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装商场签约后荣华就开始大规模地装修，经过一个月紧锣密鼓的土木建设，装修后的商场焕然一新、美轮美奂，尽显大型商场的气派。
粉色的墙壁，柔亮的灯光灿若满天的星斗。每一个货架前的镜子反射出顶棚的星光，人间天上，星光璀璨。黑色的古香古色的货架陈列期间，上边挂满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服装。每一个镜子旁都有一个粉色的柱子支撑着这个古老而又年轻的商场。每一个柱子上都用黑色的铁条编起古怪的图案颇有艺术欣赏价值。商场内到处都呈现着温馨的气氛，传递着美的气息。悦耳的金曲像小溪水流潺潺弥漫在商场的每一处角落，我宣传企业的通讯稿件也如雪片一般在美好的空间里流播。
荣华把商场装修得这么时尚唯美，说明他对商场充满了信心，准备大干一场。我们这些留在商场的人当然也希望生意兴隆，工资拿得高一点。只有几个商场经理在看热闹，没有任何思想负担与期望。荣华生意做得好了，他们会说：“人家南方人会经营，心眼多。”荣华生意亏空了，他们会找出一系列弊病“商品结构有问题，价格不合理，服装不新潮……”一帮子无聊的看客、混世魔王，每天西装革履装模作样、装腔作势到商场里背着手在商场转几圈子算是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这个装修一新在职工和荣华心里很有前景的商场却没有招来顾客的青睐。服装商场寂寥如昨，经营萧瑟。原因是多方面的：二楼没有电梯，顾客转完了一楼不愿意上二楼。另外市中心的东大街精品屋星罗棋布，可以搞价大多价位不是很高。附近还有几个服装批发市场价位近乎出厂价，久居古城的市民当然愿意多跑些路少掏些钱。另外新兴的名园大厦和都城大厦都是经过彻底革命，推倒衰败落后的商厦重新建立起的大型商厦。不但对外在经营机制上实行全方位租赁制度对内实行股份制度，而且扩大了经营面积，在商厦布局和产品结构上都做了细致的规划，因此家用电器、服装箱包、化妆品、家私家具应有尽有，都是高档名优产品。赏心商店夹杂在这个古城商厦林立最繁华的街道，小试牛刀做了一点小变动，当然起不到预期的效果。
诸般弊病导致赏心商店凄凉如昨。不说内部经营构思和经营模式了，仅从外观就能看出，楼层低矮，设施陈旧。如不是市政府做的一件好事情，给商店赞助提供一个广告电视墙群遮挡了掉皮破旧的墙群、爬满灰尘破烂的掉块的玻璃窗子，简直就是城中村、棚户区的形象。因此荣华承包3000平米的服装商场是一个战略性的错误。租赁货架的小老板因为生意萧瑟举步维艰，大部分偷偷私收款不给他交租金，因此仅仅试营业一个月就赔进去十几万。囿于商店合同不得不打肿脸充胖子！可是一年上百万多么可怕的数字，谁有多少钱填补这个窟窿啊！
残酷的事实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荣华承包服装商场是一场不可躲避的灾难。他把一生的积蓄和全家人的心血全部投资在了这里，多少壮志豪情化作了灰烬，多少男儿血气变成了无言的郁闷，眼看着他瘦成了一把骨头不知还能拼打几时？眼看着他从穿毛领皮衣、花天酒地、怀抱美女、招摇过市落魄成顿顿吃方便面，郁郁寡欢打不起精神的秋草一样垂头丧气的形象！几多酸楚犹如秋风扫落叶尽上心头。
荣华尚且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我又能怎样呢？他能保举我一时他能管了我一生吗？职工苦，经营户难！商场经理与商店领导却满不在乎，怡然自得地说：“走了红的，来了绿的。”依旧是一杯茶，一张报纸，办公室里唠嗑谝闲、打情骂俏。什么“风险共担，利益共享”，商店原来与承包者签署的合同词文都是骗人的鬼话，冠冕堂皇哄人的戏文。“空手套白狼”，“姜太公稳坐钓鱼台”，只收租赁费才是真正的目的！
“走了红的，来了绿的”，这块闹市宝地不怕碰死的人多。荣华这边西风黄叶凄凄惨惨戚戚。隔壁自营倒闭的号称西北最大、最先进的红叶超市又租赁给了一家鞋业连锁企业。原来超市的职工和各个商场35岁以下在企业高压政策下没有甩掉的包袱整齐划一统统第二次就业甩给新来的企业。不言而喻我也在随波逐流的队伍中。
青工是麻烦，青工是负担，老年职工再干几年就可以交给社会统筹发工资了。因此商店一反常态把青工定为富余人员，把为数不多的老年职工留了下来。而不明真相的青工却在单位人事大革命的时候，相互倾轧热情高涨地搞起小革命来。革命来，革命去，最终大家全都被革了命。军训前后的那一幕幕说明了什么？以后的命运又能怎样呢？
哎，倒霉的1998年！这一年真是劫难无数，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不知不觉就患上了乳腺增生、慢性胃炎等病灶。常常走在路上没有办法控制上反的食物，只有蹲在墙角排山倒海似的呕吐。上班时间得准备一个塑料袋随时呕吐。几个长舌妇们又有了关于我的风言风语：
“那骚女子反映真强烈，没见过连着几个月都呕吐的……”
“这没结婚怀孕了可怎么办？也没见过她男朋友，该不是让人抛弃了吧，自作自受。”
“她情夫可能是荣华吧，要不然她能从编外挣扎到编内，没见荣华看她的眼光色迷迷的，怜香惜玉的，恨不得吸到鼻孔里……可惜呀，荣华惨了，变成穷光蛋了，车也卖了，房也卖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要在商店继续干下去，光剩下卖骨头了。”
墙角休息室里每天都能传来老职工王玲、李丽、张敏叽叽喳喳、津津有味的议论，每天乐此不疲，我成了她们的笑料。
大家都在用世俗的狭隘、偏见来衡量我，来看待我。什么“心理变态，生理不正常”等等闲言碎语在我周围鼓噪着此起彼伏，蝉鸣一样总在正午艳阳的时候大声叫唤，吵得人心烦意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