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悄然降临，白雪纷纷中，白洛彬情不自禁地转过头，隔开熙熙攘攘的人群，心疼地往灵棚的方向望了一眼。那瘦弱又倔强的身影还直挺挺地跪在那里，任由一旁的琉青怎么劝慰，仍旧不肯离开。深深叹了口气，难免担忧地皱了皱眉。他少年时和蓉萱的关系很好，她性格既有洒脱随性的男孩儿气，又有温柔知礼的女儿柔情，难得的是不骄纵也不自卑，活得像是一株向日葵，总是能找到阳光的方向，长势灿烂无比。
可如今，他不禁有些担心。
老人们常说生死生死，这生与死是世上最难参透的课题，即便每个人都要亲自经历，甚至是面对。谈论的时候或许还不会太当做一回事，但身临其境，却又完全是另一种场面。此刻蓉萱内心的痛，怕是只有她自己能够理解。所以，也只有她自己，才能走出来。
皱了皱眉，老家这边的亲戚已经慢步走了过来。年纪和白洛彬相仿，却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眉宇间也尽是成熟，“洛彬，你也从省城回来了？”
白洛彬回头一看，见是二爷家孙子辈里的白洛远，他和自己只差一岁，但因为住在老家，因此成家也早。白洛彬点点头，“是啊，当时蓉萱和月漪都在省城那边做客，听了消息两个姑娘都没了主意，我担心她们这一路上出什么事情，就跟着过来了。”
白洛远点点头，“如今世道不好，哪里都不太平，有你护着，的确好一些。”
白洛彬苦笑了两声。白洛远又往灵棚看了一眼，“姑姑这一生也算凄苦，若是真能从此解脱，倒也算是好事。只是可惜了蓉萱……”说着叹了口气，显得极为惋惜。
“放心吧，白家还有这么多兄弟姐妹，蓉萱留在这里，不会受苦的。”白洛彬道。
“那倒是。”白洛远道，“到底是白家的子孙，她若是留在老家这边，我也会留心注意她的。”
表兄弟两人正在说话，小可已经请了清心寺的尼姑回来。四舅母一直等在院子里，见到人影，急忙迎了上来。领头的尼姑四十多岁，模样老实忠厚，见到四舅母，先念了声阿弥陀佛。四舅母诧异地叫道，“晓风师太，雪夜难行，您怎么亲自来了？”
晓风师太行了佛礼，轻声道，“清心寺常年受白家香火支持，一直感激在心。贫尼得知白家出了丧事，就立刻带了弟子前来，希望能帮得上忙。”
四舅母道，“晓风师太修行有道，有您过来主持，我也就安心了。”
引着晓风师太一行人进了灵棚，晓风师太细心吩咐，不一会儿一众尼姑就念起了《往生经》。白洛远伸着脖子看了一眼，“晓风师太如今已经很少外出，没想到今日竟然亲自来了。”口气中难免有些自豪，白家的面子大，他脸上也增光不少。
白洛彬看了几眼，没有接话。他在火车上站了一夜，到了老家之后也一直没有合眼，这会儿已经累到了极致，精神也不大好。白洛远看着他一脸倦容的模样，低声道，“我看你的样子，大概也许久没歇息过了吧？不如先去内室休息一会儿，这儿有我帮忙也是一样的。”
白洛彬摇摇头，正要说话，潮生已经脚步飞快地跑了过来。
潮生之前被马总管吩咐到大门口帮忙，但他一直在省城做事，对老家这边的亲戚朋友陌生得很，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会儿跑到白洛彬的身前，口气十分意外地说道，“六爷！五老爷和大少爷，三小姐，五小姐到了……还有……还有顾随顾少爷。”
“顾随？”白洛彬微微一震，显得极为意外。话音还没落，马总管已经带着几道人影走了进来。四舅原本站在角落里招呼客人，这会儿闻声也走了过来。五舅一马当先，见到四舅也不客气，江湖气地随意点了点头，“老四，怎么回事儿？”
四舅伤感地叹了口气，低声说道，“六儿去了。”
五舅一怔，往灵棚看了一眼，长长叹了口气。身后的白耀祖懒洋洋地翻了个白眼，他这一行已经累到了极点，眼见着场面混乱，更是说不出的厌烦。但一想到临行前爷爷冰冷的眼神，也不敢太过造次，硬是咬着牙挺住了。
白月岚与白月珊都是一脸的不高兴，但碍于人前，只能强作平静。倒是跟在最后的青年，慢步走上了前，“四舅，您别来无恙。”
四舅看了他一眼，也震惊的不得了，“顾随？你……你不是在北平吗？怎么会忽然来这儿呢？”
顾随笑了笑，“我早些日子就出发去江城了，和蓉萱月漪算是脚前脚后，她们刚走，我就到了。听说了姨母的事情后，我就和外公请命，说是要过来看看。正好五舅与几个弟弟妹妹都要来，我们就作伴了。”
白月岚扯着嘴角笑了笑，“出门的时候还不知道姑姑是真不行了，以为起码能看到活气，没想到一下火车，就接到了消息，说是姑姑去了，半路上我们已经哭了好几场。”她话是这么说，但眼神清澈，倒看不出刚刚哭过。
白月珊撇撇嘴，谎也懒得撒，干脆看着白雪出神，不接她的话茬。
顾随的母亲是白家的老大，因嫁到了北平去，这些年甚少与白家走动。顾随是她的长子，将来是要继承顾家家业的人。他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为人知书达理，性格也沉稳，在北平的风评口碑一直不错。虽说都是长子嫡孙，但却不知落了白耀祖多少条街。白耀祖是最看不惯他的，但面上又不敢太过放肆，毕竟顾家在北平的生意也是极为庞大的，说不定将来白家还要指着他们提携，因此只能收敛了光芒，低调地站在后面，一句话都不说。
四舅道，“你们一路上过来辛苦了，我安排下人把房间收拾出来，你们好歹先过去休息吧。”来的这些人都是不好应对的，四舅这会儿心神疲惫，没心思招架他们，只想赶紧送走了，眼前干净。
白耀祖，白月岚与白月珊心下都是一喜，点头就答应了。
顾随笑了笑，“我倒不怎么辛苦，让弟弟妹妹们先去休息，我想去看看蓉萱，她在哪儿？”
