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记住,在资本社会,打工赚钱不是本事,会把钱变钱才是真本事。”王珈珈牢记唐伯伯的这句名言,一直激励自己在美国努力赚钱而不是挣钱。
唐伯伯也曾向他们袒露心声:“我心中最留恋的是我上海的太太。她美丽、贤淑,因为我,她吃了不少苦,她一个人带大四个孩子,是多么不容易。但是我不敢回去看她,我没脸见她。”
过了两年,唐伯伯喉癌发作住进了医院,生命危在旦夕的时亥刻他不准王珞珞和王珈珈及任何朋友去看他。他在大陆的四个孩子办好移民手续都已经来美,守护在他左右,但他却不让他的第一任太太来美看他,最后他在遗嘱中给她留下一大笔钱。这就是唐伯伯,他不要人家的怜悯与同情,只希望留给人们关于他最美好的回忆,哪怕是自己日夜思念的结发之妻。
还有从台湾地区来的李思唐先生和他的太太张大陆,也给珈珈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李先生的父亲1949年赴台,不久李先生就出生了,为表达自己思念家乡的心情,父母给他取名思唐。他太太的父亲原在国民党空军服役,也因为同样的原因给1953年出生的女儿取名张大陆。他俩在一次学校聚会中相识,进而相知相恋,相爱相亲,结成了终身伴侣。
“只有离开了故乡的人,才能体会到那发自内心深处的对家乡亲人及故园梦绕情牵的惦念,这种感情不受任何政治风云的影响,那份情感是所有海外华人、港澳台同胞所共同的情感。”听到李思唐先生这么说,王珈珈不禁热泪盈眶。
他们相识李思唐夫妇,缘于王珞珞推销美国百科全书。这个工作没有固定收入,卖出一套,才能提取一定比例的红利。
初来乍到、语言不通的王珞珞,只好拿着城市电话本子找中国人的姓,找到了就和她的上司--一个美国白人中年妇女一起一家家地敲门销售。
这天她们来到了李思唐家。
“铃……铃……”王珞珞上前按铃。
“谁呀?”只见一位中年男子开门。
这是一个身材伟岸、文质彬彬、举止稳重的男人。
“我叫王珞珞,刚从中国大陆的W市自费留学来美。这是我们公司的销售经理,我们是来推销百科全书的。”王珞珞上前自我介绍说。
“W市?我老家也是W市人,我从台湾地区来,我姓李,看来我们是老乡啦,快请进来坐。”李先生眼睛一亮,热情地招呼她俩进屋。
“这是我的两个双胞胎儿子,叫单单、双双,这是我女儿仨仨,我太太去台湾办货不在家。”李先生介绍说。
“哇!太巧了!我也是双胞胎,我是姐姐,出生在武汉大学,我爸爸原来在武汉大学化学系当讲师,1948年初考上国民政府公费留学生来美。”
大家进屋互相聊了一下各自的家庭背景和经历,愈谈愈深,才一会儿工夫,就好像是认识多年的老朋友了。
“我买你们一套百科全书。”他爽快地开了一张990美元的支票。
临分手,他留下王珞珞的电话号码。
“等我太太回来,再打电话请你们全家来玩。”
李太太是四川人,做得一手好菜。李先生是S市华人领袖,两口子为人乐善好施,尤其对王珞珞和王珈珈这两家刚从大陆来的知识分子特别关照。
来美不久的一天下午,王林侃带他们去了附近的天主教会,那里有退休老人进行一对一的英语口语教学。这是教会组织的公益活动,一来排解老人的寂寞,二来帮助新移民练习英文对话。
那是一座深灰色的建筑,高高的十字架耸立在尖尖的屋顶上。进到大堂,两边两排长椅整齐地排列着。圣体龛后面,有一组象征天堂生活的木雕,天花板上镶嵌着精美的玻璃画。
“请问在哪间教室学习英文?这些是我的孩子们,他们刚从中国来。”爸爸上前向一位胸佩工作牌的年老妇女询问着。
“欢迎你们,请到这边来。”这位妇女热情地带他们来到教室。只见里面有很多圆桌和椅子,已经坐了30多人,教室的左边坐了十几个年过半百的白人老人,右边坐着十几个黑头发的年轻人,有的像亚洲人,有的像西班牙人。
珈珈他们走进教室,在学生名单的本子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请大家安静,今天是我们英文教学第一天,现在我开始分配老师和学生。”带工作牌的年长妇也走进来。原来她就是这次教学活动的组织者。
“柠檬先生辅导刘*弗朗克和周·大卫,柠檬太太辅导刘*琳达和周*贝蒂……”她宣布了师生的搭配。
四人一起坐到柠檬先生和柠檬太太的桌边。
两位老人都是高高的身材,发如银丝。看上去柠檬先生已年过80,他身体稍胖,步履蹒跚,行动迟缓。柠檬太太虽年过70,但胖瘦适中,腰板硬朗,精神矍铄。
“哦,琳达,贝蒂,甜心,刚才开始分配学生时,我就一眼看中了你们,我向神祷告着:‘这两个中国女孩长得多甜,一脸的笑。上帝啊!求你把她们分给我做学生。’”柠檬太太拥抱着珞珞和珈珈说。
她的慈祥和蔼很快就拉近了她们间的距离。
“我爸爸是传教士,他1904年带着我们全家到中国的X市当牧师。1906年我在中国出生,1919年父亲在X市去世,遵照他的遗嘱,葬在那里。之后我才随母亲兄姊回到美国。我们姊妹五个三年前还一齐去X市给父亲扫过墓。”柠檬太太说。
“什么,X市?我1976年大学实习在X市卷烟厂劳动时,曾经听到过有关你们一家来中国的事。我们就是从湖北省来的。”王珈珈高兴地叫起来。
“真的,怎么这么巧!”柠檬太太也高兴极了。
“我回到美国时,只会讲英文,不会写英文,我也不习惯美国的一切。开始时,和你们一样不知所措,但我努力上进,坚持学习,终于读完护士专业。记住,只要坚持,你们一定会在美国站住脚。”
她的一番鼓励的话让珞珞和珈珈深深感动。她们感到柠檬太太是那样亲切可亲,又是那样理解她们。
柠檬太太直到十年前遇见柠檬先生才喜结良缘。柠檬先生过去做石油生意,他有一儿一女,前妻去世后与柠檬太太再结良缘。
说着说着,就到了下课时间。
自那天起,他们天天来教会上学。
柠檬先生和柠檬太太对他们四人非常好,他们成了忘年交的朋友,柠檬先生和柠檬太太还邀请他们去家里做客。在他们家的一面墙上有一个很大的柜子,柜子上排满了柠檬夫妇出国旅行买的纪念品,其中最醒目的是一幅很旧很旧的中国刺绣“梅花”。
“我的中国名字叫梅花。因为我父母特别喜欢W市的清幽雅朴的腊梅花。他们希望我像独傲霜雪的寒梅,傲冰雪、凌朔风,坚强,实实在在地过一生。这幅刺绣是我的中国奶妈在我离开中国时送给我的。”柠檬太太深情地说。
“真巧,我的妈妈也叫梅花。”珞珞说。
“后来我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当了战地护士,出生入死于枪林弹雨之中,我都随身带着这幅画,它激励我度过了那艰难的战争年代,这幅画也好像成了我的护身符。”
是的,无论是险恶的战场,漫长的艰苦岁月,还是这和风细雨的和平年代,都没有冲淡柠檬太太对中国,对中国父老乡亲们的深深怀念。她们被这位老人的言谈和行动深深地感动了。
这两位老人成了王家最受尊敬的客人。
以后的日子,他们四人总是尽心尽力照顾这两位老人。老人喜欢吃中国菜,他们就常做拿手的中国菜请他们品尝。
“铃铃……”一个周末的早晨,四人在睡梦中被铃声惊醒。打开门一看原来是柠檬夫妇来访。
“Happy Chinese New Year!(恭贺新年)”
“啊今天是中国新年,我们都忘了,你们还记得。”四人惊喜地叫起来。
“来,小颖,奶奶给你一个红包。”
小颖欣喜地打开,里面是一张崭新的100美元现钞。
“不好意思,让您破费。来,我们一起来包饺子过年。”王珞珞说。
就这样大家一起有说有笑地在美国度过了第一个中国新春佳节。
柠檬太太视王珈珈为自己的亲生女儿。1982年,听说王珈珈要买房子,接儿女来美国,细心的老人寄去4000元的支票,说是给外孙女来美的路费。
1994年柠檬先生过世,柠檬太太搬到了洛杉矶一个24小时有人照顾的老人公寓。1996年柠檬太太在一个晚上,平安睡去,享年90岁。王珞珞和王珈珈两家去参加追悼会,老人在遗嘱写着要求亲人从她的遗产中付给每位来悼念的亲朋好友路费,包括旅馆吃住的一切费用。她就是这样,生前尽力帮助人家,身后也不愿让任何人为她破费,是一位令人尊重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