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来所在的鞋业商场曾经在古城火爆一时,最终萧瑟起来,经营方卷起铺盖仓惶逃离了商场。原因是鞋业商场搞连锁经营,中央管理,中央配送,中央调控。其经营方式与最早的国营企业一样无论店面大小采取的都是自营形式。国营企业采取自营亏损由国家承担,大不了职工下岗再重新换一届领导。民营企业采取自营方式,亏损了只能自己承担或者倒闭歇业———早先古城这家大型鞋业商场一直处于盈利状态,但是连锁经营总是不断扩张不断辐射,如同黄河流水一样要覆盖大半个中国。因此这家鞋店盈利的资金调拨到其他地方开店,这里就釜底抽薪断了命脉,只好也仿效国有企业的改制租赁柜台经营,然而由于经营者都是小本经营,因此要求店方每日按时返还当日的销售金额,而正处于亏损状态的民营企业无法当日返款,实现短期资金周转,因此矛盾激化不可协调。撤柜的、声讨的、告状的、威胁店长的人声鼎沸!山雨欲来风满楼,剑拔弩张,一场暴动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爆发。所以民营店长表面上谦逊礼貌的答复经营户及时返款,其实早已经做好逃跑的准备了。
在逃跑之前还做了一笔生意,把这个享有声誉的民营企业辉煌的牌照以几十万的代价出售给了赏心商店。自营活不了的国营商店租赁却是内行。国家提供给他们的场地不用给任何人交场地费,姜太公稳坐钓鱼台只管收租子就行,因此胜券在握、志得意满地接下了民营企业这个烂摊子,郑重庄严地对经营户宣告:“民营企业水平差搞不了租赁经营已经逃跑了!以前他们的欠款你们可以通过法律手段追讨!以后,我方与大家合作保证按时返款并给予经营户政策上的优惠支持。你们在民营企业那里所受的损失很快会补偿回来。”
要让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没有不透风的墙啊!商店里职工原来受不了民营企业苛刻工作环境的,被态度野蛮赶走的同志们在得到自营的消息时满心欢喜地跑回商店与领导交涉要回来上班。领导却告诉职工:
“这里仍然是民营企业在经营,民营企业遇到了困难经营不下去了,我们不能不仁道眼看着人家倒下去,何况民营企业与我店签署了六年合同,现在合同还不到期。所以我们先替他们抵挡一下排除一些困难,为他们挽回一些损失,等到商店理顺各项矛盾,清扫各种困难,经营状态恢复正常时,再让他们回来经营。
万类霜天竞自由,你们在外边的路子很宽,好好干都能捡到黄金,不必总想着回到商店。商店里困难职工很多,我很想叫你回来但是不敢开这个口子,一旦回来一个,十个、百个都要回来,企业怎么办?大家只知道自己的困难不知道企业的困难,企业的外债上百个亿,累死我们也还不了那些外债,你们不要哭鼻子抹眼泪,在我这里死缠硬磨,还是好好地为自己谋取前程比较好一些。”
呜呼哀哉!民营企业与国营企业都是一箭双雕。一个不但摆脱了债务还卖了几十万牌照;一个不花一分钱捡了一大批经营户,而且前期建设、柜台、装饰包括工作人员都原封不动留了下来,这是一笔丰厚的遗产。有了这笔遗产利滚利没有赔本的道理。苦的只有职工,没有来处,没有去处,烫手山芋,谁都不愿意接收。
职工回不到商店的怀抱,社会上的待岗青年却能常年替补空缺岗位。这个商场还在长年打广告招聘各种人才,一种慈善的面目、惜才的态度,骗取劳工的信任。各种媒体上,商店的橱窗上都贴有长年招工的广告。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外来的员工不用缴纳各种社会统筹,随时辞退,随时招聘,不怕你告状,不担心你拿政策示威。社会上的劳力多的是,走了红的来了绿的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职工永远是领导的眼中钉,肉中刺,心中的痛。不愿意看到,不愿意听到“职工”这个词语。这个词语对他们来说意味着棘手和难过!
因此任凭职工多次要求工作都无济于事。你死磨硬缠、哭天抹泪,领导就连哄带骗甚至威胁:
“现在全员都是合同制员工,随时都可以解除劳动合同。如果解除了劳动合同,企业不给你们发一分钱,你们还要全额缴纳自己的三金。
如今你们不上班,企业每月给你们发一百元钱,缴纳五六百元的三金!
自己在外边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总是挂念这个烂摊子。
我们商店目前很多优秀员工包括市级劳模都在外边干着,大家应该向自力更生的同志们学习。”
就这样职工走了又来,来了又走,商店的大门永远都开着,只是不为职工开着,眼看着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职工却在门口抹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