经看到了远处的山林。"好吧,你跟我来。"说着,瘦子转身往里走。

我赶紧向小卖铺里的山林招手,根据经验瘦子不可能是警察,虽然不能说警察个个都是美男子,但好歹都是个人模样。瘦子不是有病就是吸毒,脸上盖张白纸就剩哭的过儿了。瘦子一直看着山林,直到他来到近前。"我估计你们,你们就是两个人,八姐来过电话的。"他很费劲地说。

"你怎么知道是我们?"我跟着他往院里走。

"没有--没有一个人来提货的。"瘦子转过前院,径直走向后面的一座小楼,院里破烂儿满地却很安静,没看见有什么人走动,院子里的水泥上全是废弃的包装袋、烟箱子。这个院子的后面是小山丘,小楼就是建在丘陵上。瘦子一直把我们带到三楼,天哪!整层楼的地面上堆满了烟箱子,为了防潮地面上还洒了不少白灰。我注意到虽然是三楼,可后窗户由于挨着小山,离地面只有三四米。这时瘦子指了指烟箱:"什么货都有,槽子的货全是真的,你们带钱了吗?"

山林翻了下眼珠,脸露不满。他掂了掂手里的小皮包:"先说说价儿吧,提货能不带钱吗?"

"带了就好。"瘦子突然向外招了招手。这时门外冲进几个马崽,为首的一个轮着把一尺多长的砍刀,照山林就扑了过来。

"留神!"我大叫着,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山林反应够快,他挥起皮包架在头上,马崽的刀正好砍在皮包上。"噗"的一声,皮包被剌了个大口子,好几捆人民币立刻滚了出来,不少票子像雪片一样散开,屋里的白灰地刹时竟成了蓝的。

不知为什么,冲进来的马崽看着满地翻滚的钱捆和钞票,立刻不愿意挪动了。他们互望着眨眼,一脸贪婪。山林已经甩掉皮包,我一把将他拉到窗户边上,三把刀同时指向了马崽们。

"哈哈,哈哈,一年的功夫你们就攒了这么大本儿,挺能干呀。"门口突然有人大笑起来。山林的脸立时毫无血色了,我看见他手里的刀尖直颤悠。此时半脸不遂的扳子出现在门口,后面跟着七哥。"俩小兔崽子,过得挺滋润哪!"他抱着胳膊,表情丰富的半张脸上充满了得意。

"又碰上您了,您怎么也来广州了?"我强做镇静。

"行!"扳子回头看了眼七哥,七哥也正在点头。"这俩小子真行,他们楞没尿裤子,还跟我盘道呢。"

山林张嘴就要骂,我使劲捅了他一下。"这些货是您的?"我用空着的手指了指屋里的烟。

"现在广州的码头我接手了,槽子在珠江里游泳呢。今天给你们两条道儿,要不跟着我干,要不现在留下一只手。"扳子恶狠狠的目光扫视着我们,他的手一直揣在口袋里,口袋鼓鼓囊囊的,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我们没得罪您呀?"我还想拖延时间,其实谁也不清楚拖延下去有什么用,反正舒服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呸!"扳子居然啐了我们一口,可隔着七八米,他的痰只飞到一半就落下去了。"没得罪我?我交代你们的事呢?还他妈拿了我两千钱,你以为能从我手心里跳出去?想得美!"

山林突然狞笑了一声,他咬着牙根说道:"废话,剁了你,我们找个地方躲起来就没事了。剁了警察,人家刨祖坟也得把我们找出来,想让我们去送死啊?你想得美!"

"今天非把你们碎了不可,上!"扳子向手下的马崽挥着手:"上!"

马崽们弓着身子围着我们转,他们跃跃欲试,手脚哆嗦却没一个带头的。千钧一发之际,我突然高喊起来:"警察来啦,警察来啦。"马崽们这下可被吓坏了,他们面面相觑,不时地有人回头去看扳子。

扳子被我气乐了,他咧着半张嘴指着我们骂道:"这俩孙子,这俩孙子!拿警察吓唬我?我是给吓大的?告诉你们就是警察来了我也不怕......"

奇怪的是,扳子正说着,院子外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笛声,楼下有人用广东话喊着:"不许动,不许动......"

屋里的马崽立刻惊了,他们犹豫了半秒钟就蜂拥着向门口冲去。这一来连我们都傻了,山林诧异地看着我。一脸的不可思议。我呆了一秒钟,突然转过身去,一脚踹开了后窗户。"山林,走。"说着我纵身跳了下去,接着山林也跳了下来。

我向山上跑出几步,一回头发现扳子也出现在窗户上。我灵机一动,拣起块二斤多的石头,照窗户就扔了过去。后来我们只听见了扳子的一声惨叫,再没工夫看他的样子了,我们已经冲进了树林。

我和山林没命地跑,我偶然回头张望竟看到那个库房门口停了七八辆警车,附近还有警车正在向那里开,而满街的警察却如绿色的蚂蚁。我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有玩儿命地跑,幸好林木很密,要不也得被警察抓住。我们一直跑到了山梁顶,才站下来喘气。警笛声已经听不到了,我们的心却还在"咚咚"地跳。这时我才发现右手跳窗户时,被玻璃茬子划了条口子,伤口不深,血却流了不少。

"你怎么知道警察要来?"山林哭笑不得地看着我,他把衬衫袖子撕下来,扔给我。

"我他妈怎么知道警察要来?"说着我顾不上包扎伤口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腿直哆嗦。"有一回狼骚儿挨打,我就喊警察来了,当时就把那帮孙子吓跑了。可能是心理作用吧,危险了就想警察叔叔。可这回真把警察喊来了,怪事!"我迷惑地看着山林:"会不会我有特异功能啊?"

山林哼了一声:"屁!还特异功能呢,喊来警察不得连咱们都抓进去?"

我思索着摇摇头:"不对,不对,在这个村子,用大喇叭喊警察也来不了,人家早盯上这儿了。"

山林也表示同意,他又想起了虎警:"可能虎警就是为这事来的,真了不得!扳子又让他抓住了!"

"是啊,还顺手救了咱们的小命。"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刚才真玄!估计是有人暴露目标了,警察还没把院子包围呢,要不咱们也跑不了。"

"不会是你小子喊的吧?你一嚷嚷,旁边的警察还以为自己暴露了呢。"山林忽然拍了下脑门儿。

"没准?还真没准!"

山林靠着一棵树坐下,他长出了口气:"大难不死啊!呦!我的后背都湿了。"

"跑的,再跑一会咱们就到香港啦。"我抬头看看太阳。

"那不得累死?要真那样,我宁肯跟他们耍大刀,拼一个是一个。"山林把自己的刀整理好,望着树梢间的天空,一脸茫然。

我活动了一下肩膀,刚才太紧张了,静下来浑身酸疼。"我可不想跟他们拼命,哥们儿还没儿子呢。"

"你这样的,有了儿子也是小流氓,真的,再聪明也是流氓。"山林干脆躺在地上,他嘴里衔着根青草,眼睛已经闭上了。"八姐这个****把咱们卖了,以后一定要找她算帐。"

"这个臭娘们儿!"我哼了一声。"以后哪个女的要是再叫你兄弟,记住,千万得给她个嘴巴。"

山林点点头,他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起身问道:"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还有二百多。"我在腰里摸了摸,我们的钱都撒在小楼上了,估计现在已经被公安干警充公了。

山林把手盖在脸上:"我还有一百多,行,回北京没问题了。回北京先找麻疯借点儿,倒烟折了是常事,咱们接着干,还去武汉......"

我一把将他的手打开,愤怒地指着山林的鼻子:"你脑子里有屎啊?回北京干什么去?"

"怎么了?"山林不解地坐起来。

我仰面长叹,泪水在眼圈里直转悠,一时间我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瞧你的德行,到底怎么了?"山林还是不明白。

"我,我。"我使劲咽了口唾沫:"我敢打赌,要是回北京咱俩就得"号儿"里见面了,你信不信?"

山林轻轻挠了下鬓角。"不会吧,他们的目标是扳子,现在已经抓住啦。"

"咳!他们知道跑了两个,一定会审问扳子他们。扳子!?扳子恨不得把咱们枪毙喽,他会把所有屎盆子都扣咱们脑袋上的。"我拼命眨眨眼,眼圈里的东西才消失。

"咱们没长着嘴啊,事不是咱们干的,他想栽咱们身上,没门儿!"山林还是不服气。

"我们倒烟本身就是犯法,再说抓住咱们,顺藤摸瓜,咱们以前那点事全得抖落出来。你身上干净还是我身上干净呀?"我越说越没底气,最后都想睡了。

山林站起来在两棵树中间走溜儿:"这么说,这么说,咱们死活不能回北京了?那不打游飞(流浪)啦?"

"至少得躲出去一两年,不能跟北京那帮哥们儿联系。现在回去就是死,我看咱们谁都够判几年的。"我竟打个哈欠,真想睡了。

"那,那咱们去哪儿啊?"山林冲我喊道。

"我怎么知道?"我使劲晃脑袋,想叫自己明白些。

山林突然抓住我的脖领子,怒不可遏地喊着:"你那么聪明,你得想想办法,咱们到底怎么办?"

我看着他已经走型了的脸,不禁觉得很可笑。"你让我睡会儿,困着呢。"

"不行。"山林一把将我拉起来,他嚷嚷的声调比刚才低了不少。"你给想想办法。"

"我没办法,要不咱们先找地方喝点儿酒吧。"我边走边抡胳膊,胳膊抡得呼呼作响。

公主号

我们不敢往回走,便沿着条崎岖的山路一直向南走。广州附近是平原与山地交错的,走半个小时就出了山,前面是一处很大的集镇,珠江就在集镇边流过,珠江在这地方已经辽阔得不象话了。

我们来到集镇,肚子饿得厉害便随便找了家饭馆。我和伙计交涉了好久,最后我都快急了,这家伙居然不会说普通话。幸好山林还懂几句粤语,要不我非气急败坏地把伙计揍一顿不可。

那天我们喝了十几瓶啤酒也没商量好下一步去哪儿,最后天都黑了。我耐不住困乏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山林后来也睡了。不知睡了多久,伙计把我们叫醒,原来饭馆要关门了。我们来到街上,本来想住旅馆可一看身上这点钱,山林便说:"反正天气热,不如在街上忍一宿完了。"后来我们找了家门口带水泥台的饭馆,便趟在人家门口接着睡了。第二天早上山林把我叫起来,第一眼看见他时我弹簧似的蹦起了半尺多高。

山林的嘴歪了,右边的嘴角向上翘了起来,样子滑稽得像只猴子。他自己不知道,还一个劲问我为什么看他。我找了辆汽车,让他在镜子里看看自己。山林看后的表情简直难以形容,他半哭边笑地指了自己的嘴,左看右看,最后竟用手揪住嘴角拼命地向下拽。

"算了,不就是中风吗?昨天我看见镇子上有家中医针灸的,扎两针就好了。"我拉着他要走。

山林恼怒地照着人家的车踹了一脚。"你怎么没事?"他竟瞧着我运气。

"你再气我,我也歪。"说着我把嘴使劲向上一胬,人倒先跑了。山林气得在后面死追,就这样我把他带到了中医诊所。诊所挂着福建名医的招牌,那个江湖郎中估计得有六十岁了。这老头医术很高明,上下午各扎了一次,山林的嘴就基本上复位了。真是劫道的不如卖药的,郎中收了我们一百块,就这样他还说是便宜了。要按我的意思,治完病抬腿就走,山林却把郎中当成了恩人。

"完了吧,要面儿呀你?"出门我就开始埋怨他。"咱们手里这点儿钱,吃不了几天啦,广东物价贵。"

"要不,咱们去深圳打工吧,听说深圳好挣钱。"山林问。

"打工?咱们干得了什么呀?"我一直觉得民工特可怜,山林居然出了这么个主意!

"那也比饿死强。"山林不由分说地把我拉到了长途车站。

当天晚上我们就到了深圳,山林找了家最便宜的旅馆,第二天我们就开始进城找工作了。其实我们已经来过几次广州了,虽然是到了就走可总少不了跟当地人打交道。广东人的普通话实在难听,没事我们不愿意和他们搭讪,听他们说句普通话得死八百多个细胞。可到了深圳我们竟发现这里的人都说普通话,似乎这儿根本不是广东的地面儿。

我们接连打听了好几家职业介绍所,可那帮孙子上来就让交钱。山林问:"找不到工作钱不就白交啦?"介绍所的家伙便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架势,有好几次山林都想动手。后来我们便直接找公司去问,人家根本不搭理我们。有两家公司倒是很认真的做了记录,可问到我们的工作经历时,山林和我却说得驴唇不对马嘴,人家当时差点拿我们俩当骗子。其实也难怪我们找不到工作,山林和我从来就没上过班,单位里什么样我都说不清楚。

在深圳呆了好几天,高楼大厦见了不少,可我们却住在一家连热水都没有的小旅馆里。不久我们身上的钱就快花光了。圣诞节的晚上,我们只剩下三十块钱了。山林把我拉到个小酒馆,按他的话说:"今儿就今儿了。"

我们喝了几瓶啤酒,眼睛围着酒杯乱转,谁也懒得开口。后来进来个要饭的小孩,他拉住我的袖口不走,最后山林一脚把他蹬到了马路中间。那孩子一瘸一拐地走,临走时还骂了几句脏话。山林要去追,我一把将他按住了。"行啦,最近咱们够不顺的,跟****崽儿较什么劲?"说这话时我很不耐烦,

"要不,找麻疯或者二头给咱们寄点儿钱来,麻疯他们家有电话。"山林恳切地看着我。

"不是我不信他们,这事有雷,人家要是扛不住咱们就倒霉。再说就是他们给咱们汇钱也是一个礼拜以后的事了,这几天咱们喝风啊?"我双手抱住脑袋,这几天做梦都是人民币,那阵子我平生第一次感到了走投无路的滋味。

山林又下意识地摸了摸刀把,他眼睛盯着桌上的酒瓶子,下巴上的肉突突直抖。"实在不行,只有一条道儿了。抢!深圳有钱的多,抢一个先让咱们把这关过去。"

"那咱们就该吃枪子了,大头的下场就是咱们的下场。"此时我脑子里突然浮现出大头被公审的情景,二头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似乎就在耳边。

"那你说怎么办,杀头事小,饿死事大。"山林虎着脸,最近我们俩的情绪都不好,没事就拌嘴。有时我真担心,这样下去早晚我们得自相残杀起来。

"我今天下午在街上看见一辆献血的车,如果咱们明天上午还找不到活儿干,我就去献血,300毫升给三百多块呢,省着点儿够咱们吃半个月的。"我平静地说。"车边上还有不少血贩子,听说他们给的价儿更高,明天我先去问问。"

山林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过了好长时间他突然大笑起来:"对,对!头两礼拜咱们俩手里还攥着十来万呢,一转眼就没啦,咱们的钱就跟大风刮来的一样。****他妈!"说着他一仰脖半瓶啤酒下肚了,白花花的泡沫挂在嘴角上,好久都没流下去。"现在?现在咱们要卖血啦?也亏你想得出,告诉你我就是宰人也不会让你去卖血的,咱们兄弟还能受这个......"

"你喝多了。"我伸手去抢他的酒瓶子。

山林打开我的手,他红着眼珠子喊着:"你甭管,杀了人算我的,跟你没关系。"

"回头再说。"我觉得山林喝多了,不想再聊这事。此时我看见旁边桌子上的两个人正在向我们的桌子上张望,我进门时就看到他们了,听口音这俩家伙是东北的。

"不行,我不献,你也不能去......"山林红着眼,一直跟手里的酒瓶子较劲,手掌与瓶子的摩擦发出"滋滋"的声音。

这时有个南方人模样的年轻人走进饭馆,他弓身弯腰,满脸堆笑地走向那两个东北人:"你们都来啦?"

"是啊,都等你一个钟头哩,净听酒鬼说胡话啦。"一个东北人瞟着我们说。

山林喝多了,他没听出来。我却回头瞪了东北人一眼,另一个没说话的正向那个说话的摆手呢。

"是,是。"南方人歉疚地看了看我。他接着对东北人说:"我今天没借到,您能不能再宽限一天,明天下午保证给您。"

"说什么呢?"东北人狠狠地敲了下桌子,他虎着脸瓮声瓮气地说:"今天要是没有,你小子可就毁了,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南方人面有难色,他把身上所有口袋地翻开了,拿出了一百多块。"我不骗你们,真没有......"话没说完,南方人已经挨了个大嘴巴。他捂着脸退到饭馆墙角,血顺着指缝往外流。

两个东北人走过去,他们抓住南方人的头发:"欠债还钱,赌输了没有?"

南方人双手在面前瞎摆着,他哭丧着脸点头道:"输了,我输了,就一天,你们给我一天就行......"

"老子没钱,三天也没有。"山林突然瞪着眼答话了。

两个东北人肩膀同时哆嗦了一下,他们转过脸来,刚才说我们是酒鬼的那个手指着我们:"小子,好好喝你们的酒,别挡横,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山林张着嘴哈了一声:"这地方人能撒尿吗?"

东北人相互看了一眼,他们没明白。

山林醉眼迷离地仰起头:"是人撒尿的地方我说话就不是放屁。"

"我们说话是放屁行了吧?看来你是真不知道。"说话的东北人已经松开了南方人,他走到我们俩桌子前,双手撑在桌面上,头探到山林面前:"真不知道?"

山林咧着嘴乐,哈喇子挂在嘴角上。他真事似的的说:"真不知道,我就知道俩狗在欺负人......"他的话没说完,手却抄起了酒瓶子,照东北人头上就是一下。

"啪"的一声,酒瓶子粉碎,我只觉得脸上溅了不少玻璃茬子。东北人吃惊地看着山林,似乎觉得这事不太可能,大约过了几秒钟,血顺着头发流下来,他一下子就趴在桌子上了。此时我也不敢怠慢,转身就扑向另一个东北人。他正揪着南方人的头发,张着嘴看我们。我扑过去,两拳像上了弹簧似的照准他的小腹连打了七八拳。这家伙被打得靠在墙上一个劲儿哼哼,为了不让他倒下去,我用肩膀顶住他的胸口,拳头依然在他小腹上捶着。我大约打了三十多拳,等我离开时这家伙竟顺着墙出溜下去,眼睛翻到了脑门里。此时我回头一看,山林跟擂鼓似的在那个东北人背上捶呢,而南方人却站在饭馆中间,一个劲儿给山林作揖,好象他跟东北人是一伙的。

"行啦,咱们走吧。"我跑过去拉起山林就往外跑,我们没走大街,一直穿小巷,跑了二十分钟才停下来。

"真他妈出火!"山林的酒劲已经过去了,他伸直胳膊,胯骨拼命扭动着。

"好事,我们这三十多块省啦。"我摸着口袋大笑起来。

这时一个黑影出现在旁边,我和山林异口同声地喊道:"谁?"黑影走到近前我们才认出,此人正是刚才的南方人。山林揉了下鼻子:"晦气,你跟着我们干什么?那两个人打不了你啦。"

"我,我......"南方人的话里竟带着哭音。

"行啦,行啦,路见不平,没什么好感动的。"我走过去拍了拍他,当时我竟觉得自己浑身充溢着一股豪气。

南方人叹口气,他竟埋怨起来:"我要是让他们打一顿就没事了,现在不跟着你们,你们能让我怎么办,最少今天晚上我得跟着你们。"

山林和我同时"啊"了一声,我赶紧把手拿回来:"你什么意思你?跟着我们干嘛?"

"他们是帮里的人,在这一带可厉害了。我欠了赌债,其实让他们打一顿就完了。可你们一插手,我这个地方就没法住了,他们非杀了我不可。"南方人边说边叹气,最后竟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我看着山林直摇头,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让人沮丧。"原来我们还帮错啦?你真是欠打?"我问南方人。

"话也不能这么说。"南方人哼唧着,他求援地看着我们:"怎么说我-我也应该谢谢你们。"

"算了,你走吧。"山林不耐烦地挥挥手。

南方人站在那儿,根本没有走的意思。"我,我不能走,我一回去就得让他们找到,非死不可啦。我跟着你们胆子还大些。"

"哎呦!"我大口吸着气,头皮直痒痒。"弄了个臭膏药。"

南方人看我们没表示,马上接着说:"我请你们吃饭,前面就有个排挡。对了,我叫阿三。"

我和山林无可奈何地跟着阿三去了,照他的意思小旅馆我们都不应该回去,现在帮里的人正在饭馆附近找人呢。

在排挡里,阿三叫了不少菜。我和山林甩开腮帮子大吃大喝,最近经济紧张,我们俩净吃叉烧包了,要说这种包子真缺德,看着挺大可用手一捏就成了一小撮,吃三个也顶不了一个钟头。

吃饭时阿三自我介绍了一下,他说自己在船上干,这些天是休假回来的。看阿三的意思这家伙收入不算少,可能最近手风实在差到极点了,一个星期竟输了三千多港币,东北人就是来收债的。听到这儿山林先笑了:"你这算什么,我们俩一个下午就陪了十万。"接着他把我们最近的遭遇大略讲了讲。

阿三就跟听评书似的边听边点头,关键时刻这小子竟紧张得直流汗。"你们是做大生意的,你们是做大生意的。"听完阿三嘴里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那管什么用,现在比你还惨呢。"山林狠狠拍了阿三肩膀一下:"帮我们找个工作吧?"

"我不能在这个地方住了。明天我就回船上,你们也要走,帮里人很厉害的。"阿三的眼睛睁得极大,似乎东北人就在附近。"对了,你们不能回北京,也不能在深圳,我呢别的也帮不上忙,如果你们不嫌弃就跟我上船吧,船上安全,收入也不错。对了,老板还是北京人呢。"

"我们不会打渔。"山林瞪了他一眼。"东子连游泳都不会。"

阿三神秘地笑了,他手指南方:"哪里是去打渔呀,不是打渔。你们放心,我是船上的老人了,老板很相信我,他会收留你们的。"

"我们到底干什么呀?"我倒是越听越奇怪。

"先喝酒,先喝酒。"阿三举起杯子,一饮而尽。"上了船你们就知道啦。我的假期算完了,今天晚上两点钟我们就可以走,每天都有船去那边。"

"哪儿?"我更不明白了。

"香港,船是香港的,我们去香港。"阿三说话时非常自然。

可我和山林却惊出了一身汗。"偷渡?"我特地压低了声调。

"我们有边民证,不用偷渡,你们跟着我就行,挣两年钱再回来嘛。"阿三觉得我们的样子很可笑。

阿三带着我们在野地里走了一个多小时,凌晨两点种,我们终于来到一个不知名的小码头,据说那片水域就是深圳河。小码头上有几条又脏又破的船,跟普通渔民的机帆船没什么区别。阿三先上了船,他和船老板用广东话聊了半天。最后船老大不耐烦地向我们招手:"你们有钱吗?"

山林看了阿三一眼:"你他妈不知道我们没钱呀。"

阿三赶紧跑过来:"船老大是我的朋友,我们从小长大的。他不能白送人,你们多少要掏一些,要不我还有一百块钱,反正到了那边我就不发愁了。"

"那先借你的吧。"山林说。

阿三果真拿出一百元,船老大接了钱,然后向船舱一指。"进去吧。"

我们往舱里一看,差点气昏。这船舱里简直就是垃圾堆,除了没有大便。可以找到任何破烂儿,更叫人难受的是舱底的积水能没了脚腕子。"这能呆人吗?"山林几乎要揍阿三了。

阿三无奈地摊开手:"没办法,我们有边民证,你们不行,抓住就坏事了。一定要下去,而且还要藏到里面去。"说着他钻进船舱,在垃圾堆里找到了一个小门,原来里面还有个小船舱,大概不足三平米。

"这就是个狗洞嘛。"山林几乎要走了。

我一把拉住他:"先这样吧,多长时间到?"

"很快的,很快,一个小时就能到。"阿三指着舱口,示意我们钻进去。

我拉着山林钻进去,阿三立刻把舱门关上了。

船舱的地面倒是挺干松,却非常黑,我们的眼睛就像被刷了层黑漆似的,好不容易我和山林才坐好,可一坐下舱里立刻给我们俩的屁股挤满了。在路上阿三曾说,专门用来偷渡的船舱可以装下四、五个人,估计他说的是身材瘦小的南方人。

不一会儿,机帆船启动了,水声滑滑的响个不停,好象有人在我们耳边安放了台永不停歇的抽水马桶。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那时我特别紧张,甚至比第一次去高碑店倒烟还紧张。黑暗中忽然传来山林的声音:"现在要是扳子或警察把舱门一堵,咱俩就只能喂王八了。"

"王八吃了咱们就变螃蟹了,你以为王八傻呀?"我冷冷地说。

山林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动静奇大,连船板都跟着颤起来。后来不知谁在甲板上使劲跺了两脚,山林才不笑了。

船舱里再次陷入沉默,我听着汩汩不止的水声,一时间百感交集,如今我居然要去香港了!我想起了邓丽君,在印象中香港似乎就是邓丽君的天下,而我去香港干什么呢?

"你想什么呢?"山林再次开口了。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我用手在船板上比画着。

"什么日子?"

"今天是圣诞节,也是精卫的生日,几年前的今天我正给她做生日礼物呢,你说我是不是个****?"说着我呵呵笑起来。

黑暗中山林狠狠地打来一拳,我觉出风声,赶紧用手挡住了脸。"你他妈还想着她哪?"山林拳到一半便收住了。"我说你也是够****的,我告诉你,多高傲的女人拔光了往床上一扔就全一个德行了,什么爱情?全是扯淡。不对呀,这些年你身边不缺女的呀?"

"我就是想想。"我觉得耳边似乎有呼呼的风声,脸上的寒毛都翘起来了。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怀念精卫,当年我曾发誓要为她过生日,如今却在一条偷渡船上藏着,以后还能再见到她吗?要是再见面我该怎么说呢?

"精卫现在干什么呢?"

"考上医学院了,现在应该大二了。"

山林又哼了一声:"我跟你说,女人天生的全是势利眼,你风光的时候,身边能有一大群,就跟猪似的,轰都轰不走。你要是倒了霉,地缝里也找不出一个来。我早看透了,就不能拿她们当人。以前你是前途无量,女孩儿都跟疯了心似的追你。现在呢,你是个痞子,也就八姐这样的拿你当块料。对了,这个****!等咱们缓过这口气来再说......"

"也不能这么说,柳芳不是一直在找我吗?"我听他这话很不顺耳,真想给他几拳。

"丫是不敢,就跟当年红玉似的。"山林突然义愤填膺地踹了船板一脚。"你知道你'东子'在南城多有名吗?其实我也不清楚,前几个月我在天桥一个饭馆里喝酒,有帮人闹酒炸,可一听说我是山林立刻就老实了。后来我一问才知道,咱们哥儿几个真挺有名的,以前咱们干的事都让街面的人传神了,楞说我能飞檐走壁,真的!说你更神,他们都说东子是流氓拳的第四代传人,一拳就能把人废喽。"

"是吗?"这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一不留神竟出名啦?"那,那他们怎么说二头哇。"

山林还没说话竟先笑了出来,他扶着膝盖好不容易才停下来:"说他会铁头功,三板儿砖拍不趴下。"

"操,咱们都是打人的功夫,怎么到他那儿成挨打了?"我也笑起来,如此说来在大家眼里还是二头实在。"那他们怎么说狼骚儿?"

"他那没起子样,一般人都不知道。估计知道的也都是帮鸡贼。"山林不屑地吹了声口哨。"所以呀,你说柳芳敢不搭理你吗?"

我无奈地摇摇头,对这件事我不想再跟他争下去了。此时舱门突然打开,阿三将头探了进来。"兄弟们,快到了,你们能出来了。"

"进香港啦?"我问他。

"早过控制线了。"阿三一把将我拉起来。

山林跟在后面小声叨唠:"这么快?"

我们来到甲板上,这时机帆船正在靠岸。远处的河岸上灯光闪闪,可我们要靠的小码头却是杂草丛生,垃圾一片,几条癞皮狗正在垃圾堆里猪似的拱着什么。"这就是香港?"我问旁边的阿三。

"是啊,这就是香港。"阿三极其肯定地点头。

"香港的农村。"山林站在后面哼哼着。

我们上了岸,阿三说翻过那道小山丘就是大船的码头,一定要在天亮前赶到,天一亮就麻烦了。我问他为什么?阿三说你们俩是黑户,抓住是要被遣返的。于是我们跟着他玩了一次三千米越野跑。看到大船时,天刚好蒙蒙亮。

那是条白色的大轮船,尖尖的船桅,高高翘起的船头无处不显现出一股霸气。阿三说这就是公主号,三千吨的游轮在香港只此一艘。"这船到底是干什么的?"我站在船下问阿三。

他无奈地摊开手:"做什么的都要上,这是你们唯一可去的地方了。"

我们随着他来到船上,在入口时两个保安模样的人走过来,指着我们说了几句广东话。山林能听懂些粤语,他翻着眼睛道:"不给,这是我们防身的。"阿三赶紧拉住他:"没关系的,在船上我们都很安全,哪天你要是不干了,老板会还给你的,不就是把刀吗?香港街上到处都是。"在他的规劝下,我和山林解下了身上的家伙,山林一边登记一边叨唠:"告诉你阿三,你要是存心害我们,小心我把你扔河里去。"

阿三听完竟笑起来:"你仔细看看,这是海。"

我们站在船头远远望去,公主号果然是停在一个海湾里,远方就是无边无际的洋面,鸥鸟翻飞,巨轮如梭。

"不会出海吧?"山林问阿三。

"今天我带你们去见老板,他要是收下你们,没准明天我们就出海。"阿三高兴地伸了个懒腰。"帮里的人终于找不到我啦。"这时一个保安叫住阿三,他们嘀咕了几句。阿三转身叫我们:"走吧,老板要见你们。"

阿三说得没错,游轮的老板真是个四十多岁的北京人,他答应收留我们并且说每月给一千港币的工资,至于其他收入就随我们的便了。山林问他还有什么其他收入,老板笑着说过几天一开船你们就知道了。最后他跟我们告别时竟义正词严地说:"咱们都是北京的,谁在外面混都不容易,你们俩千万别砸了我的买卖。"我和山林大是奇怪,忙说不会不会。老板竟叹息着走了,快出门时他说了句:"都不是省油的灯。"

漂泊南洋

公主号是一条三千吨的游轮,通体洁白,船身细长,吨位不大却有一百米。公主号有两层船舱,第一层是贵宾休息室、餐厅和高级船员休息的地方,底层住的则是我们这些马崽,船尾是机械舱。船甲板上的建筑很简单,除了驾驶室就是一间巨大的厅房,厅房细长而迂回曲折,几乎是由船头贯穿到船尾的,大约有几百平米。甲板二层的建筑则全是十几平米的小包间。

船上的其他东西就剩一座巨大的白色烟囱了,公主号的英文就印在烟囱上。对了,最后一样东西就船尾的旗杆,那是面米字旗,平时谁也不拿它当回事。可我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浑身的骨头节直疼,真想过去把它扯下来,可旁边有别人。没办法只好狠狠吐了口痰。

我第一次进大厅房的时候有些傻眼,当时竟有种进了宾馆大厅的感觉。厅房周围摆满了咖啡桌,中间是个巨大的牌九桌,简直跟武打片里的赌场一样。我把这种感觉告诉了阿三,阿三神秘地拉住我问道:"你怎么知道?"

"难道真是赌场?"山林问。

阿三一脸少见多怪的样子:"你们这两个北方--人,"他本来想说北方佬,可看到我在瞪眼便马上改口了。"真是没见过世面,在我们这一带,提起公主号没有不知道的,香港最大的赌船,每年有八个月在海上,全南洋的赌徒都知道。"

"怪不得你在深圳差点让人家把皮拔喽,原来你以为自己是周润发呢。"山林歪着嘴挖苦他。

阿三不屑地看着他:"你不懂,赌钱关键靠手气,有的人天生是手气好。有个大马的赌客就在这张桌子押'地',连押七把,一开全是'地',你说那是什么手气?最后人家走时还给了我五百块小费呢。"说着阿三竟托起了下巴,满脸憧憬的样子。

"这么说小费不少哇。"我叹口气,没想到自己竟沦落到向人张手要钱的地步了。

此后我们在公主号上当了侍者,专门为人家砌茶倒水,穿着件红马甲,脖子上事似的挂了个布条,为了不至于漏怯,北京老板还给我们做了个培训。其实做侍者最重要的是要有眼利见儿,得会察言观色。老到些的侍者一进赌场就能知道哪位大爷赢钱了,哪位大爷的裤衩快输光了。这种时刻一般要锦上添花,专门围着赢钱的家伙转,千万别到输家面前给人家添赌。

我和山林都不好赌,倒是对能出海玩玩儿兴趣颇浓。我们上船的第四天,公主号就起航了。

船刚驶进公海,二层休息间里就出来几十位大爷,我和山林站在大厅门口迎宾。这些家伙一个个肚满槽平,肉鼻子一水儿嘟噜着长,他们从我们身边走过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来公主号上赌博的大多是台湾、香港和东南亚的阔佬,在这些人里我们甚至听到过不少大陆口音。后来北京严惩经济犯罪时,我竟在电视上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可惜时间太长已经记不起当年他们在赌场上是如何耍威风的了。公主号是个金银横流的场所,赌场上每天进出百十万港币是小数目,我甚至看到过有人提着成捆成捆的美元来赌,简直是气魄非凡。

我和山林当了好长一段时间看门人,基本上是两班倒,平时没赌局的时候我也不能随便下船,阿三说我们是黑人。船上有二十几个服务生,都是大陆崽,可真正的北方人只有我们俩个,平时也没人招惹我们。有时想起来在公主号那段时间真是挺不错的,衣食无缺,每个月还发工资,最让人顺心的是比较踏实,除了在赌场门口傻站着根本不用操什么心。

公主号上之所以安全,据说是香港黑社会的大佬在船上有股份,没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但也有例外,特别是两条大鲨鱼撞在一起的时候。

87年年底我们在船上已经服务了将近一年,太平日子过惯了,山林竟有些不耐烦了,他向老板提出了辞职。老板说下星期再说吧,现在有笔大买卖,大家要提起十二分精神。

果然公主号第二天就带着百十号赌徒离开了香港。

开船时船长告诉大家,海上有风浪,要大家多加小心,可谁都没当回事。公主号刚进公海,赌场就开盘了,那天的赌注下得很大,开场就让人闻到股血腥味。没想到船才驶出两个小时,海上竟刮起了小山般的巨浪,波涛汹涌,大海刹时间如一个倾斜了的大水盆。船身不住地摇晃,赌徒们一个个眼望天花板,等待风浪停歇。忽然一个巨浪冲上了甲板,船身顷刻间倾斜了45度,赌桌上的筹码立时满屋乱滚起来。不知谁大喊一声,赌徒们开始疯狂地抢筹码。

山林本来和我一起看热闹,但船身摇晃得太厉害,他突然哇哇吐起来。我赶紧扶着他回舱。这时大厅里已经乱做一团。我快出门时忽然看见有人拔出了刀,明亮的刀尖在赌场里来回闪着,不时地有惨叫声传出来。我顾不了那么多,山林头疼得厉害,费了好大劲我才把他弄回去。

安顿好山林我决定上去看看,其实我不过是想去看看热闹,虽然拿了老板的钱可咱绝不会真卖命的。刚出舱门就撞上了一个发筹码的服务员,他面色惊慌地跑过来,脚下却跟喝了酒似的直跑方步。"怎么了?"我一把拉住他。

"枪,枪,动枪了。"他惊慌得一头扎进我们的船舱,把棉被套在头上再也不摘下来了。

"为什么?"我站在门口问他。

这小子一边摆手,一边抱自己的的脑袋哆嗦。我给了他屁股一脚,这小子竟挨宰似的号叫起来,两条腿一个劲乱蹬。"快关门啊,我求求你啦,快把关门啊,快啊,快......"

我哼了一声,转身便往甲板上走去,这时风浪小多了。我刚走到甲板口就看见船老板低头跑了过来,我侧开身子,老板头也不抬地冲下了楼梯。这时我看见一个马崽手里挥舞着大片儿刀正沿着甲板追来,他看到我穿着服务生的衣服竟开口骂道:"闪开,不然干掉你。"说着他边要从我身边冲过去。我还是侧着身子,等他冲到近前便伸出了腿,这家伙被绊了一下竟头朝下翻了下去。船上空间狭小,他像个汽油桶似的左碰右撞,等到摔下楼梯已经两眼翻白,不能动弹了。我冲过去踩住他的脖子,这时船老板听到大片儿刀汀汀镗镗的声音,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我便从容地抱之一笑,他向我拱拱手:"兄弟,多谢了。"

那场风波很快就过去了,幸亏船老板也有几个亲信的马崽,要不是他们危机时刻断然动枪,老板非让人家砍死不可。后来我们才知道,这伙人是澳门黑帮派来的,他们认为公主号抢了澳门赌场的生意,要来讨个公道。这件事是如何处理的,我们不得而知,反正月底发薪水时,船老板多给了我一千港币,而且我和山林在船上的地位也发生了变化,我们可以随便出入任何场所了。

船上二层的小房间中有一个小图书馆,平时没什么人来,书上的灰尘足有半寸厚。我不上班的时候经常去看看书,没多久小图书馆的书就被我差不多看遍了。公主号上的书都是香港、台湾版的,全是繁体字,虽然看起来费劲但我的确发现了许多好东西。最让人感兴趣的是全套《金瓶梅》,我花了半个月时间仔细研读,可半个月后我竟看哪个女的都像潘金莲了。

不久我就有了出火的机会,公主号要远航泰国了。

80年代,东南亚在一般人眼里还是很陌生的地方,当听说要去泰国时我竟有种要叛国投敌的感觉,而山林则说他觉得自己像个被卖到南洋的猪崽。不管怎么说我们要出国了,船老板说:"咱们这条船很有名,好多电影是在船上拍的,所以几个文莱和泰国的大亨点名要公主号去接他们,人家出了钱非洲咱们也得去。"88年春天公主号开始了它下水后的第一次远航。

当时我担任着船上的领班,阿三、山林都归我管。说是领班,实际上就是管安排一下班次,谁要请假得先通过我。但苍蝇再小也是肉,糖官不甜也是官,作为领班我已经可以随便出入驾驶室了。公主号的船长是个广东人,曾经在南海舰队当过海军。他和我处得不错,没事我们就在驾驶室里侃大山。这家伙总说自己不是来挣钱的,是打入敌人内部,观察资本主义是如何没落的。于是我便问他:"到底是谁发你工资?"这时船长便虎着脸厉声喝道:"资产阶级的钱也是钱。"

船大约走了一个多星期才到文莱,公主号不能进入港口。两个文莱大佬便带着几个随从乘小船上了公主号,他们一上船便兴师动众地打扫厨房,好几个灶眼儿都被他们霸占了。我一打听才知道文莱人信伊斯兰教,这帮家伙竟然嫌我们脏。我把这个消息告诉船长时,他气得差点让公主号原地转圈。"呸!他们也配!倒退四百年这里全是我们的藩属。"自此船长再不去餐厅吃饭了。

我们从文莱出发后,便取道南沙群岛直奔泰国。船老板担心暗礁阻路,船长却说这一带他当兵的时候就走过,没问题。一路无事,我经常在驾驶室里打发时间。

第二天风和日丽,洋面上水天一色,万里无风。坐在驾驶室能看出很远,船长可能是对大海有感情,他总说海洋是生命的世界,是我们的母亲。实际上在我眼里那一望无际的洋面不过是一片兰色的荒漠,而我们的船只不过是只刷了白漆的骆驼。

公主号已经近了南沙群岛,船长挨个向我介绍路过岛礁的名字,他甚至能说出现在岛礁的占领者。船长越说越气,最后竟在驾驶室里骂起街来,可惜他一着急就骂广东话,我根本就听不懂。

突然船长不跟我闲聊了,他抓起望远镜,一脸肃然。我向远处的洋面望去,只见一个兰色的小点迅速向公主号驶来。"海盗船?"我低声说着,据说在南海和马六甲一带经常有海盗船出入,我们在船上常常谈起海盗的事。有些南方的服务生说起海盗来竟吓得嘴歪眼斜,口齿不清。我和山林是北方人,不知道海盗的厉害,但老听他们煽忽,多少也有了些印象。

"海盗船不会这么大的。"船长根本没放下望远镜,他边看边唠叨。"这是军舰,是中国的江宁级导弹护卫舰,标准排水量2100吨,舰炮100毫米,四管装飞鹰舰舰导弹。我当兵的时候这种军舰还没服役呢。"

此时我已经看清了,真是军舰。高昂的舰炮指向天空,船桅上的五星红旗迎风飘扬着。"真是我们的军舰。对了,中国军舰常来南沙吗?"

船长放下望远镜,他满脸迷惑地望着我:"咱们的军舰一年也来不了一次,奇怪呀?"说着他又抄起了望远镜。

这时护卫舰离我们已经不远了,电讯室的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他伏在船长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船长使劲舔了舔上唇。"转向,从永署礁东面过去。"接着他下达了转向的命令。

"怎么了?"我问船长。

船长突然哈哈笑起来,他笑得很是开心以至整个脸笑成了包子。"好,好哇!终于要采取行动了。护卫舰说有军事行动,要求我们避让,太好了。"船长兴奋地拍着面前的桌子。"你是北方人,你不清楚,虽然南沙群岛是咱们的,可这些年几乎让那群小国占光了。都说南沙是他们的,咱们祖宗来的时候,他们连船都不会划。欠打,就是欠打。"

"一条船能怎么样人家?"我不以为然。

"不会的,咱们的舰队是不会让一条船过来的,看着吧,这两天有好事!"船长对自己的话很自信,他摸着自己的肚皮,摇头晃脑:"告诉你,我是当兵的,咱们这种大国隔几年就得打一仗,得让周围的小国怕你,要不早晚都得成别人对付咱们的基地。"

"对,得让人知道知道咱们不光会拉屎。"我笑着说。

船长仰头想了想:"也对,可以这么说。"

"你要是还当兵,打起仗来是不是也得上?"

船长忽然泄了气,他看了看自己的驾驶室:"我那条船是运输舰,船还特别破,上不了战场的。"

公主号离开即定航线向东行驶,不久我就看见了船长说的永署礁,其实那不过是海面上的一个小黑点,船长说落潮的时候礁石上也站不了三十人,以前的渔民拿它当航标使。令人奇怪的是小黑点旁边还有几个更小的黑点,我和船长同时抄起了望远镜。原来那是对峙着的几条军舰,由于太远看不清,船长便下令向永署礁方向靠。过了半个小时我在望远镜里终于看清了,那是两条中国护卫舰和两条越南船。双方炮口对峙着,烟囱里的黑烟顺着风飘得很远。"越南是什么船?"我举着望远镜问船长。

"有一条是补给舰,另一条我也分不出来。越南能有什么好船!全是美国人的破烂儿。可惜我们不能再近了,再近谁都会揍我们的。"船长的口气里竟有些遗憾。

"咱们都是中国人,没事吧?"

"胡说,咱们挂着英国旗呢,是资本主义走狗。"船长瞪了我一眼。

公主号远远地兜圈儿,我们一直举着望远镜观察,这情景让人想起某些电影的场面。突然我看见中国护卫舰的炮口在不住地抖动,一缕缕白烟冒起来。"打啦,打啦!"船长大叫起来,他兴奋得险些把望远镜掉在地上。此时越南船开始冒黑烟了,黑烟越来越浓。"倾斜啦,完啦。"船长跟解说似的在旁边叨唠着。

我放下望远镜,心"蓬蓬"地跳个不停。这时才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后来船长说这就是炮声。

大约只过了一分钟,船长终于从战争的兴奋中醒悟过来。他马上命令公主号以最大行速向东开,要立即离开这片海域。公主号加到全速时,甲板已经开始抖动了。这时船老板跑上来,他质问船长为什么开这么快。

窗长指着永署礁的方向说:"你看看,你看看,那里打仗了,一颗炮弹就能要咱们的命。"

船老板趴在驾驶室的玻璃上向外望,却什么也没看见:"打仗?谁跟谁?"他迷惑地望着我们。

"中国和越南,就在永署礁,不信你问张东。明天你看新闻吧,越南军舰沉喽。"说着船长高兴地拍了下大腿。

"真牛逼,几炮越南船就完了。"我也跟着起哄。

船老板不解地咂了咂嘴:"整个两个气迷心,谁打赢都跟你们没关系,咸吃萝卜淡操心。"

船长没听懂,他瞪着眼睛看我。我不能说什么,转身离开了驾驶室。晚餐时,我把这件事告诉其他服务生时,大家没一个人相信,我便把船长搬了出来。这时一个江苏小子问我:"他们打仗与咱们有什么关系?何必费心呢?"

"你他妈是不是中国人?鸡贼像!"我张嘴就骂。

"我本来就不想当中国人,中国那么穷,当中国人有什么好?"这小子居然振振有辞。

"你有爹没有?我真想抽你!"我朝地上啐了一口。

那小子居然笑起来:"你是中国人!你是中国人你跑这船上来干什么?"

本来我都准备好了,只要这小子出言不逊就好好教训他一顿,可他这么一说我倒无言以对了。

那天晚上我和山林聊天时,终于也说出了要离开公主号的话。山林说回香港咱就走,一天都不呆了,我说应该先给北京打个电话再说,万一虎警要是真盯着咱们可怎么办。后来回到国内,我才知道公主号在南海遭遇的那次战斗叫"三二四"海战,是中国军队进驻南沙的第一次战斗,越南海军一沉一伤,上百名军人被俘,我们的代价是只有一位连级干部受轻伤。自此我们在南海的主权要求再不是停留在教科书上的空洞语言了。

公主号离开文莱的第四天,我们看到了泰国的海岸,船在泰国受到很高的礼遇,我们停靠了曼谷港。泰国禁赌不禁黄,大亨们便仿效电影里的情节,准备在公海上鏖战一番。

由于泰国大佬第二天早上才上船,我便向老板提出要去岸上看看,船老板思索再三,最后说:"让阿三和你们一起去吧,你们要是跑喽,我就找阿三算帐。"

"那你怎么知道阿三就不会跑呢?"我笑着问他。

船老板神秘地摇摇头:"他?他不会,昨天晚上我们推牌九,他赢了我两千多块,我还没给他呢。"

就这样我和山林第一次踏上了异国的土地。

从港口进城还有相当一段距离,我们是坐三轮儿摩托去的。路上我跟山林开玩笑说:"没想到泰国也有三轮儿车,他们是不是也叫板儿爷?"山林在北京蹬过三轮儿车,他听后差点儿把我从车上推下去。

当时的曼谷完全是一副革命即将开始的样子,远处的高楼大厦富丽堂皇,而普通街道上又脏又乱,满地是小摩托车,跑起来神出鬼没的,煞是吓人。虽然街面繁华,可男人们都跟痨病鬼似的,个个无精打采,甚至连话都懒得说。当时曼谷的外国游客以欧美为主,最多的是牛逼烘烘的美国佬,瞧他们盛气凌人的样子真是可气。这些家伙往往高出当地人一大块,挤在三轮摩托里嘎嘎大笑,就跟逛动物园似的。去年我的广告公司接了个泰国的客户,我再次到曼谷时,竟有些不敢认了。后来方路说:"这和你的心情有关,当年你是逃亡,现在你来考察的成功人士,感觉自然不一样了。"(方路的故事见《北京爷们儿之一-我傻》、《北京爷们儿之四-我贱》)

我们只有四个小时的假,在城里转了一圈,山林就有些饿了,于是我们找了家日本寿司店。我和山林都是第一次吃寿司,幸好阿三吃过,我们便亦步亦趋,照葫芦画瓢。

其实吃惯了中餐的人再吃其他饭食顶多算是调剂,反正我是这样认为的,周边国家饮食的口味还算可以,至于西餐那基本上就是猪狗之食了。吃到一半,我兴趣索然,于是开始端详寿司店的环境来。日本的店铺多是古香古色的,在这种环境下任何人都不显眼。我们的斜对面坐着两位当地女士,面对着我的那个正在仔细打量我,她不时拧起纤细的眉毛,水灵灵的眼睛里闪烁着风情万种的期待。

"瞧,那儿有个小骚儿正看我呢。"我不动声色地对山林说。

"我对女的没兴趣,你自己上吧。"山林头都没回。

我站起来,在店里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然后直接走到女郎桌边,这时背对着我的女郎也在仰头看我。"能坐吗?"我指了下她们身边的位子。女郎似乎没听懂,她们仰着头盯着我的脸,忽然嘻嘻笑起来。我回头看了眼山林,他正低头吃饭呢,倒是阿三挤眉弄眼,还一个劲地摆下流姿势。

我听不懂她们说什么,可两位女郎如花的笑脸肯定不是表示恶意的。我坐在她们身边,向侍者要了两杯饮料。饮料上来时,先前冲我笑的女子竟兴奋地亲了我一下,然后她用手沾着水在桌子上写了个200的字样。

我拿出一张港币向她晃了晃,女郎高兴得几乎叫出声来,她拉着我就向外走。我边走边向阿三他们使鬼脸,山林没出声,阿三却哈哈大笑起来。

女郎来到寿司店后面的小胡同里,我正要问她下一步去哪儿,女郎却恶狗一样扑过来。她几乎是把我撞到了墙上,湿糊糊的嘴唇小船帆似的盖住了我的脸。我很久没接触女性了,此时竟有些不知所措了。她按着我在墙上腻了好久,突然我痉挛的手在她脖子上摸到了一个小硬疙瘩。脑子里立刻生出了种恐怖的感觉,我一把将她推开,那如花的微笑僵住了,他不解地看着我。突然他笑了,笑得很甜,然后他竟用生硬的汉语说:"没关系的,用手是一样的。"

这时他的男声才隐约露出来,我顾不得许多转身就往寿司店里跑。寿司店后门虚掩着,我撞开门却听见"哎呦"一声,阿三和山林坐在地上,阿三捂着额头大笑起来。

"你他妈早就知道?"我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

阿三边笑边摆手,他咽了几口气,呼吸才喘匀了。"在泰国满街都是人妖,你会不知道?"

山林笑着站起来,他使劲掸了掸屁股:"我看你是憋坏了,要不就让他用手给你出出火,我看也行。"

"去你大爷的。"我惊恐地回头看看,幸好人妖没追上来。"我恶心,咱们赶紧走吧。"

路过寿司店门厅时,另一个人妖看见我,便一个劲向寿司店后门瞧,脸上竟有股没落的表情。山林笑着说:"看见没有,他也看上你了。"我不敢再和他搭讪,低着头向外面急走。

回公主号的路上,我闷头走路,气愤不已。山林找茬说话,可我根本没心思搭理他。快上船了,山林竟拿出个塑料性具,说是专门为我买的,我气得哭笑不得,简直拿这家伙没办法。

公主号在泰国沿海停留了一个星期,泰国和文莱的大亨们也豪赌了七天,阿三的小费算是挣足了,据说那一个星期阿三就拿了一万多港币的小费。他跟只小老鼠似的在赌徒堆儿里钻来钻去,哪里手风顺,哪里就有他的身影。山林说他是见风使舵,阿三却说这是讨个好手气,过几天回香港的路上好多赢一点儿。我和山林没什么赌瘾,继续当自己的看门人。其实我们是觉得向赌徒们张手太掉价,船老板说得对,北方人的服务意识太差。

七天后,大亨们赌瘾过足了,公主号也起锚返程了。路上我们一直在商议回香港如何向老板辞职,山林的意思是抬腿就走,我觉得老板还算不错,至少没难为过咱们,还是应该好聚好散。

刀尖上的赌注

公主号回到香港,我们还没来得及向老板辞职就被日常工作绊住了。原来公主号离开香港这一个多月,想来船上玩的人都等疯了,不少人听说公主号回来了,竟开着私家游艇在港口外面等,一定要先过过手瘾。其实赌客们倒也罢了,偏偏还有个电视剧的剧组跟着凑热闹。剧组的主演叫刘德花,当时没几个人知道他,后来却成了香港的大明星。他们要在船上拍赌戏,这一来可忙坏了我们这群打杂的,我作为领班自然责无旁贷,忙前忙后地险些把腿跑折喽。后来我在国内竟看到了这部片子,当看到公主号的场景时,我竟有种要哭的感觉。

整整忙了半个月,船上才消停些,此时我和山林又想起要回家的事。

公主号靠岸时,我特地跑下船去打了个长途电话。电话里的麻疯听说我是东子竟破口大骂起来:"你这孙子也太过分了,一失踪就是小两年,我的货整整断了四个月,现在这口气都缓不上来。你们丫玩儿哪!?......"

"谁不知道钱是好的,我们折在广州了,差点让人家给剁成肉馅。"我赶紧争辩,费了好大口舌才把事情说清楚。

麻疯边听边咂嘴,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操,你们俩在香港保证发财了。肯定的吧?没错。"

"发面了我,告诉你,我来香港的地面快两年了,哥们到现在也没看见香港是什么样的,我们就没出过这个小码头,码头周围全是农村,还不如北京呢。"我痛心疾首地骂。其实我说的全是真的,我们只是在公主号出海时,才远远的看到过几次香港岛,就这样阿三

同类推荐
  • 枭婿

    枭婿

    三年前,为母报仇险被活埋。三年后,他是任人欺凌的废物赘婿。一朝重生,为了心爱之人,他毅然接受了家主试炼。通往巅峰的路上,又有着怎样的危险在等待着他?四大家族,与他又有着怎样的恩怨情仇?
  • 首富爹的影帝生活

    首富爹的影帝生活

    三十六岁,任正实现财务自由。如何实现?女儿给的!她坦白了,高中所创公司估值超百亿美元。从这天起,女儿只有一个愿望,她赚钱,他花钱,能花光算他本事!但他不是躺在钱上睡大觉的人。女儿来自十六岁的激情,之后退学打工,独自把她拉扯大。如今人生圆满,他要重拾少时旧梦。叮!超级影帝系统上线。宿主,本系统等了你二十年!就是要等一个机会,不是想证明有多了不起,而是要告诉所有系统,本系统不是废物!从《醉拳》到《超级警察》,从《黄飞鸿》到《精武英雄》,从《阿郎的故事》到《赌神》,从《唐伯虎点秋香》到《功夫》,从《终结者》到《黑客帝国》。他是百变影帝,全球巨星。(日常休闲流,主线是生活和影视。)
  • 重生之耀辉人生

    重生之耀辉人生

    重生之耀辉人生入天下。看叶斌重生后如何耀辉一世,系统。我有,范冰冰是我二奶,刘亦菲是我大奶,大S小S是我的忠实粉丝,刘德华跟我称兄道弟,孙艺洲私下叫我斌哥,这样的感觉真是太爽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极品高手在花都

    极品高手在花都

    秦浩,本只想来一次英雄救美,却没有想到因为一颗神秘的天外陨石而脱胎换骨,最重要的是,他的体内还出现了一股神奇的气流。
  • 异界文娱行

    异界文娱行

    看异界小人物如何逆袭文娱界走向人生巅峰!
热门推荐
  • 漫步红尘人生路

    漫步红尘人生路

    因为一时的心软,她嫁给了大她7岁的男生,从此在婚姻里受尽委屈。历经艰苦。然而命运却给她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从那一刻,她的人生和女儿紧紧绑在一起,开启了一段坎坷波折,虐心悲情的故事。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丫头你很拽哦

    丫头你很拽哦

    女主洛氏千金洛琳与两个好友夏氏千金夏伊涵和戴氏千金戴溢汝,进入贵族御神乐学院。由于洛琳母亲的要求必须改掉容貌,用棕色瞳孔遮掩住引以为傲的紫色瞳孔。进入欧氏集团旗下的酒吧,偶遇恶魔欧宇,并吐了他一身,擦出了火花,,两人又在学校遇见,发生一系列温馨,又令人气愤的故事。
  • 石门槛

    石门槛

    一次车祸机缘巧合姜峰洞悉了这个世界的秘密。石门槛,一个神秘的组织,守护地球和人类文明。看姜峰如何一步步走入事件漩涡,又如何一步步揭秘历史事件和奇闻怪谈的真相,探寻人类和世界的真相。
  • 商家智谋营销36计

    商家智谋营销36计

    我们所处的时代是一个充满竞争与技术日益发达的信息时代。信息的迅速传播,平等竞争条件的形成,以及旧封闭环境的被打破,使人们能迅速地获取信息,并处于一个相对平等的竞争环境中。人们只有激扬善性,提高竞争实力,才能真正在众多的竞争者中获胜,取得更多的成功机遇,这既是时代对我们的要求,也是我们对谋求机遇应有的正确认识。企业要取得市场发展的成功,首先必须确认市场发展机会。
  • 下雪的黄昏

    下雪的黄昏

    汝荣兴的小小说既有十分鲜明的文体意识,又有着娴熟的艺术表现手法与技巧,并形成幽默的个性风格——在作品中,他总是善于在不动声色的故事叙述和人物描写中,显现出深沉的思想内涵和机智的艺术匠心。读他的作品,你既能从中体味到作家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和对生活的深刻洞察力;又能从中感受到轻松谐趣的阅读快感;还能获得生活与人生的有益启示。
  • 战天

    战天

    个来自远古的棋局……诸天为棋,我为盘,诸强博弈,俯瞰众生……诸界神魔,我为皇!
  • 巫师王

    巫师王

    《巫师王》第一部王都风云灵魂背负着诅咒的少年,转生后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一个将巫术和巫师视为异端的神话世界。为了寻找解除诅咒的方法,安德鲁离开生活了十六年的小村子来到狄厄斯王国的王都,因此结识了一生的挚友与战友。国王的私生子艾隆,贵族少女温雅,拥有异族血统的傻大个修恩,以及俊美的没落贵族少爷俄尔普斯,相互之间毫无关联的人因安德鲁而走到一起,在暗潮汹涌的王都掀起阵阵波浪。本想成为元素师的安德鲁却阴差阳错下成为大陆最年轻的炼金术师,更因此得到各个势力的关注。为了掩盖自己修习巫术的事实,安德鲁绞尽脑汁,游走于各个势力的夹缝之中,为自己以及艾隆王子谋求立足之地……故事,就从狄厄斯王国最北端的偏僻山村开始。(新书坚持每日更新,求推荐,收藏。)
  • 那时勇敢向前的我们

    那时勇敢向前的我们

    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我遇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你阳光清爽干净甚至有着柠檬香气的你对我来说真的真的很不一样你说“可以跟我在一起吗?”那瞬间我整个人都是懵的完全听不到外面的世界我把我全部的美好都给了你“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不是这样的我真的很喜欢你”“谁允许你碰我的手机谁允许的”“哥你这手机都用五年了我想把它换了”他什么也听不到只是默默的翻着垃圾桶嘴里缓缓的念叨这“这是她给我卖的她给我卖的里面有她有她的照片她给我唯一的东西了可那已经是后来的事了你不在是我行目中那个干净阳光的男孩你是魔鬼是一个没有情感没有理智的人你把我所有的爱和希望都抹杀了是你杀了那个傻女孩。
  • 现代人礼仪全书

    现代人礼仪全书

    本书内容包括仪表、形体、言谈、工作、往来、会议、谈判、宴会、涉外、出访、旅行、馈赠、通讯和文书等现代商务礼仪知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