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章程是报社一名记者，现在报社里春风得意是因为他去年参加了华夏一号载人航天飞船返航时的现场报道。今天要去采访一个春风得意的年轻女教授，赵亦臻。
赵教授是本市纺织大学去年引进的人才，不到四十，可光环绝对够亮。博士后，做过访问学者，主持多项国家级科研项目，最近还拿了国际什么什么设计金奖等等等等。章程采访前对教授的经历经过了一番准备，可惜这些太专业的介绍，他不怎么入脑，也不打算深入学习。采访本来约在教授家里，可教授认为这会侵犯她的隐私，干扰她私生活，于是选在了海边的一个小茶室。安静、典雅，教授说那是她的风格。
虽然章程准备的不是很充分，采访还是很顺利。女教授很欣赏章程这种温文儒雅的气质，临别送给章程一块布料，就是这回获奖的新技术项目的产品。章程有些不好推脱，只好应下，只是觉得这个教授风格有些霸道，挺强势的。
采访完毕，章程来到海边，他喜欢待在这里的某个角落，对着大海沉思。其实与其说是沉思，不如说是发呆，有时候发呆也是一种享受。
渐行渐至，来到他私享的小窝，极目远处，有浪花片片，船帆点点，还有海鸥飞飞，还有……，远处悬崖上面，有个包包。章程脑子里一闪而过，不会是有人跳海了吧？或者只是把包包忘在这里的？章程有些疑惑现在自己该怎么做，呼救吗？又不确定，于是攀爬到悬崖，是一个麻布包包，像是自己缝的，针脚挺细密的。包里只有一个手机和几本破旧的杂志《山海经》和一点零钱。手机关着，章程试着开机，开机才显示“寻找后羿”就因为没电又关机了。章程本还想在通讯录或者通话记录里找个号码联系一下，看看是不行了。
章程还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悬崖下面好像有些动静，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一个女孩露出海面，脚上像是被渔网之类的东西钩住了，身上满满的好些垃圾。章程四下查看有没有下去的路，才摸索了几步，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有什么事吗？”女孩子已经站在他前面了。这叫什么身手，太神了吧。章程睁大眼睛有些愣愣的看着女孩子。全身湿透了，衣服脏兮兮的，厚重的牛仔裤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头发耷拉挂在脸上，却掩不住一副绝世容颜。
“你没事吧？”女孩又问了一下。
“没事，可是你怎么掉海里了？”章程定了定神，“还有，你….你是怎么上来的？”
“我没掉海里，是自己下去的，然后就是这样走上来的。你没事的话我就不管你了。”嫦娥说话语气淡淡的，转身又过去坐在悬崖上。
不知道是悬崖太悬还是女孩太玄，章程觉得有种飘飘然的感觉。
“生命是美好的，没有什么困难是不能面对的。别傻了，跳下去也不是能一了百了的。要不我送你回家吧，或者你跟我说说你的事情，没准我能帮你出个主意呢？”
“我没事，你也帮不了我。”女孩头也没回。
“那你倒是说说看，什么样的麻烦事，或者说出来了心情也就好了。”
“说什么呀，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海底是怎么回事？整个海底我没找到一片干净的地方，以前摇曳生姿的珊瑚丛、翩翩起舞的扇贝、晶莹透亮的水母、嬉戏游玩的小鱼儿都不知到哪里去了。甚至于我找不到王屋山，找不到龙宫，找不到我想要找的任何一样东西。回家？回哪里的家，蟾宫还是王屋，有我回得了的家吗？”女孩说话总是这么淡淡的。
章程对海底世界的一些变化还是有所感触的，至于其他的就听得云里雾里，想安慰一下嫦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喂，又是你，又是你，你怎么老给我打电话呀……”是章程的手机铃声。章程突然觉得这个铃声怎么听着这么刺耳，该换一个了。是老婆方子萱来电：“在哪儿呢，今天科室里来了好几个重病人，很忙，下班会比较迟，等会你去幼儿园接昉昉吧。”
“我现在不在市区，回去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应该还赶得上吧！”方子萱是在医院里上班，是外科病房一名护士长，本想着娶了她相当于多了个家庭护士，没想到事与愿违，就算是提了护士长，除了上班时间相对规律一点，实质上也没见好转。而章程上班时间比较能自由支配，于是就成了接送女儿的主力军。
章程看看时间，该出发了，虽然有些不放心这个嫦娥，可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拿出自己的名片：“我得先去幼儿园接女儿了。这里有我的电话，我是名记者，有什么需要的你可以给我打电话，看看我能不能帮你做些什么！”
“女儿？女儿，女儿……”嫦娥呢喃着，可是自己的女儿呢，嫦娥一阵揪心的痛，加上连日的疲惫，一下子瘫倒在地。
章程只见女孩倒在地，怎么办，看样子应该是累倒的，没什么大碍，可总不能把女孩子独自扔在这里吧。于是小心翼翼地跨过去，一手扶着岩石，背了她的包一手去拉女孩。悬崖真是好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抱下来，环顾四周，真是不知道怎么安置她，只能先把她抱上车，
章程把她靠在车子边上，摸出钥匙，“叮——”一下，只是可惜新换的坐垫哪。
就在这时，嫦娥缓缓醒了过来。
章程这才注意到嫦娥的衬衫有些单薄，曼妙的身材一览无遗，不免心猿意马。想起车上还有女教授的高科技布料，就让嫦娥自己上车换一下湿衣裳，还特别叮嘱：“小心别把我坐垫弄得太湿！”
嫦娥本想拒绝，看看自己这么一副狼狈的模样，又看看他手里的布料，犹豫了一下便上车了。
章程背靠在车子上等嫦娥换衣服，不想一辆车子经过，停在前面，然后又倒退。章程疑惑地看着那车，下来的恰巧是女教授，女教授走到章程面前，“章记者好雅兴，在这座城市，这里也算是赏心悦目的了！还要继续兜风吗？”
这时候嫦娥在车子里敲窗户，因为她不知道怎么开车门。
章程打开车门，嫦娥下车整理了一下衣服。
赵亦臻一眼瞥见嫦娥身上披的就是刚刚自己送给他的布料，有些不悦，“是小情人吧？看起来这料子跟她蛮般配的嘛！”
她扯扯嫦娥身上的布料，章程怕这料子披在身上不够牢靠，想阻止，后果有些不雅观。没想到倒是女教授有些发愣：“哪个缝纫师傅做得这么快，手艺还不错。”
一旁的章程也很是讶异。
只听嫦娥说“没什么，这个简单的呀，只要把布料撕成几块，在边上扯些线头出来，根据需要打好结就是了。”
“这布料很好撕吗，这可是我的最新研究成果，高科技纺织产品，你就这么撕的？”
“不会吧，这个也是高科技产品？现在的高科技东西那么多，看得我眼花缭乱，都不会用呢。可这布，我怎么觉得没比我织的布要好呀？”女教授感到这是一阵侮辱。
“小姑娘哪里上班，用的什么纺织机器？”
“没上班，织布机看起来不尽相同，其实大同小异，一个样的！”
“一个样的，小姑娘说的很有意思哦。那你的织布机呢，借我瞧瞧？”
“可惜我没带着。”嫦娥想了想，“其实用木头做一个也费不了很久的！只是我不会做木工！”
“木头做的织布机？多古老的东西，你拿那个古老的东西织出来的布跟我的高科技产品比较？”女教授觉得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好，你慢慢准备你的织布机，给你两个星期时间，让我现场看你织布，看看你织出来的布会是怎样的非同一般！章记者，你可是个见证！”说完便扬长而去。
章程见嫦娥没事了，便问她：“你家住哪里？要不我还是先送你回家吧！”
“你不是赶着接女儿吗？我没事，谢谢你的衣服！”说罢拿起湿衣服，就又往悬崖走去。
章程也没有什么好的主意，便自己回去了。
接了女儿从幼儿园出来，章昉一上车就问：“爸爸，你车上怎么都是水呀。”
“真的吗？那我回家就换坐垫吧！”
回到家，把车里整理一番，再煮了面条，陪着女儿吃了面条，就让自己她看电视。心里总觉得有些放心不下，不知道这女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华夏航天局即将推出华夏二号航天飞船，计划在这飞船中开辟航天旅游项目。接下来的几天章程一直对此进行跟踪报道，早把海边遇到的女孩子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专访出来了，赵亦臻捧着报纸，看着自己的专访，不禁感慨记者的文笔就是不一样，字里行间传递的自己有些亦真亦幻，有那么点怀疑自己真有这么好吗，也许自己还可以做得更好！赵亦臻想着该给这个记者打个电话，顺便也得问问那小姑娘的织布机的事情。
难得休息，一家人都在，方子萱大早就去菜市场买了很多菜，念叨着“子钺这小子好久都没来蹭饭了，不知道最近都在忙什么呢。等会儿给他打个电话叫他一起来吃饭吧！”
章昉在边上拍手：“我来打我来打，舅舅还说要带我去游乐场的！”
章程刚掏出手机，方子钺推了门进来，“不用打了，我已经来了！门都不关，就是在等我的吧！”
小舅子方子钺还是单身，总以“IT达人”、“黄金单身汉”自诩，在一家网络公司做软件设计，本来就是兴趣所在，所以混得如鱼得水，不亦乐乎。
章昉一见方子钺过来便骑到他脖子上撒起娇来。
“昉昉，不能这样，赶快下来，才说着，电话就来了。是那个骄傲的女教授呢，今天专访刊出，不知道她是不是有什么意见。“你好，我是章程！”
“章记者好，我是赵亦臻，今天的专访我看过了，写得很好，我都觉得有些汗颜，谢谢你哦！”
“教授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主要还是教授实在很出色。”
“别总教授教授，听着很生分，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叫我赵姐或者直接叫我亦臻都行。”
“那哪成啊，要不救叫你赵老师吧！”
“随你吧。对了，那天那个女孩子是谁呀，她的织布机做得怎么样了？”
“我也是偶然遇到的，没有联系的！”
“章记者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可以理解，不过现在这些古董可是宝贝哦，你就不用这么私藏了吧？”
“赵老师说的哪里的话，我是真不知道，你就别为难我了。而且那种老掉牙的东西怎么能跟你的作品相提并论，赵老师就别跟人家小姑娘较真了吧！”
“章记者说的什么话呀！我刚好想做个课题，关于我国纺织技术的发展史，如果小姑娘不是在乱扯的话她的作品就是一个很好的题材呀！”
“赵老师，这个我可真帮不了你！”
挂了电话，章程不由心生一丝厌恶，叹了口气，这么个知名教授，怎么可以这样小心眼。
方子钺看到章程蹙眉的样子，便问，“姐夫，还有什么事情你解决不了的问题吗，怎么这副表情？”
章程便把那天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这几天我都忘了这事了。说起来，我总觉得这女孩子看着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漂亮女孩子都一个样的，瓜子脸、大眼睛、高高的鼻子，还有小小的嘴巴。你是美女见多了，所以哪个都面熟！”
“那是你的标准，美女也有很多种的。我是跟你说真的，就是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
“那你还要去找她吗？”
“去哪里找？都这么几天了，难不成她还在那里等着。而且我觉得这教授纯粹是没事找事，无聊！”
本以为已经跟赵亦臻说过了，也就没事了。
星期一上班，章程还没到报社就接到赵亦臻的电话：“章记者，我是赵亦臻。我之前跟您说的关于我国纺织技术发展史的课题，也不是信口开河，确实是我的一个研究生快毕业了，想要做这方面的课题。如果我之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请您见谅，但是您发这样的言论未免有些过了！”
“赵老师，您说的什么我怎么没听懂！”章程话还没说完，那边电话“啪——”一声就挂了。
走进办公室，看见几个同事正凑在一起看着电脑嘀嘀咕咕，便问，“在说什么呢？”大伙儿一看见他进来，便都散伙了。章程总觉得大家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小王，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你脸上没东西，可你手底下也太狠了点吧？”
“说什么呢，我怎么没听明白！”
“算了，别装了！”
过些时候，连社长也过来了，“章程，你怎么回事？那个赵亦臻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样。你采访她的专访才刚发表，把她夸上天了呢，马上就发这样的言论，你让群众怎么看她，怎么看媒体，怎么看你个人！我都没法跟人家交代！”
“不是，社长，我都做什么了？”
“做什么了？你还问我，自己先反省反省吧！”
章程真是觉得有些莫名奇妙，但事出总有因吧，偏偏一个个讳莫如深的样子，真是够纳闷的。
就在章程一筹莫展的时候，方子钺打来电话：“姐夫，这个赵亦臻又怎么惹你了，这不像是你平时的处事风格啊？”
“说什么呢？我正一头雾水呢，一个个都来指责我，可是我到底做了什么了？”
“你还不知道啊？那你打开论坛好好看看！”
“什么论坛啊？”
“江州散讲论坛！”
章程打开论坛，一篇以他的名义发表的帖子已经置顶了。
标题：《沽名钓誉纺织学专家赵亦臻》
内容极尽损人之言辞，而且文笔犀利，很有记者的风范。后面一连串跟帖的不管对赵亦臻什么态度，总之全部是把他批评了个狗血喷头。
章程看完帖子，很想立刻就删掉，可惜没这能耐。赶紧给方子钺打了个电话：“你说这会不会是赵亦臻得罪了什么人，然后以我的名义进行报复啊？”
“就算是以你的名义吧，那人家怎么知道那个女孩子的事情。你没看见人家都写在那里了吗，所谓获得国际奖项的高科技纺织产品，说白了还不如一个小姑娘拿几百年前的织布机织出来的玩意。”
“是那个女孩子？！”章程顿时恍然大悟，“现在这些人想要出名，什么样的招都使得出来！你下班后有没有事情，陪我去一下那个海边，看看她还在不在那里！”
“那么多天了，你觉得这样找到她的可能性有多少？”
“不可能也得找找看啊，真没想到这么个小丫头片子，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白白害我为她担心这么好几天！”
“行，那下班时间在我公司楼下等我吧！”
（二）
两人驱车来到海边，远远看见一个人影，“应该就是她！”
“这么多天，她竟然真的还在？”
只见她背起包包，转身要离开的模样。章程和方子钺赶紧跑上前去。
“姑娘，等一下！”
“是你啊？有事吗？还好你早了一步不然我就走了！”
“扔颗炸弹然后就走，你觉得有意思吗？”
“什么？”
“我是说你为什么要发那样的帖子陷我于不仁不义？”
“你说什么，我真的听不懂。如果你想要回你的衣服，我现在可以换下来还给你；如果不行的话等我以后织了布了再还给你，行么？”
“还织布？你是不是很会织布？……”章程一股脑的话还没说完呢，方子钺扯了扯他的袖子，指了指前方。
前方悬崖边上支了个架子，像是古装影视剧看到的烤野鸡野兔的那种，还有一溜排的矿泉水瓶子摆放得整整齐齐。
章程这才注意到原来女孩子身上穿的就是那天那块布料徒手裁剪的衣服，而且还是有些湿嗒嗒的，不会又是海里刚出来的吧？
“你又下海了？”
“嗯！”
“你这几天都在这里，哪儿都没去？”
“去了，去了好些地方，可是什么都没找到！”嫦娥这几天还真是去了好些地方，她没找到东海龙宫，便去了南海，结果发现南海下面跟这里是一样的，除了垃圾还是垃圾。她还去了好几处山上，想找个土地庙，可以去找土地公公、土地婆婆。结果发现土地庙也全然不见了。可是这些能跟谁说呢！现在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也不知道等不等得到找到后羿的地方，还是先离开吧！
“你在找什么？”
“找人吧！”嫦娥说着便自黯然离开。可是实在是太累了，没走两步就晕过去了。
章程和方子钺赶紧上前扶她。“姐夫，这还真是个美女，不过太弱不禁风了，纯碎就是个林黛玉嘛！”
两人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她扶到路边。“你上回一个人是怎么扶她下来的？佩服！”
“你说那个帖子会是她发的吗？”章程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么怀疑。
“姐夫，现在我是宁可相信是你发的也不相信是她发的！”
“行了，别损我了！你明天帮帮查查发帖子的那个IP地址再说。”
“我又不是做黑客的！”
“我相信你，兄弟！问题是现在怎么办？”
“要不先送她去医院？”
“我看她应该就是累的，没事，不用去医院。主要是她没有家属，等会你留下还是我留下来陪护且不说，不定还会惹出什么麻烦！”
“那给她开个房间去？”
“老问题，你看着还是我看着！”
“那你带她回家吧，我姐看着！”
“你姐？能指望她吗，出了医院，就只有别人看护她的份。而且我那里也没有多余的房间可以给她用！”
“后悔娶我姐啦？”
“后悔也没辙，眼前这个美女还是你先收了吧！”
“那我也不知道怎么照顾她呀。我孤家寡人的，没人照顾已经够可怜的了，还要照顾别人，真没天理呀！”
“就这么定了，你看你那里万事具备，就欠个女主人，自己看着办吧！”
想来想去也没其他去处，只能这样了。方子钺的公寓处在闹市区，周边环境也不错。下车之后章程背着，方子钺跟着扶着，把女孩背了上去。章程刚要把女孩放到沙发上，方子钺忙喊“暂停！”翻箱倒柜，找了条旧床单铺在沙发上，“现在可以了！”
安置好了之后，章程便想离去，“我得先回去了，你姐刚打电话过来说有事要回科室，昉昉还一个人在家呢，迟了又不知道你姐会说什么？”
“等等，你总得先给她换了衣服吧，你惹出来的事，你自己换，我什么都没看见也不告诉姐姐就是了。”
这还真有点为难章程了：“行了，要不你就拿着吹风机对着她身上吹干就得了！”说完便走了！
嫦娥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感觉自己躺在一个柔软温暖舒适的地方，一股热风轻轻吹过，很舒服，努力想睁开眼睛，也只是一个迷蒙的影子，又沉沉睡去。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一觉醒来，小小的伸了下懒腰，天色已亮，环顾四周，不知道这是哪里，四下走走，好漂亮的房间，应该就是所谓的厨房、卫生间什么的吧，还有一个房间门关着。嫦娥也试着打开看了看，有人还在睡觉，不透光的窗帘使得这个房间仍然跟夜晚一样。嫦娥不打算叫醒睡觉的人，于是关了房间的门，退回来坐下。屁股还没坐稳，听得一阵响声，嫦娥一惊，差点跳了起来，倒退两步，却被绊了一跤，是垃圾桶，于是乎一阵噼里啪啦。仔细瞧瞧才发现原来是电视开了，自己起先坐下的位置有个遥控器。只是这电视好大，里面的山水人物怎么看得那么清楚啊，嫦娥有些惊讶又有些害怕，于是拿起遥控器试着要关电视，没想到这一按按下去，又是一阵响声，窗帘拉开了。看看窗台很宽，不高，是房间里视线最好的地方。嫦娥便不再动这些遥控，只把自己刚弄倒的东西整理好，然后坐到窗台上。
初秋的晨曦闪着耀眼的光，没有温度却让嫦娥想起曾经有过的炽热，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恍惚之间又还在眼前。那个时候，天上有十个太阳，晒得大地干涸，草木不生，连天庭都酷热难当，天帝烦热不安，后羿，是我的后羿主动请帅射日。他一连射下九个太阳，本还想射第十个太阳，天帝建议要不还是留着一个太阳吧，可以给大地添点温暖。
方子钺被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揉揉惺忪的睡眼，很勉强得起了床，打开门，窗户投进来的一道人影吓了他一跳，一看，那个女孩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坐在了窗台上。
嫦娥看了看方子钺，拉回了飘摇在空中的思绪。
方子钺看不出女孩脸上有一丝丝惊讶或者疑惑的表情：“你怎么不问一下我是谁，这是在哪里，你怎么会到这里的？”
“在等你说啊！”
“服了你了，我叫方子钺，这是我家，昨天那个是我姐夫，叫章程。我一个人住的，你害不害怕？”
“早上是被吓了一大跳，你家怎么这么多机关的？”
“机关？”
“是啊，我以为是我不小心碰到那个遥控才开的电视，没想到按了一下那个遥控，这个窗户又打开了！”
“是这个啊？”方子钺拿起遥控晃了晃，“这是我给家里装的一些自动化程序，这上面的按钮一个是窗帘，还有其实是灯光、门控什么的，电视机遥控在——在这儿呢！”沙发上有乱七八糟扔了几件衣服、毛巾什么的，方子钺在毛巾底下找到了遥控。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在哪里，为什么不回家？”
“我叫嫦娥！我可以住这里吗？不可以的话我这就走。”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我孤家寡人的，连吃饭也没个准点的，怕不好招待你！”
“你不用管我饭的！”
“哦！！！！！？？？？？”
“请问有水吗？我想喝水！”
方子钺给她倒了杯水顺手放在茶几上，然后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打开电视机，然后一直在换台。
嫦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很奇怪那桶里的水是怎么到杯子里的，电视机她是认识的，可他手中的小玩意是怎么控制电视机的，为什么电视机里的节目一直在变化，放的节目又是这么的五花八门。于是就坐到他身边捧着水杯一起看电视，“杯子里的水竟然是热的？”
“嗯，我想你喝点热水会舒服一点。”方子钺看看嫦娥，想起什么就进去房间了，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个小箱子：“这是我以前女朋友的东西，里面洗面奶、沐浴露什么的都有了，睡衣也有，你自己看看，可以的话将就下用用吧，卫生间里有新的毛巾和牙刷，淋浴龙头左边是热水、右边冷水，你自己看一下就知道了。”
嫦娥很困惑得看着方子钺：“你是想让我做什么？”
“你不想洗下澡吗？”方子钺以为她是因为孤男寡女有所顾忌，“你觉得不方便的话等我上班去了再洗也行！”
“哦，”嫦娥觉得全身都黏乎乎油腻腻的、还真是很想冲下澡，“上班？你要上班？可是你能不能先告诉我哪个是淋浴龙头，怎么用。”
不认识淋浴龙头？方子钺有些摸不透她的心思，不确定她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难道是刚从山沟沟里出来的清纯小妹吗，应该没这般气质的；或者借机争取亲密接触的花痴吗，却不见勾人的眼神和媚笑。不管是何方神圣，见招拆招吧！
于是就把她带到卫生间详细介绍各种装置，包括各式龙头、抽水马桶、纸巾盒等等。在整个过程中，嫦娥都会摸一下，试一下，那些动作那些表情，方子钺感觉她真不是装的，于是对这个真空世界来的人开始有些好奇了。
嫦娥是真的好奇这个小小空间里竟然装了这么多有趣的玩意，水可大可小，可冷可热，真好！还有瓶子里挤出来的洗头的，洗脸的，洗澡的，不都一样的吗，可是好多泡泡哦，真好玩！一边摸索一边享受，磨磨蹭蹭不知道洗了多久的澡。
方子钺听到哗啦啦的声音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还没有洗漱，而且尿意十足。终于等到卫生间门打开，那个瞬间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嫦娥穿了前女友的睡衣，头发随意挽了个髻，近半卷的纸巾挂在上面，在脖子上围了一圈拖曳在身后，湿漉漉的头发把纸巾整得真的很不像样。赶紧把她拉过来坐在沙发上取下纸巾，然后拿了吹风机帮她吹头发。嫦娥被吹风机发出的声音狠狠吓了一跳，以为是什么暗器呢。可那一阵热风让她感觉到异常的温暖而熟悉。“你昨天也对我用过这个？”
“你装睡的？”
“不是的，我有一点点知道，很努力想睁开眼睛又睁不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谢谢你！”嫦娥不知多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温暖，有点热泪盈眶的滋味，一时兴起，“我给你跳支舞吧！”
嫦娥环顾了一下把茶几上的东西全给搬走了，然后捡起刚被拿掉的纸巾当是水袖，站在茶几上舞动水袖。方子钺开始还担心这玻璃茶几能不能经受得住一场舞蹈，很快就换了一种眼光。
看着嫦娥在眼前翩然起舞，方子钺心里突然一阵触动。心与心的距离，莫测得有些匪夷所思。同样一个转变也许只在瞬间，也许需要千百年的蜕变。自己与前女友几年相处仍是山重水复的感觉，现在对着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好像忽然有了柳暗花明豁然开朗的意味。
（三）
该去上班了，方子钺便跟嫦娥说：“冰箱里还有些吃的，你中午就自己煮饭吧，不行的话叫外卖也行，外卖电话都记在那儿呢，你自己看着办吧。”说着掏出一张五十块钱的放在茶几上便走了。
方子钺捣鼓了几下，便有了结果，只是这结果也太让她目瞪口呆了，“江州纺织大学”。赶紧给章程打了电话，“姐夫，你猜猜这帖子是哪里发出来的？”
“我哪儿知道啊，我现在是百口莫辩，万分悲哀，你还跟我玩这个！”
“纺织大学！”
“什么，再说一遍！”
“纺织大学！”
“不可能，那个教授再怎么怎么的，也不至于拿这招来损自己吧？”
“那你得自己问了她才知道！”
“行，我这就去找她，你得帮我把证据留着！”
章程说完便往纺织大学出发了。
四目相对，都是充满了敌意与不屑！
“章记者，这样子羞辱我还不够，还得找上门来继续吗？”
“赵教授心知肚明，何必在这演戏！”
“我不是戏班子出来的，不像有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刀！”
“我就想不明白，就算是人家一个小姑娘口出狂言得罪了你，你要整她附带也整整我，都可以理解，那也不至于搭上你自己吧！”
“章记者，越说越离谱了，你就直接说吧，今天找我想干什么？”
“想麻烦你把那帖子删了，反正这个黑锅我是背定了，希望你高抬贵手结束这场闹剧，行不？”
“我总算是听出来了，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着使这样的苦肉计？真是好笑！”
“我也很不愿意相信，但这是事实！难不成你还得让我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
“我不明白！”
“发帖子的那个IP地址我已经查出来了，就在纺织大学内部！”
“别逗了？”赵亦臻突然停了下来，支着脑袋沉思片刻，便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拨了个电话。
“刘敏，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老师，我，我在外面呢！”
“马上回来，我在办公室等你！”
赵亦臻挂了电话，便对章程说：“你先回去吧，如果真是我学生做的话，我再当面向你道歉！”
章程也察觉出一些异样，不便多说，转身就离开了。
下午接到赵亦臻的电话，表示了万分歉意。原来是她的研究生刘敏认为赵亦臻太过严格苛刻，本来就很有意见，那天听到赵亦臻随口说的那个女孩子的事，便借题发挥，一举两得。没想到这么快便被识破了。
章程很是无语，闹这么沸反盈天，却只能这么了了收场，最倒霉的就是自己了。只给方子钺打了个电话，把结果跟他说了一下，免不了一阵牢骚。完了，蓦然想起什么，“那个女孩子怎么样，醒了没？”
“醒了，没事了！”
“那她人呢？”
“应该在家吧！”
“那有没说是哪里人，为什么离家出走啊？”
“什么都没说，要不你自己问她去？”
接到电话的时候，方子钺正在商场逛女装店铺。自己也觉得鬼使神差，以前从来没陪女朋友逛过街，更甭提一个人上女装店铺了。可今天一整天就是挥之不去嫦娥的影子，好像照顾她是自己的天职，于是就找了个借口早早出了公司。
方子钺深深吸了口气，假装镇定，先是溜达了一圈，看到一家店铺风格比较简约，就直接进去，还煞有介事的左摸摸，右看看：“这套、这套，还有这套，给我包起来。”两个售货员直勾勾得看着眼前的帅哥，那么贵的衣服眼睛都没眨，就一下子三套，直嘀咕不知哪个女孩子真有福气。
出了店铺，前面是家内衣店，走进店铺，掩饰不住的羞涩，不知道目光该落向哪里？倒是售货员见怪不怪，始终带着职业的甜美微笑：“先生，下午好，要送女朋友的吧？请问您需要哪种风格的内衣？”
“风格？”
“比如少女型、浪漫型、优雅型、时尚型、古典型等。”
“简单一点，自然一点就可以了！”
“那你喜欢哪种材质的内衣呢？”
“材质？”
“纯棉材质一直很受欢迎，最近流行的莱卡棉集舒适与弹力于一体，是不错的选择。素面内衣有着高科技的面料，其光滑表面让你穿任何外衣都不会显出一点痕迹，在外型上有完美体现。另外还要考虑颜色，内衣世界一向以肉色、粉色为主流，现在却变得色彩缤纷。比如花卉图案一向是内衣的最佳装饰，不单是它始终给人罗曼蒂克的感觉，更因为它可以变化多端，随不同的设计，展现或清纯、或古典、或风情万种。……”
“不用这么复杂的，就这款，这款吧！”
“这位先生眼光真好，这款是这季的流行款，那么请问您女朋友胸围多少，什么罩杯？”
这可把方子钺给问住了，打量一下售货员，“大致跟你差不多吧！”
走出商场的时候，方子钺才感觉到手心微微出了些汗，逛女装商场的繁琐真不是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