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之尊,与帝同体,承宗庙,母临天下。长秋宫阙,中宫旷位。今苏贵妃秉淑媛之懿,肃雍德茂,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安正之美,德冠后庭。今使太尉袭使持节奉玺绶,立贵妃为皇后……”
苏意听着这一字一句,内心稍显复杂。喜的是多年的努力就要开花结果,忧的是一旦真的迈出这一步,那离开的希望就更渺茫了。七年有余,她从毫无家世背景的弃妃走到现在的位置,其中的苦楚自不必说。幸而这皇帝有够渣,让她免了情感的苦,也幸而,还有原主留下的那些东西。
在昭仪捧着玺绶长跪来面前时,她不可避免地微颤了双手。
凌雪,你看见了么?我一如最初说得那样做到了。
苏意知道这不是真正的苏凌雪想要的,但她到底是个自私的人。纵然也想远离这一切,可对她而言,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若脱了现在的这层身份,怕是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所以,她只能想法子于这深宫之中扎根……
她接过代表皇后身份地位的玺绶,正准备伏跪下去回礼时,脑中突然出现阵阵的低鸣。她以为这是一贯的偏头疼犯了,可稳住心神缓了一会儿后脑中的声音却一次高过一次,就像是卷了刃的刀在来回割据着头骨,直让她觉得脑袋都要炸掉。便在她承受不住这痛苦而向一旁倒去时,殿上也随之变得混乱不堪。气息渐弱之际,她看着那明黄的一角快速靠近,突觉悲哀。
是不是她注定不能得偿所愿?
失去意识前,苏意想起七年里的点点滴滴,发现除了这副身子的原主,她竟没什么舍不得的。
脑中的疼痛骤然加剧,让她彻底陷入黑暗之中。混混沌沌也不知过去多久,她再次感觉到身子的沉重无力。她想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连手脚都动弹不得。紧跟着,陌生的画面涌入脑中。来来去去出现了很多面孔,唯一的主角却是一名尚在豆蔻年华的少女。
少女多穿宫装,虽无艳绝颜色,但胜在可爱娇俏,言行间也多是小女儿该有的情态。
起初,苏意对这些还尚存困惑,及至看到少女遇刺,她便大概有些明白了。然而,她仍是想不通为何会有这第二次穿越,也不清楚如今的境况是因为这少女,还是仅仅为了给下一次做准备。画面消失后,身子的沉重也消去几分。她睁开双眼,愣愣看着上方的帷帐。
陌生的风格。
天光微亮,有细碎声响接近。
“醒了……醒了!快去通知殿下,公主她醒过来了!再传佟太医!”
圆润的声音因骤然拔高而显出几分破碎尖细。苏意撑起身子,放空了神色看着殿中忙碌的侍婢们。明明之前她还是在封后大典上,不过头疼睡了一觉,为何世界就变了样?
“公主,公主,您这是怎么了?”去而复返的声音在身边急道,“是哪儿难受么?”
苏意抬眼看向原主身边唯一的贴身宫婢,她记得……是叫冬锦。
“给我端杯水来。”因长时间的昏迷卧床,她的声音变得干涩粗嘎。
冬锦很快端了水来,她接过润了润嗓子,这才觉得喉间舒服了些。只不过下一步该做什么,她依旧迷茫得很。穿成苏凌雪时的情景她还记得,那时虽然痛苦,目的却清晰,只要想法子活下去就成了。而如今,这名叫萧意安的小公主是名副其实的什么都不缺,不仅锦衣玉食,还最得帝宠,就连生母早亡的痛苦也有疼她入骨的皇后和太子来抚慰。
这样,苏意似乎什么都不用做?这种感觉其实并不轻松,她奋斗了七年多,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光鲜体面地活着,但在离成功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她摔了下来。现如今她一觉醒来换了个身份,便什么都有了。多年的努力化作云烟,而得到的欣喜愉悦却远不及对未来的迷茫。
她曾经听过这样一句话:世界上只有两种悲剧,一种是得不到,一种是得到了。原本,她对此嗤之以鼻,可眼下她却矫情地发现自己无比认同。
“公主,膳食已经备下了,您要在殿下和太医来之前先用点么?”
苏意犹自愣神,听见这话也没给出什么反应。
冬锦担忧地看着呆坐在床上的人,等了片刻仍不见有反应便遣了宫婢去催太医。
未去多久,身着常服的太子即领了此次随侍的佟太医前来。殿内之人齐齐屈膝,太子挥袖道:“免了。公主如何?”
“公主醒了有一会儿,但至今只开口要了杯水。”冬锦应道。
太子皱眉,几大步到了床前,果真见往日里灵秀可爱的人儿变得呆愣无神,他忙唤来佟太医道:“速速给公主诊脉。”
年过半百的老太医碎步近到卧床边上,告了声失礼便躬身请脉。
苏意回神,感觉到腕上的触感,下意识就想缩手,却听陌生的男声道:“意安,不用怕,刺客已经处决了。我们很快就回京,没人能再伤害你。听皇兄的话,让太医给你瞧瞧。”
苏意仰面看了一眼,身前的男子温润儒雅,的确是一如她所想的那般出色。
她真的……从苏凌雪变成了萧意安。
“太子殿下,公主这些日子用的药还是有效果,伤势已经好了大半。但可能是昏迷得久了,加上当时受到惊吓,致使公主还未能完全恢复。回到熟悉的地方前,殿下或身边照顾的人可以试着与公主聊一聊之前的事。过些日子应当就没有问题了。不过,以公主目前的情况,赶路回京仍是稍显吃力,若照顾不当恐会让伤口裂开。”
苏意漠然听着,似乎没觉得这是在说她自己。
“好生照顾着,让方丞和尚食备些药膳。”挥退了佟太医等人后,太子在榻边坐下,“还痛么?”
苏意摇头。
“睡了这么久,哥哥陪你出去走走可好?”
苏意没答应,也没拒绝。
太子笑笑,径自将她扶下卧床,又从冬锦那取了披风给她披上:“初春尚有凉意,你伤势未愈,莫要再着凉了。”
“还记得这处行宫么?”两人沿着回廊向外走去,太子温和的嗓音有如拂面的清风铺展开来,“当年父皇带着白贵妃前来此地,本是为了纾解她的思乡之情,没想到却让她香消玉殒。一转眼,十年都过去了。意安,累么?”
苏意抿了抿干裂的唇角,从她了解到的记忆来看,萧意安分明对生母白贵妃没多少感情,她这个假货就更谈不上缅怀了。
“母后其实不想你来的……好在你没真的出事。”太子给苏意理了理颈边的系带,“朝中来了急奏,父皇不得不先行离开。行宫里仅剩下一半不到的护卫,我们也得想个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