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亩姓孙,是个好姑娘,人长得清清瘦瘦,却也有一副倔强的脾气。小的时候,有次田亩去隔壁王大爷家玩。王大爷问她:小闺女,你为啥姓孙啊,咋不姓爷呢,姓爹也行啊?聪明伶俐的田亩嘟起小嘴,理都不理王大爷,让王大爷尴尬了好长时间。
眼看到了婚嫁的时节,清清秀秀的田亩身边不追求者。花婶对她的终身大事格外上心,生怕田亩别着那根筋,一条道走到黑。很快地,花婶就觉出不妙来。
田亩喜欢上了本村的一个小青年。
小青年长得高高大大,古铜色的肌肤透出健康的润泽,小青年是地里的一把好手。田亩在地里经常得到他的照顾,一来二去,生出情愫,邻村放电影,两人偷偷跑出去,一呆就是大半夜。起初花婶没在意,日子一久,两人相好的事就在村里传开了。花婶如坐针毡,决定出手拦阻。
花婶也够泼辣,她三天两头到小青年家吵嚷,声言要彩礼五万,否则免谈,还把人家的碗筷摔了一地。五万,乖乖,农村里谁见过这么多钱?小青年他爹前些年外出打工,跌折了腿正卧床不起呢,经花婶一折腾,人家望而却步了,这事就搁下了。
花婶就开始四处央人给田亩说媒。有天,来了个换钢筋锅的,中午在花婶家吃了顿西红柿鸡蛋捞面条,就拍了胸脯说田亩的婚事他管到底了。本来,花婶不抱希望的,她就是漫天撒网,不承想,一个月后,那人又来,说给田亩瞅好了一家。
对方条件真是好:父母是退休在家的老工人,有退休金,并且身体很硬朗,楼房两层。几乎没啥负担,将来有了孩子,老人还能带带孩子。田亩嫁了过去,就算掉进福窝里了,成了城里人,享不尽的福啊。花婶在梦里都笑出了声。
可田亩犯了倔。花婶给田亩摆事实讲道理,田亩不依。田亩的心事还在那小青年身上呢。花婶到人家家里闹是瞒了田亩的,到现在,田亩还在纳闷自己的心上人咋就说不理自己了呢?
花婶就旧计重施。她躺在地上哭天抹泪,说家里出了个不孝顺的女儿,吸引附近的邻里前来观看,无不抿嘴而笑。田亩的性子上来了,不吃也不喝,以绝食来对抗。花婶就这一个宝贝女儿,只好作罢。
一计不成,又来一计。花婶搬来了救兵。她把田亩的几个姑妈和舅妈都叫了来。十来号人轮番轰炸,你一言我一语,把道理分析得极为透彻,说什么嫁过去,将来她就是城里人了,孩子们也跟着沾光,将来上了好学校出人投地,人嘛,不就图这个吗?你想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啊?
田亩看着面前十几双殷切的目光,再看一眼泪眼汪汪的花婶,无力地低下了头。
田亩嫁出去了。出嫁那天,一溜小车载着她进了城。
一年后,田亩回来了。回来的田亩和走时判若两人,形容憔悴,腰身还有些佝偻。咋回事?惊了一村子人。
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田亩嫁的那个小伙子是个司机,经常跑长途,自然就认识了不少社会上的闲人。开始他偶尔偷偷腥,宿娼,后来发展到吸大麻,性子刚烈的田亩和丈夫打了数次仗,最终铩羽而归,没能挽救丈夫日渐堕落的心。
村人唏嘘不已:多好的一个姑娘,到了城里就枯萎了。花婶更是后悔不迭,她哭得鼻涕横流:闺女,这次你咋不使性使到底啊?
田亩别过脸去,出奇地平静,只是有两行凉凉的泪水顺着脸颊淌下来。
载《文艺生活·精品小小说》2008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