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妇人早就对姚氏夫妇起了防备之心,只是碍于上一辈老爷子间的情分才不好当面戳穿。但直到后来姚丞昊的父亲姚启树越来越变本加厉,在公司一次对外重大的矿产公司投资收购项目中,作为阮氏集团旗下的主要控股企业姚氏集团的高层负责人,姚启树的主要任务就是负责压低该矿业公司的股价,希望以低价获得矿产公司的大部分股权,但最后由于姚氏集团内部商业机密的泄漏而导致阮氏集团的股票大幅度跌落。
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姚氏集团就像被阮氏集团娶回家的一个受气包的小媳妇,虽然给足了面子留以姓氏,但却受之擎肘,无法在商场上大展拳脚。姚启树早就受够了阮家的一手遮天,但苦于本来底子就薄,与阮家面对面相较量,无非是以卵击石。商场如战场,他擅长于采取迂回的战术,先礼后兵,但在商场上博弈多年看惯了讹虞我诈背信弃义的贵妇人也不是吃素的,各自心怀鬼胎,阴谋阳谋只是没有搬到台面上而已。
姚丞昊偶尔在餐桌上用餐的时候,会听到父母喋喋不休地抱怨关于贵妇人如何自作主张地对姚氏集团进行高层管理人员的裁员和新的人事的任命,财务方面的运行更是插手监察得滴水不漏,姚氏集团根本就是一个形同虚设的华丽的空壳子。
姚丞昊当然不会在乎大人们之间到底有怎样的恩恩怨怨,也不想去掺合。但是每当看着书桌上的那张乌木相框里夹的一张微微泛黄的哥哥生前的照片的时候,他就会觉得那种对阮家的蚀骨的恨,那种骨肉至亲的生离死别,那种再也要不回来的剜心的疼。就像生生地有一把刀子在他的心坎上绞,直至血肉模糊,痛到痉挛。
哥哥出车祸经医院抢救无效最终宣布死亡的那天晚上,那时年纪尚幼的姚丞昊把自己关在黑漆漆的书房里整整三天三夜,他不吃也不喝,不哭也不闹,整个人看着都瘦了一圈下来。老管家顾爷爷看着二少爷一声不吭地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心疼得直抹眼泪。
那时候姚启树夫妇都因为爱子的突然离去而伤心欲绝,家里几乎都是冷冰冰的黑白色调。每次姚妈妈看到白色墙壁上挂着的大儿子的遗像的时候,都会撕心裂肺地哭到肝肠寸断死去活来,儿是母亲的心头肉,如果可以一命抵一命的话,她宁愿在阴间受苦受难的会是自己。
姚启树怕妻子因为伤心过度而身体越来越虚弱,最终决定搬家到郊区外的一栋古朴的别墅里。
有一丝阳光透过拉得厚重的落地窗帘射了进来,多久了,他把自己关在黑暗里,像森林里的一口幽深的暗井,他害怕自己不知何时会掉下去,他害怕自己就那样死去却丝毫使不上任何力气。他觉得心里一阵恐慌,却听到哥哥在他耳边稳妥地说道,“弟弟,别怕。”
弟弟,别怕。
从小到大,哥哥都会把最好的东西让给他,妈妈买的新书包,爸爸买的新鞋子,哥哥第一次给他系的红领巾,和哥哥第一次牵女孩子的手和他分享的耳红心跳的小秘密。
他瘫坐在冰凉的木地板上,眼泪啪嗒啪嗒地打湿了手上紧紧捏住的那枚他和哥哥最后一次在游乐园里合影的照片,哥哥一只手疏疏地搭在姚丞昊的肩膀上和那招牌式的剪刀手动作,那灿若朝霞的笑容,仿佛尘世间所有的快乐都在他们兄弟间次第绽放开来。
滚烫的泪水模糊了照片里那个人的轮廓,姚丞昊拼命的去擦拭,像发了疯一般地,没有人能够理解这种锥心的痛,有些痛不是别人说再多好话或是再多的劝慰可以缓解的,有些痛是一辈子也无法愈合的伤口,时间也不行。
他听到楼下笃笃的脚步声和行李从楼梯口拽下去的“哐当”声响,他听到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哥哥渐行渐远的窸窣声。
他说,弟弟,别怕。黑暗里忽然亮起一道灰白色的手影子,他知道那是哥哥在熄了灯后,在温柔的月光里最喜欢玩的游戏。一方窄窄地刷得雪白的墙壁,哥哥教他掰着手指头摆出各种各样的手影的姿势,有可爱的兔子,有“汪汪”乱叫的小狗,还有展翅翱翔的雄鹰,它们都那样鲜活地映在墙壁上,像初绽的紫丁香,一朵一朵地开在哥哥笑靥如花的脸颊上,那样鲜活,带着月光稳妥的气息,一天天变得黯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